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是个瘦高个,格子衬衫,袖口漏风的人。颇显皱黄的脸似乎不苟言笑,深邃的眼神令人捉摸不透。他站在讲台上,打量了大家一番,又似乎若有所思。

“各位同学们,你们能来到这个地方,可以说很幸运了。”

“但你们要清楚,我们都是生活在山沟里的人……对啊,封凌就是个小地方而已。以后你们的世界还很大,我希望你们不要像你们眼前这样,盲目,苟且,自大!”

一时间空气冷的能结冰。

我似乎无法把握这段话的含义,我们自大吗?也许吧,但从来没甚至想都没有想过去成为这样,只不过就像其那样地行事,尝试着合乎世间的规则罢了,有什么可以受得起这三个词的呢?封凌是个小地方,望江就算大地方,就高人一等?我甚至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这些话我也不指望你们能够理解,但一定要从现在开始警醒。那么上课。”

这节课冷冰冰的,却也是这一天大家唯一清醒的一节课,昨夜的狂欢换来一人一双黑眼圈。

物理则由罗虹珍老师任教,难以置信的寿山口音使人如听天书,也许物理并非语言交流能传递的意象,是心灵空间里的结构罢。

-

“睡了一节课,她究竟说了什么?”我恼人地拿着勺子戳着这一盘饭菜。

“什么牛桐,什么而立平衡?”万千塞过一口白米,“以后物理就不用学了。”

宋建临桌子一拍:”你们不预习吗?牛顿二力平衡不知道吗?不行不行。”说着一根食指摇的跟萝卜似的。

“行,那以后我们就靠宋哥学物理了。”万千笑的更开心了。

看起来没有人打算聊聊我们的数学老师,“所以说你们怎么看杨老师?”一瞬间笑容都敛去了。我环顾了一下,“他还挺奇怪的对吧,”气氛有些尴尬,“……那道题,实际上可以斜着摆对吧。”

“是挺奇怪的,我用五角星阵也没解出来。”宋建临扣了扣脑袋,咽下一口米。

“我的六芒星阵也没解出来。”万千不甘落后。

“你们在说什么星座星阵的”吴忧终于醒了,“怎么还没吃完,快吃!”

这是杨玉才下课前留下的一道思考题,摆七行一行七个花盆需要多少个花盆。也许是因为我们是七班吧,若是n行呢?我始终有一种念想,我们不应该这样随意地被一个老师打败,我们决不能只是受人评价的一个数字罢了。

“一道题不是生来就要给人做不来的,下午上课之前我们就必须把答案交过去”

“五角星,六角星……你说,有没有七角星呢?”

大家都颇有心事的走出食堂,在外面的名人柱林里转,金灿灿的阳光略去了一切背景,只留形体渐渐模糊的大理石柱。

“华罗庚”镌刻在一块金属板上,石雕已被风霜磨去了棱角;“齐道行”,1976-1999任榕中校长;“鲁迅”眼里只剩空洞的石洞,“爱因斯坦”,用一生怀忆当初的辉煌。也许这些人的一生的失败成功与否,难以评判,但人们永远记住了他们最成功的那一面。他们自己又如何看待这一切呢?一行行一列列的石柱不再是凝固的人像,而是曾经存在的鲜活的生命,每个石柱则是一列生命与另一列生命的连结者。

“二十八”我睁开了双眼。

“对,我用七角星阵来确实是28”宋建临从地上掂着手指站起来,“走,去行政楼,我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里。”

-

行政楼在两楼间的北面形成三合又侧让出进一中的大道。墙是某种掺了石子的黄沙水泥糊的,应该有些年代了,陡峭的楼梯,狭窄的走廊,二楼三号门外就挂着“杨玉才”,万千推了推门,是半掩的。

“且慢”宋建临搭住了万千的肩膀“就这么进去了吗?我们还是敲门吧。”

“我认识他,直接走。”万千说着便推开了这扇黄漆木门。阳光瞬间就倾泻进了这间灰尘的小房间,窗边的小木桌以外就是一摞摞的纸和一柜柜的书。尘埃反射着阳光,像一个飞舞的精灵,看得出来很久没打扫了。我们要找的人杨玉才并不在。

“快来看这个!”我在桌面看到一张布满标记的纸,第一列全是人名,后面跟着各种信息。

“有学校,调考分数,获奖?”吴忧瞪大了双眼。

“快看,吕一天!”这个名字被红黑笔圈了好几道。

“吕奕天,青龙小学,调考语文87,数学99,小学奥赛省级三等奖,这是录取名单!” 宋建临正惊呼着,万千便一把抢过那张纸。“都不要看了,我们回去吧。”

这一出门不要紧,便看见了一个蓝色格子衬衫的瘦高个儿在过道另一端,望着天抽烟。正好与来时的方向相反,背对着我们,望着西面的城。吴忧停住了脚步,“这,是杨玉才!”

宋建临推着万千,“你认识他,快上。”

“云哥上,云哥上。”万千又推着我。

万天到头来畏缩了,还得靠我。“呃,杨老师……”

那个人转了过来,皱脸下闪过一丝笑意,“做出来了?”

“每一行花盆又与另一行有一个交点则实际减少一盆,就像画线,交点最多就行了。”

他突然又将笑意敛去,睁大双眼问“那七行每行四盆呢?”

“每条线只算四个就行了。”

满意的仰了一仰,“其他人都是这么做的吗?”

宋建临答道“我觉得这道题还可以用七角星去摆。”

“七角星?你怎个摆?”“这样,画个星,”宋建临掏出随身的纸笔“画六个角,然后……

-

时间飞逝,已经有老师陆陆续续的从行政楼上走下楼梯赶往教学楼,没睡午觉,竟就要上课了。

“你们往东看,看到了什么?”

“城里”我们都这么答。

“但这所谓的城里的东边还有嘉靖,嘉靖的东边还有霖山,霖山的东边还有望江,望江的东边还有中海,中海的东边还有外洲……”

“你们千万不要学上一届的人那样,真的鼠目寸光啊,看到一二年的辉煌,看不到自己的无知。”

“你们快去上课吧”

-

下午的中正老师的语文课我们四一直魂不守舍,万千还被点名站到后面去了,我想这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困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