知更的妈妈曾曾经告诉知更,她出生于某年某月某日的四点五十六分。妈妈活在这个女孩的记忆里,她总在是说着这个有趣的小故事。毕竟这很好记,四五六嘛。在所有电子表上显示出来的三位连续进位数字中,这是最大的连续数列。妈妈总觉得这预示着会自己有一位类拔萃的女儿,这像是一句占卜来的谏言。就和其他那些通过星象和血型做出的占卜一样,这位妈妈特意盯紧了表盘,为初生的小女儿做了一个关于时间的占卜。
关于,时间。
女孩对这一要素开始有了过分的关注和期待。人在很多时候都会感到不安,比如发烧的时候。病床上半睡半醒的幻梦间,人们总会看见自己最害怕的东西。这可能是大脑的圈套,它从潜意识里搜刮出你真正恐惧的东西,来告诉你现在正发生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女孩就是在那种时候看见了时间。从出生起就常伴她左右的情感在这一刻如同新大陆般被发现——她对此生来恐惧,她对此生来期待。
知更被锁在了狗车的后车厢,朝着林城的监狱一路飞驰。今天很不巧没有女性警员当班,年轻的警员别过头去,不好意思盯着正换上囚服的知更。
这倒叫知更感到快活。这么看的话,相比起来是自己比较成熟——知更透过这种精神上的年长感觉到了无比的自在。这算是她追求时间感的一部分,这证明她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了比旁人更多的成长。
这种自在甚至让她忽视了腹部的酸痛。
“不过是在哪里磕碰了一下罢了。”一个声音从她的潜意识传来,如此对她说到。
“嗯,对。是在哪里磕碰了一下。”她不自觉地重复那人的话。
【黄昏瞳】睁着,知更微调着视野内的时间,她现在最远能看见视野内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左边的座椅上好像有人失禁过,她满脸厌恶。这个充满了愤怒的正义感的女孩厌恶一切“坏”的东西,若非是之前信天对她有关于“看见”的一席废话,她绝不会如此平静地穿上囚服。
不知怎么的,没准是先前冲击过大,知更直到现在才开始害怕。自己眼睛的秘密被信天发现了,他是怎么意识到的?知更从没觉得这双眼睛是个诅咒,她看过自己完整的出生证明,她不是一个被实验造就的怪物。知更总觉的‘能看见’这一点是将她从人群中区分出来的标志,她恨一切“坏”的事物,而她从没恨过自己。
前面就是林城的监狱,女孩从小窗里看出去,外面仿佛一座通天的垃圾城堡。
她不知道自己是垃圾中其一还是个奉命拾荒的人。
“喂喂喂喂,来新人了。”
狱警锁着知更的双手,带她去自己的牢房。走廊两边的牢房开始骚动,这算是监狱的保留项目。手铐当然是带电的,狱警根本没担心过知更会逃跑。她只是领着这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向前走,像在遛一只狗。
“长得很清秀嘛,怎么搞进来的?”
“丫的,总算来个能改善伙食了?”
“嘿!搞错了吧?”一个没教养的刺耳声音钻进了知更的耳朵里,她有些慌张。她初来乍到,并不想找麻烦。
“新来的就是这个没胸没屁股的玩意儿?”一个下流的女人攥住栏杆比了个恶心的手势,“日了,害老娘输惨了!”
知更低着头,故意不去看那女人的脸。【黄昏瞳】此刻已经消退了,这证明她已经从被伯劳和信天的判断中冷静了下来。她开始盘算信天的计划,但她无所适从。
“算我求你了,千万别说那句话……”知更在心里念叨着。
“喂,你妈的听见了吗?讲你呢知不知道?”女人唾沫横飞地叫唤。
“我哪知道你赌的什么呀……千万,千万别继续说了。”知更在心中祈祷着。
“聋了吧?说你呐!”女人继续说道。
“你这个贱货!”
最后几个字砸在了知更耳朵里。
显然没人教过这个泼妇,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等等等等,要是知更没听错的话——毕竟判断句可是有很多种表达方式,不是来源于某个具体的字,而只是取决于一个被判断的结果,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咚——”一双带着镣铐的嫩手穿过栏杆,那女人的衣领被知更攥住。再次睁开的【黄昏瞳】把女孩的胆怯当做燃料,知更看见她一个小时前用那只比着中指的手痛快地手淫,同时用尽污言秽语和同伴打赌,说之后会来一个前凸后翘的辣妹。
“真脏。”知更鄙夷地啧起嘴角,那女人的额头撞在铁杆上,知更恨没撞烂她那张嘴。
“你妈……”女人吐出字。
“四百五十六号!”狱警叫到,她去摸腰间的电机开关和胶皮棍子。
知更这才注意到她袖子上有着她的犯人编号,她想起了那句关于时间的占卜。
“我讨厌一切【错误】的事情哦?你学过矢量的概念吗?像你这种垃圾人应该没有学过吧。我说的【错误】,就是像把时间定义成标量一样,那样【错误】的事情。时间可比谁人想象的都要自由哦?时间能朝着各个方向行进,而它一定是走错道了才会搞出你这个烂货。”
“你……在鬼扯什么?”女人吃痛,入不得耳的垃圾话像是按下了马桶的冲水键,与此同时,她的两只不客气的手也朝知更的眼睛抠去。
“我在,告诉你!”知更咬着牙,她猛地一松劲,又再次用力一拽,又是一声悠扬的金属响声——这比那些脏话悦耳多了。“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判断,一种是对曾经的时间视而不见,试图一言蔽之的傲慢;或是更甚,是尽管时间还在流动,却意图把我【定格】在现在的恶意。你问我在说什么?我就,告诉你两件事情好了——”
“第一,不管是哪种判断,我都不喜欢……”
“咚——”第三下,不过这次依旧撞上嘴。
“小贱货,你他妈的!”女人嚎叫着,她眼睛被额头上溅下来的血糊住了,蓬乱的头发粘在眼皮上,她在胡乱中攥住了知更的脖颈。“老娘弄死你!”
“第二——”她话没说完。
“松开!”狱警终于决定出手制止这场纷争。先是喝住了周围围观叫好的犯人,她按下了开关。
瞬间的痉挛让知更更加攥紧了手,手铐上的电流划过栏杆,一瞬间刺痛了那女人的前额。知更的一片指甲被女人的衣领勾住,随着拉扯应声而断。紧接着,狱警的胶皮棍子就抡在了知更的头上。这一下横敲在她的太阳穴上,她在一阵大脑震荡的失衡间被打倒在地。
“还有你!”狱警冲着里面那个女人叫到,“你给我……”
“妈的是那个贱货先……”女人呼噜这脸上的血迹,那片弹飞的指甲也粘在她脸上。“你来怪我?”
“闭嘴!”狱警领着后领把地上的知更拽起来,又是两下粗暴的地敲在栏杆上。“你们他妈的,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