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萨克站在人流熙熙的火车站,一边看着穿着华丽的贵族三三两两扎堆,一边躲避着朝他不怀好意伸手要饭的乞丐。头顶上的电子板反复刷新着信息,但是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到自己要坐的列车。
一个小时前他还是野心满满想要征服世界的野心家,现在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说实话给他的负担并不是行李,仅仅是一个小拉杆箱和一个斜肩包就包含了他行李的全部。
出发之前他有慎重考虑带什么东西,但是他到最后才发现,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行李只要那张哈尔瓦希斯给他的录取通知书就行了。
已经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因为已经一无所有了。
表面上,他遵从了哈尔瓦希斯的建议,打算进入这所圣都和影国联合办学的学院去念书,但是他内心里知道,自己的愿望并不仅仅如此,他真正的愿望,是要不断地往上爬,直到有一天,杀掉发动这场战争的皇帝和伯爵。
“假设你抱有这样的志向,在那之前先包揽下眼前的星辰吧。”
这是哈尔瓦希斯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然而就是这样雄壮而宏大的梦,却在第一天就遇到了障碍。
“你好,不好意思,请问这辆列车的时刻表……”
“你是贵族吗?”胖胖的值班警员快速瞥了一眼艾萨克的穿着,切换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语气。
“这班列车只为贵族开放,如果你是贵族应该会收到信息吧。我看一下……啧,是未实名的车票呢。”
话没说完,还没等艾萨克反应,面前这胖胖的警员就收走了他的车票,顺带招呼了一个同事押住了他的行李。
“等、等一下——”
“我们需要拿这张车票认证,在贵族的系统里我查不到哈耶克的名字,你先在大厅等待,等核实完毕来拿你的东西。”
所以,如今这位想要征服星辰的野心家,握着兜里仅剩的自己一张身份证,倚靠在东莱火车站冰冷的大理石墙壁上,不知所措。
右侧离他大概两三米的远的垃圾桶旁,有一个挖了几个洞的收纳盒,仔细看上去,破洞里偶尔会闪过一双黑黑的眼睛。
大概是随处可见的弃猫,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好心人把它放在了温暖如春的火车站里,像是这种可怜的生物,没有温室的庇护,不久迎来的冬天多半会冻死在街头。不过匆匆行过的路人好像根本看不到这一场景,这件事对于他们而言也无关紧要。
“对贵族而言,我也是无关紧要的吧。”
艾萨克攥紧了自己的身份证,手指被它锐利的棱角划得生疼。
自己确实不是什么贵族,他能进奥丁学院,一半是来自于在尼伦伯格手下当士官的哥哥,还有一半功劳来自于自己被追授爵士的父亲。
爵士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名号,甚至不能继承。艾萨克不知道他们核实完之后会拿他怎么办,他也不能就此离开,他有种预感,现在转身离开的话奥丁学院就会与他彻底无缘。
“是不是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无路可走了呀。”
以为是在说自己,轻灵的女声让艾萨克猛地缓过神来,他抬头四处寻找声音的方向,却只闻到一阵花香,循着花香的轨迹循去,右侧不远处蹲了一个女孩,她穿着大着自己一号的红黑色卫衣,黑黑的长发随便在脑后束了一个头绳,大一号还包着手的衣袖小心地托起还在盒子里的流浪猫。
“是的呢。”
女孩努努嘴努力做出很委屈的样子自问自答,背后恣意盛开的花朵图案和头绳上的小挂坠一晃一晃。
“我来啦……”她似乎很钟爱猫咪似的,亲昵地贴了贴猫咪的脑袋。
午后东莱站的天窗上洒下一道暖阳照射在艾萨克身上,但是艾萨克却觉得这缕阳光是为了眼前的女孩而生的,在他斜倚靠的角度,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女孩身上的线条,但是又不是色食性也,让人想要占有,仅仅是纯粹地观摩如同文艺复兴时代巨匠雕琢下的雕像,每一个肌肉线条都透露着令人不假思索的美。
正在这时,一个身材高高大大的金发青年从他与女孩之间擦过,青年皱着眉头好像是无可奈何要甩开身后一看就是贵族的中年女性。
“要我说了这件事特别扯,反正他事后一点话不敢多嘴了。”
“够了,亲爱的,那是因为他看到了你肩上的肩章,那可是你爷爷留下的荣誉证明。”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的话,那么我还是干脆不要了。”
青年冷静地说,作势要扯下肩上的肩章。
“你可别那样做,这样的话你在报上名号之前一定会被奥丁的同学们欺负的。”
“奥丁”,这个关键词飘进了艾萨克的耳朵里。
“对不起,”艾萨克上前一步对青年说,“请问去奥丁的列车时间表在哪,我在这呆了很久也没找到,火车票也被前台拿走核实了。”
“嗯哼,那个值班大叔就是很烦人,我看他刚刚在刁难一个平民,本想上去理论……话说你说奥丁学院,你也是新生吗?”
金发青年有着雪白的肌肤和大理石雕砌一般的外表,仔细打量着艾萨克。
“是,奥丁学院的新生。”
时值初秋,他身上裹着一件笔挺的军人大衣,肩章下的流苏金光闪闪,就连腰带上的扣子都考究地用着应该是他自己家的家徽,青年本人精致的就像是古代出巡的骑士,艾萨克低头看着自己的着装,没来由地觉得自己低他一个头。
“学院总共也没创办几年,不过我是真正的一年级新生啦,”青年撩起自己额前灿烂的金发,“阿尔诺·冯·萨克森。”
“你好,艾萨克·哈耶克,”艾萨克伸出手跟他简单一握,“所以……”
“啊,时间可能有点早……不过等火车的话应该走这条路——你走吧妈妈!”
阿尔诺朝着还在拼命踮脚望这两人的贵族女性挥手,然后转过身来仔细打量着艾萨克。
“对不起我妈妈一直这样……你还真的是一次都没有出过城吗?”
“没有。”艾萨克老老实实回答了。
“那么看好了,只要你拿出你的卡——”他伸手掏出一张背后镀着跟他扣子一样图案的卡,在艾萨克身后的一个刷卡机上刷了一下。
“尊敬的阿尔诺·冯·萨克森勋爵,欢迎君临东莱站候车,本站不胜荣光。”
悬空的液晶屏幕上列车时间内容被飞速刷新下去打出欢迎致辞,温柔的女声响遍整个车站,一瞬间车站的这个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艾萨克错愕地看着自己以为是墙壁的大理石逐渐对开形成一个门,“墙壁”门后他以为是仓库的地方,站着一位穿着酒红色制服的列车员,在他不远方,一列宛若子弹般流线型的蓝色列车静静停靠着,奥丁学院的金红黑色的鸢尾花盾牌耀眼地在车身上闪烁着。
“阿尔诺·冯·萨克森勋爵,能为您服务不胜荣幸。”
列车员微微鞠躬。
“哼——咳。”
阿尔诺·冯·萨克森很明显地啐了一声,但是话出口似乎感觉有些失态,在出口的瞬间转成一个咳嗽。
这次刷卡似乎引起了蝴蝶效应,之前聚集在车站穿着偏向华丽的贵族面孔纷纷向这里聚集,刷卡,然后走进大理石的大门。不过艾萨克注意到,像是之前阿尔诺那样全车站广播的待遇,似乎再没有出现。
“所以,这位先生?”
列车员伸手向艾萨克致意。
“呃,对不起,我的车票被收走了。”
“平民?你就是那个被收走车票的平民?”
阿尔诺皱眉。
“奥丁学院不收平民。”
列车员一转之前热情的态度,冰冷冷地回应。
“但是我有入学通知书。”
“那请出示你的——”
“我去帮你交涉一下。”
艾萨克本想理论一番,列车员的发言却被阿尔诺打断,他迈着大步去找艾萨克之前询问的柜台。
“勋爵大人,我们查证了,这位叫哈耶克的平民的车票确实真实有效,但是介于我们没有找到哈耶克先生的爵位信息……”
值班警员还是之前的意思,但是态度缓和了不少。
“平民平民,他是我的朋友,”阿尔诺大声地说,“你们无端扣票当心我去举报你们!”
“不,尊敬的萨克森勋爵……”
值班的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对于奥丁学校我们也不敢擅自放行,要不您看……”
“有我的名字做担保还不够吗?”
在艾萨克之前的16岁人生中,他一直认为这种话只有很欠揍的霸道总裁才会说出来。但是面前这个刚认识几分钟的青年说出口就是这样平平淡淡,没有带着丝毫的炫耀,艾萨克甚至在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嫌弃。
“当然……”
“那就好。”
阿尔诺伸手把票拿出来,挥挥手,向艾萨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们走吧。”
两边的风景飞驰到身后,列车把城市湖泊远远地甩开,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东莱城区。
艾萨克坐在包厢的软皮沙发上,盯着上方类似淋浴喷头一样的东西看了很久,桌子对面是帮他拿回票的阿尔诺。
两人沉默了许久无话,阿尔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他感觉自己卑微到要缩进窗外的原始森林里。
“非常感谢。”
艾萨克打破沉默。
也确实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打破这个沉默了,因为眼前的阿尔诺,这个在火车站衣着考究的贵族,此时在他的面前,毫无形象的吃着烤鹅,为求省事,他扯下整条鹅腿塞进自己嘴巴里。
顺便一提,烤鹅是登上火车之后他用自己的身份证点的,这列列车似乎对于不同阶层的贵族有不同的优待,眼前这个家伙虽说对于贵族阶级深恶痛绝,但是在善用贵族身份揩油方面,丝毫不手软。
“哪里的话,你我也算有缘,我没想到那个家伙口中夸耀被打压平民就是你。”也不知道塞了满嘴的食物他哪里来的吐字清晰,阿尔诺腾空的一只手摸索着油光的下巴,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好奇,“你真的是平民?”
“唔……父亲阿德里安·哈耶克,战场上阵亡,给了一个爵士。”
“原来是这样,我还纳闷平民是怎么进入学校的,啊……抱歉。”阿尔诺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摇摇头解释,“你懂的,奥丁学院是只对贵族开放的学校,所以你竟然能入校我很好奇。”
“看大家的样子都是很好奇。”
艾萨克回想起刚刚登上车的样子,所有的男孩女孩肩上都带着各式各样的家徽,还有的女性裹着貂皮蒙着面纱穿着一字肩修身礼服,男性穿着带着暗纹的西装或燕尾服,要不是他们稚嫩的面孔,艾萨克甚至怀疑他们像是半个世纪之前走出来的幽灵。
这样的场面属实是震撼到了出身平民的艾萨克,从这些人指指点点的眼神中他也看出来,之前阿尔诺母亲的担心是多么有必要了。
“啊……没关系,老实说如果能选择,我宁愿诞生在一个平民的家里。”
艾萨克努力不看他满是油光的嘴……转而盯着他的眼睛,从他那双铁灰色的眼睛里读不出任何虚伪的成分。
“为什么呢?”
“因为……与我最亲密的人就是平民出身,但是因为这腐朽的制度,我却对于保护对方这种事无能为力。”阿尔诺神色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想颠覆掉这腐朽的制度,如果可能的话。”
这话说的艾萨克心头一凛,但是他又不敢作出明确的表示,只好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点了点头。
这个名叫阿尔诺的是自己在奥丁学院遇到的第一个人,虽然是个贵族,但是性格似乎平易近人甚至有些厌恶自己的贵族身份。
没准自己会跟这个贵族成为很好的朋友。艾萨克偷偷地想,抬起头跟阿尔诺对视才发现对方似乎也对自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的家里有对学院熟悉的人吗?”阿尔诺问,有些语无伦次,“你知道的,这里只收贵族,所以像是你这样的邀请也很罕见。”
“哈尔瓦希斯,”艾萨克脸一沉,“他是我哥哥,在尼伦伯格……侯爵手下做事。”
“哼,那个家伙。”
伴随着一些不明的物体很猥琐地从阿尔诺嘴里喷出来,这一次艾萨克很明显听到了不屑的哼声,但是阿尔诺似乎并不在意,说:“爷爷说有可能皇帝会在几年后赐予他公爵,毕竟是军部大臣,对这个国家还是有贡献的。”
“所以你不喜欢他吗?”
“不,我跟他没有交集。但是我对以他为首的皇室贵族都不感冒。”
“有一点值得感谢……就是他建立了这所学院。”
艾萨克老老实实说。
他的眼睛望着窗外,向没有任何参照物的远方看去,非常空虚的,阿尔诺既读不出悲伤也看不出愤怒。
窗外的景物飞速地闪过,断断续续,绵延不绝。
“不过看起来你丝毫不了解这个学院吧。”
阿尔诺打破沉默。
“没错,除了在收音机里听到过,其余的信息一无所知。”
“那就由我来简单介绍一——”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拉门声打断。两人一同抬起头,一个女孩子站在门口。
红黑色的卫衣,不知名的花香,是之前在火车站见到的那个有着流畅线条的女孩。
“所以这里还有空的位置吗?”她似乎是闻到了弥漫在整个包间里的烤鹅味,撇撇嘴大声问,“虽然说我有点饿了,但是别的包厢都满员了,之前大家多数表示不介意但是我并不想太挤。”
“请便。”
“太好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确实在门外听到了你们说话,所以继续你们的话题就可以……你们都对自己会被划到什么专业有概念了么?”
女孩估计是嫌弃满桌油光的阿尔诺,转而坐在艾萨克旁边,探起身子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两人。
艾萨克摇摇头。
“我正要跟他讲明。”
“那好,请继续请继续。”
阿尔诺显然是对这个自来熟的女孩吃了一惊,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咳,那好吧……我想……我们从头讲,”他把啃干净的鹅腿“咣当”吐到铜制的托盘里,清了清嗓子,“我们都知道我们去这所学校的目的。即将迎接我们的学院,是皇帝和影国首脑共同钦点组建的军事学校,由两国顶尖的教授教课——顺便问一句,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朔月鸣鸿。”
阿尔诺一拍大腿,“太棒了,咱们继续说。”
“喂喂你只是想问我的名字吧!”
这个名叫鸣鸿的女孩呲牙,瞪着阿尔诺。
“下面只是我得到的小道消息了。其实在学校公布招生之前,已经对几批次的军人进行了为期三年的试验,之前三届学院奉行的是纯粹的军事化管理,听说今年的政策会放松一点点。”
艾萨克吃了一惊,之前确实就有听蕾缇西娅说过她父亲被调到特殊区域训练士兵,没想到,那个时候学院就开始偷偷建立了。
“我们最终的目的,就是来对抗那个变得异常强壮起来的爬行类,所以——”
“喂喂喂,就这么称呼他们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了敌人了。”
“爬行类,‘它’,低等生物,这些词随你挑。”阿尔诺耸耸肩。
“得,矮子里拔将军,那就爬行类。”鸣鸿翻了翻白眼。
“可是也不能小瞧敌人吧,据我所知,迄今为止没有任何组织军队或者个人成功击退过他们,是不是可以从某种意义上理解为他们强大不可破。”
“少年哟,你实在是太天真了。”鸣鸿晃晃脑袋,头绳上的小铃铛晃得跟拨浪鼓一样,“这话反过来,确切地说是从来没有人曾经拦截到过他们,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隐藏着什么呢。”
“确实存在游击战这么一说,所以藏起来的,比如说……他们攻击性的弱点……之类的?”
阿尔诺若有所思。
“对头,也有可能是变身时间的长短,或者更加致命的弱点导致他们不能过长时间陷入战斗。”
鸣鸿左手摆个锤子锤在右手手掌上。
“这个提案有点意思,假设我以后选择霍蒙库鲁斯生理学当专业,就研究这个题目好了。”
“喂喂喂,你到现在都没有捕捉到一个霍蒙库鲁斯诶,还想做什么研究,做什么春秋大梦呢。”鸣鸿说。
“你们的消息似乎不够准确,”阿尔诺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圣都有千千万万所大学,论历史悠久、学术军事水平公认前十的学校我可以随便挑,但是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了跟影国人合作刚刚起步的奥丁么?”
“因为这里有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鸣鸿倒是一针见血。
“对,”阿尔诺豪放地像是要放倒一头牛,“据传说这所学校里,有我们圣都人捕捉到的唯一一具霍蒙库鲁斯的尸骸,就是在不久之前的诺华格保卫战的战场上。”
艾萨克像是被人注射了肾上腺素,就差从桌子上蹦起来。
“诺华格保卫战……”
他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胸口仿佛有一腔岩浆在灼灼燃烧。
这个名字他当然记得——他也一辈子不会忘记,因为在这场保卫战中,他失掉了自己最亲的亲人。
他还记得那张薄薄的慰问信中,清晰地写了自己的父亲在那场战斗中因为保护重要的资源而死。
“那场战斗空前的惨烈,我们几乎损失了百分之90的军人,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才下定决心跟影国人联手结盟。不过效果也是很明显的,从那以后,大量的研究人员主动加盟奥丁学院,对于霍蒙库鲁斯的研究也逐步展开,一切变得好起来了。”
阿尔诺丝毫没有注意到艾萨克的脸色变化,眼睛闪闪发亮,越说越起劲。
“别急,少年,初出茅庐的我们没那个资格接触到他。”鸣鸿适时地给他铺了一瓢冷水。
“我也没说我要堂堂正正地去见,假设说有机会的话,偷偷溜进藏它的地方……”
“喂喂喂,这可一点都不符合你贵族的身份。”
“贵族,你见过在车厢大口吃鹅腿一点不遮掩的贵族吗?贵族的头衔是我最恨的东西之一了。”
“那么这位青年请把你从家谱里剔出去,然后学着向我们这俩一样老老实实过平民的日子!”
鸣鸿回敬。
“不可能!这样安逸的生活我过习惯了,王八蛋才会回味清苦的生活,就算是颠覆贵族制度我也要在把家族产业都变成现钱之后再说!”
阿尔诺很严肃地摇摇头
艾萨克倚在沙发靠背上,静静听着两人的争执。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自己认知的局限,亲历的场景下他只能大眼瞪小眼。
这倒不是久困于井底的青蛙窥探外面世界睁眼说瞎话的愤懑,而是一种由衷的感慨。
直到很久之后艾萨克回想那个三人组初次见面的一天,仍然会忍不住去再次重温一遍又一遍。窗外的风景飞逝,屋内金发的贵族少年和黑发的美女就差争相比着谁更没有下限,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聊到兴处,还会再拿起阿尔诺的贵族卡点一只喷香的烤鹅配着餐酒下肚。在那之后的岁月他曾数不清地去模仿,但是也未能如愿,因为他也知道,有的东西,失去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淡下来,艾萨克刚想打断热络聊天的两人,包厢的门今天第二次被拉开了。
进来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中间脸色苍白的那个男孩很明显是三个人中的老大,他肩上的铁章是一只双头的老鹰。
“整个车厢都在议论纷纷,”他发出懒洋洋的声音扫视着车厢里的三人,漫不经心中带着莫大的讽刺,“瞧瞧这都是谁,莱恩伯爵家里的败类,还有……啊呀呀,整个车上都在传的,平民。”
剩下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艾萨克瞄了一眼阿尔诺,对方面无表情。
“还有这位美女,”讽刺完两位男性他似乎对鸣鸿感兴趣起来,“加入我们吧,你很快会发现,在奥丁学院,相比于平民和空有名号的贵族败类,只有我这种血统纯正的人才会值得交往。”
“如果你想走入辉煌,那就来追随我吧,你这么优秀,不会跟玷污血统的败类为伍吧?”
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拉起面前的鸣鸿,但是鸣鸿没有理会他。
“感谢你抛出来的橄榄枝,不过我觉得谁是败类,还说不定呢。”
男孩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表情看不出是愤怒还是嘲讽,他后退了一步。
“好啊,好啊。”他环视了一圈艾萨克寒酸的着装和三人吃剩的鹅骨头,
“奥尔斯佩格,”一直沉默的阿尔诺发话了。“进了学院可不像是在社交舞会上那么其乐融融,与其说别人不如好好管住自己这张嘴。”
“啊呀呀,阿尔诺宝宝怒了,”奥尔斯佩格冷笑,“乖宝宝,是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了吗?”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爆炸性的反应。
艾萨克感觉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说时迟那时快,盛鹅骨头的盘子被阿尔诺猛地打翻,阿尔诺撩开自己的大衣,露出贴在自己腹部的两柄短剑,径直冲向奥尔斯佩格。
“——你怎么敢!”
“我们的列车即将到达奥丁学院,请各位同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就位。”
广播声适时地响起来。
这场擦枪走火的争端也适时僵持,阿尔诺一只手紧紧攥住奥尔斯佩格的衣领,一手还压在腹部短剑的剑柄身上,两肩被奥尔斯佩格的两个跟班压住。
听到广播以及走廊传来的乘务员的脚步声,阿尔诺把奥尔斯佩格推到车厢对侧的货架下,松开手。也许是阿尔诺的行动产生了些震慑力,也或许是奥尔斯佩格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三人借着广播的机会匆匆溜掉了。
“哼,”阿尔诺把自己的大衣重新扣好,愤愤地说,“奥尔斯佩格……他们家族才是贵族届最大的耻辱。五十年前靠与影国之间的战争,他祖父发了一笔战争横财,因为对影国制裁有功被授予了伯爵。现在流传的佩格型号手枪就是他家的军工企业出产的。”
艾萨克刚想说什么,却听到了奇怪的嘶嘶声。
“啊哈,我看到远处的建筑了,奥丁学院大概就要到了。”阿尔诺绷着脸,“收拾一下吧,不过最好别让我在下车的时候碰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