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3 安眠曲
“糟了……”看着一床的信纸，克雷姆有些傻眼。
但是玛雅却仿佛没有意识到她做了什么一样，只是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看呀，克雷姆！它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玛雅我可是刷地一下就解决了！
好像有些头疼地，克雷姆把手掌按在自己的脑门上，紧闭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解释。
缓了缓，他告诉自己现在需要冷静。随后，他说道：“玛雅，这是一封密信，除了寄信人和收信人，其他人都不可以打开查看里面的内容。”
——为什么不能？只要能打开，谁都能看的吧。
“如果打开了，那我会有麻烦的，大麻烦！”他焦躁地抓着头发，喊道。
玛雅摇了摇身子，手指放在下巴上考虑了半秒。
——那……看完之后，再把它复原成打开之前的状态，是不是就没有麻烦了呢？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错愕：“你……做得到吗？”
“嗯！嗯！”玛雅在胸前抱起双臂，自信地点了点头。
——不管是“刺啦”也好，还是“咚”也好，都可以复原。
连被破坏了的秘咒也可以复原吗？克雷姆有些犹豫，不过考虑到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神奇的事情，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相信对方了。
“好吧……”克雷姆开始动手收集床上散落的信纸，因为要确认每一张的顺序，他的目光也一一在上面扫过。
“亲爱的丽蒂娅，许久不见，近来安好……”这是第一张，写的尽是一些寒暄的东西，安德丽托娜对丽蒂娅说了一些近况，用词随和亲切，像是友人一样，看来二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之后话锋一转，安德丽托娜开始进入正题。
“……你让我留意的东西，我已收集到了一些信息。一个月前，有人在西西伦的黑市中展示了一份古老的羊皮残卷，很有可能是《铜灯秘歌》的摹本。这份残卷已被富商杰拉克多收入囊中……”
“……加罗多镇的闹鬼传闻已有眉目，在镇中心的地下井中藏有一处古代遗迹的入口，有一伙自称冒险家的团队对其进行了探索，并从中得到了一个有古希罗掸刻印的铁箱。该冒险队已在此次探险中丧生数人，仅剩二人存活，此二人正逗留在镇上，如果你对那个箱子有兴趣的话，可以遣人前去回收……”
“……据情报整理，罗西亚王国的圣鹰教堂花园中留有古代秘咒‘冬日中的安塞贡河’的痕迹，因为该痕迹的影响，周围地区出现了反常的天气现象，或许可以从中提取出新的律咒……”
安德丽托娜在信中写了许多有关魔法的传闻，林林种种，基本上是从永夏诸国得来的情报。
克雷姆发现，这些情报地点按照排列顺序与潘顿帝国对永夏同盟的进攻时间表基本一致。由此看来，安德丽托娜一直呆在前线，很可能就是为了收集这些信息。
“……最后，还有一件事。我最近得到了一些与龙墓相关的异界知识，可惜凭我自己的能力无法参透，因此可能需要你的帮助。我已将其摹写在龙皮纸上随信送达，因伴有未知危险，需解开幻象魔法才能看到，望注意。”
“送信来的孩子名为克雷姆，已有三目三印的实力，乃是我得意弟子。如有需要，他在雄狮城逗留期间可供你差遣……望回信，安德丽托娜。”
花了大概四五分钟，当克雷姆整理完信纸之后，也大致看完了其中的内容，最后，床单上还留有几张材质明显不一样的纸张……想必这就是安德丽托娜信中所说的、摹写着异界知识的龙皮纸了。
“唔嗯嗯嗯嗯……”玛雅不知何故又钻到了他的怀中，并且用脑袋在他的胸前拱了拱。
“怎么了？”克雷姆问道。
——这些东西我看不懂……没意思……
看来玛雅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文字。
无论是潘顿帝国还是永夏诸国，在这片大陆上的国家，语言和文字基本是相通的，因为它们全都脱胎于古代法洛凡帝国的“海斯语”。这种语言是古代法洛凡帝国的通行语言，哪怕它已经随着古代帝国的崩溃演化成数十种文字和音调，但内在却是相通的。
所以基本上，现在只要是能读会写的人，遇到不同于本国的文字，光是靠猜和谐音，也可以理解个七七八八。
当然，随着潘顿帝国版图的扩张和影响力的增大，潘顿帝国推行的“现代语”也逐渐有了大陆通行语的趋势。
玛雅无聊地拿起那几张龙皮纸，瞅了瞅，然后用手指在上面划了一个圈。
她的指尖在空白的龙皮纸上掠过的地方，突然间浮现出了新的纹路！
仅仅靠着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就把上面的幻象封印轻轻松松地解开了——不需要做准备，也不需要编写符码，更没有任何魔力的痕迹。克雷姆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如今，他已经对此不再抱有惊奇的想法。这可能是因为……已经有些习惯了吧。
“啊诶？”看着龙皮纸上出现的纹路，玛雅忽然笑了起来，她拉着他的衣袖，有些开心地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叫着，“嗳，嗳！克雷姆！克雷姆！”
——这里，我看得懂哦！
“什么？”克雷姆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后，急忙把目光移到龙皮纸上，细细观看。不出所料，这些纹路他是见过的……正是那些描画在水晶容器上的纹路！果然，安德丽托娜在把那个水晶容器送走的同时，不可能没有留下后手，她把上面的纹路原样临摹下来了。
“玛雅，你看得懂这些是什么？”他不禁问道。
“嗯。”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我能理解上面的意思。这是一首诗歌哦。要不要我唱给你听？啊啊，就让我唱给你听吧，克雷姆！
少女在他的怀中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一个放松的姿态靠在他的臂弯里。随后，她举着手中的纸张，轻声吟诵了起来。
像是唱歌一样，她用带着某种韵律的声音缓缓念诵起那些奇异的、像是纹路一样的文字。克雷姆听不懂其中的意义，但却很神奇地从心底里产生了某种共鸣。
在这一刻，他的头脑不自觉地放空了，眼前好似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面中是无尽的璀璨星河，奇异的光彩环绕在身周，少女的歌声从远处飘来，给人一种平静的、放松的、无欲的感觉。这让他不由得沉浸了进去，好似整个身心都融入了歌声中，随着星河飘荡游离……
“克雷姆……”
“克雷姆！”
他打了个激灵，突然缓过神来，一低头，却见玛雅正搂着他，一脸关切的样子。
“我，我怎么了？”他按着眉间，有些恍惚地问道。
——你睡着了。啊，说来也是，这本就是安眠曲来着……
“安眠曲？”他重复道。
——对哦，我本只想稍微唱一小段，谁知道你马上就听得睡着了。
“为何这首安眠曲会刻印在那个水晶容器上呢？”他问道。
玛雅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低头想了想，或许有些问题是时候问清楚了：“玛雅，你能告诉我吗？你究竟是谁？还有那个和你一起出现的水晶容器，你是……寄宿在其中的吗？”
玛雅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阵。
——这些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没有关于过去的记忆。我的名字，就是我醒来后唯一知道的事情。
“醒来？”他的眼神微微一闪，这个词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嗯。”玛雅点了点头。
——在遇到克雷姆之前，我好像一直都在沉睡。
“那，另一个问题，你认识塞希莉吗？”
她又摇了摇头。
——我并不知道那是谁……
“塞希莉是我的同伴，她有着高山魔族特有的银发蓝眼。而以我的观察，你和她，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之外，真的一模一样。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巧合。”
——是吗？可是克雷姆，玛雅我啊，只认识克雷姆你一个人哦。
“这……”他顿时语塞。通过这种奇妙的思维传递的沟通方式，他可以很清楚地知道对方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而如此一来，不就是毫无头绪了吗？
玛雅看着他，眼睛眨了眨。
——克雷姆，这些问题的答案，很重要吗？你一定要知道吗？
“要说重要的话……”他迟疑了一下，“倒也没那么重要。只是感觉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太过离奇了。如果没有答案，总觉得不踏实。”
——是吗？那万一，问题的本身就没有答案呢？
玛雅用有些忐忑的神情看着他。
他怔了怔，随后摇了摇头，“算了，我已经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了。”
“嗯，克雷姆……”她忽然顺势抱住了他，甚至用脸亲昵地蹭了蹭。
——你很不安吗？没关系的哦，不论发生什么，我一定都不会离开你。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我玩得很开心，谢谢你，克雷姆！
玛雅冲他笑了笑。
很快，一种熟悉的、急速下坠的感觉又出现在他的身上……
……
“啊！”克雷姆忽然从椅子上惊醒，双目圆瞪，整个身子都挺立了起来。他“呼哧呼哧”地大喘了几口气，双手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扶手，像是落水之人紧抓着救命的浮木一般。一直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喘息才渐渐平息，然后身子又无力地倒在椅子中。
他伸出手，摸了摸额头，竟发现一手都是湿淋淋的汗水，头发早就湿透了，紧贴着头皮。
“又是……这样么？”他喃喃自语，目光飘忽着，很快又盯住了眼前的一物……
只见，就在他面前的木桌上，一个熟悉的牛皮纸信封正好好地放置在那里，而上面的火漆印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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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惨烈呢……”
乔洛克的手掌中正悬浮着一个圆盘状的金属仪器，仪器中，一道淡淡的荧光从前方一个开口的地方放射出来，照着他面前两米左右的区域。
此时，他正身处在一片废墟中。
不，说是废墟，实际上前不久它还是一辆蒸汽列车。只不过因为受到了一场袭击，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车体大概是被魔机炮给攻击了吧？已经变得残破不堪。但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是整列车上的乘客、人员都已被杀死，无一人存活的状况。
不单是死于炮击，更多的是被魔法给残杀的。
“血魔法是不是一定要搞得这么血淋淋的才行啊？真是的……稍微替我们这些人想想嘛……”他的皮鞋已经被地面弄的脏污不堪，这也是他抱怨的原因。
他托着仪器走了一圈，然后又一边小心避让着脚下的尸体，一边走回出口。
“这里面搜过了，没有发现异常。你们进去吧。”他对在附近待命着的一队人说道。
“好的，真的是麻烦您了，乔洛克大师。”为首的一人穿着永夏联军的军官制服，他的语气很客气，并隐隐有着几分敬畏的意思。
在永夏十七国中，魔法师的地位是非常高的，更不用说高塔法师。而面前这位乔洛克法师的身份则比一般高塔法师还要特殊一些——因为他隶属于秩修院。
所谓秩修院，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梅岚高塔法师联合的执法机构，维护秩序、保证条令的实施、调查魔法师犯罪等都是他们的工作。正因如此，秩修院中更是集结了众多擅长战斗的施法者，是名副其实的战斗法师集团。
只不过，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单从这位“乔洛克大师”的身上却很难看出他竟然也是秩修法师的一员。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穿着一身泥棕色的休闲西装，底下是敞开了几颗扣子的条纹衬衫，而头上更是戴着一顶邋邋遢遢、好像不怎么打理过的鸭舌帽，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直让人联想到在街边摆弄着折叠小刀的街头混混。
“没啥没啥，大家都一样，职责所在嘛……”失去了魔力输入的金属圆盘仪器轻轻落在乔洛克的手中，然后被他状似随意地收进衣兜里。
那个军官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开始指挥手下的人进入列车残骸，用担架往外抬出一具具尸体。
乔洛克手插着裤兜，懒散地沿着铁轨往回走了一段路，然后纵身跳上了一节车厢。
车厢中还有一个人，此时正半蹲在地上，检查着一具骸骨。
“你回来了？还有其它发现吗？”那人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问道。
“没有，你呢？”乔洛克抱着双臂，随意地把身子倚靠在门边。
那人站起来，一边脱下手套，一边摇了摇头。
他把脱下的手套揣进黑色西装大衣外套的兜里，又把靠在身边的一根有黄铜包头的手杖拿起来，慢慢转过身。
与二十多岁的乔洛克不同，他的年纪看起来要老得多，不但头发几乎全白，沧桑的脸上也布满了皱纹，灰白的络腮胡、左眼戴着的黑色眼罩下若隐若现的刀疤亦让人印象深刻。虽然，从外貌上，他看起来就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但并无一丝老态，反而给人一种非常硬朗可靠的感觉。
丹罗斯特，五目六印的高塔猎法师、秩修法师——即便不提那些头衔，在法师界，这个男人也有着一定的名声。
经他手侦破的魔法师犯罪案件数不胜数，但最让他名声大噪的，却是传说他曾以一挑五，同时对付五个大师级魔法师而不落下风。在战斗法师中，但凡有这种武力，怕是连贤者级的人物他也可以越级挑战了。
此时他看了一眼搭档，说道：“我已经把情况告知歌罗恩阁下了，他应该还在参加高塔会议。”
“哼，想必现在的会议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乔洛克挥了挥手，一副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不过当他看到对方一副面沉似水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的玩笑开错了地方，连忙说道：“啊，那什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丹罗斯特大师？”
乔洛克那种懒散的语气一下子竟也收敛了许多。
丹罗斯特用那只阴沉的独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件事情牵扯太大，已经不是我们秩修院自己拿主意时候了，只能等高塔会议的消息。”
他拄着手杖来回踱了几步，“不过措施无非两种，要么和‘血之暗庭’交涉，要么就是和他们开战。”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在和他们开战了。”乔洛克咧了咧嘴。
“不，”丹罗斯特解释道，“在这场凡世战争中，虽然高塔法师确实是被‘暗庭’杀死了不少，但他们都是以个人的名义自愿参战的，所以哪怕是死了，也算是在规则之内。但龙墓之卵的问题不同，它与凡世战争毫无关系，甚至涉及到龙墓异界，如果‘暗庭’打算在这上面插手，‘梅岚’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战争。”
“如果能和平解决，自然再好不过。可是问题在于，说是要跟‘暗庭’交涉，但我们可是连他们的人影在哪里都不知道啊。”乔洛克苦笑着道。
丹罗斯特点头：“没错。所以，很显然，这就是我们接下来需要解决的问题了——”
“……轰隆……”
突然，从远方的某处传来了炮火的轰鸣声。虽然因为距离的原因，声音传到此处已经减弱不少，但还是能把它分辨出来。
“啊哈……又打起来了呢。”乔洛克歪歪头，似有感慨地道。
丹罗斯特没有答话，只是望着炮声传来的方向久久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