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

随着安德烈喜悦的声音,赫兹眼前出现了一栋高大的建筑。那是一座——很奇怪以及美丽的玻璃高塔,赫兹只能这么形容它了。空塔的整体如同被放大了数十倍的的埃菲尔铁塔一样,但塔孔内都安装了一面大鼓,鼓身被漆成银白,每当一个银碟起飞时都会撞裂鼓面,发出阵阵沉闷的响声,可被撞碎的羊皮鼓不久就再次神奇的愈合了,仿佛没有受过伤害一样。这响声恼一个接着一个,尽管塔外有隔音玻璃,但仍然会有恼人的声音传出来。

赫兹厌恶的堵住耳朵,大声问安德烈:“他们就——不能——设计一个——无声——的出——口吗——?”

“当——然——不——能——!”安德烈大声回应,“雪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富裕——,士兵——,我们——请不起——巫——师——来施——消音咒——!”

“什——么——?”

“我——说——我——们——没——有——”

安德烈大声喊着,可声音全部都被鼓声盖了过去,根本听不见,他只能拉着不明所以的赫兹走进了塔内的电梯。

“可真够呛的。”

“可不是。”

他们走出电梯,安德烈被他的回答逗笑了,“你还挺有意思的,是不是?”他擦擦眼角的眼泪说道,“喏,正如我说的,雪镇太穷了,我们没有能力购进大量消音器或者请巫师来施一个消音咒,那帮家伙个个都要报酬。”

“这里还有巫师?”

“当然。不过他们都生活在马格里斯的沙夫帕特莱伊市里,那里是整个斯派纳时空唯一的巫师之城。你迟早会看到的。”

“这些鼓除了能发出响声外还有什么其他作用吗?”

“一个都没有——至少我不知道。这是马格里斯武装社要求设计的,我们……哦,你好,尤沃纳斯……”

安德烈身后突然冒出一个银色头发的少年,他灰色的眼中喷射着火焰。

“您好,安德烈——还有本内特先生。”他朝赫兹稍稍点了点头,“可真棒啊。卧室找不到您、书房找不到您、大厅和向日葵温室照样找不到您!海普那边都乱作一团了,结果您却在这里,游山玩水?嗯?休闲作乐是吗?”

“别这样,我可以解释——”安德烈苦笑着摆摆手,不断地向后退。他把头歪到一边,悄悄地用只有赫兹和他能听见的声调说:“快去找个银碟,随便什么样子都行!”

“好嘛!我们敬爱的、拥有丰富阅历的、贪玩的西蒙诺夫斯基大人大清早和谁都没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失踪了。这是第几次了?我猜您很喜欢玩消失是吗?”

“快点!”安德烈又催促了一边赫兹,赫兹手忙脚乱的跑上了一辆飞行器,他紧随其后,也快速的跑上去坐到赫兹身边,猛地拉动中间的一根拉杆——随着刺耳的鼓声,他们冲出了空塔,尤沃纳斯愤怒的叫喊声还回荡在他们耳边。

“您这样会激怒另一位谢里——!”

赫兹趴在窗户上,看着愤怒的尤沃纳斯,直到听不见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人——他刚才隐隐约约听见尤沃纳斯似乎骂了一句法语。

“安德烈,他为什么会说法语?”

“那是因为这里不是所有人都是斯帕纳沃斯的居民,偶尔也会有一些和你一样误闯进来的人,天王星就得多学一门语言来应付一下。”安德烈耸耸肩。“你能听懂他说的语言?看来那话是专门对你说的了,他骂我一般只用俄语...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有失礼仪’。”

“这倒是像他会说的话。”安德烈忍不住笑出声来。

“喏,这回可是真够险的,是不是?” 他叹了口气,“尤沃纳斯(Uranus)和海普斯是谢里家的一对兄弟,出了名的工作狂......”

“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今天的行程吗?”

“嗨...还记得我刚开始说的吗?我说‘要去和海普斯说一声才好,不然他就会生气了’。所以显而易见,”他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那现在怎么办?”

“你认为我会怎么办?”

“呃……”赫兹皱起眉头来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接着玩?”

“一点不错!”安德烈开心的拍起手来放声大笑,这让赫兹不得不佩服他的乐观。安德烈透过窗子指着地面为他介绍下面的景观——赫兹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城镇,房子的布局凌乱不堪、毫无章法,但在雪地里却意外的和谐。实际上,这里所有的房子似乎是用雪做的一样,全部都被雪遮了个严严实实,你只能根据雪下木质房檐的颜色来判断哪里有房子,哪里没有。

“士兵,看那边!”安德烈拍拍赫兹的肩膀,手指着他们视线东北处的一片森林,那森林素白一片,却不是因为雪——赫兹依稀的看见松树的松针乃至树干,全部都是银白色的。

“那里是只有在我们雪镇才能看见的树林——山地雪松,那些松针磨碎后可以作为药材敷在受伤的地方。它们只有冬天才会显现出来,天一暖就变成一片隐形的树林了。下雪时,雪水渗入它们的树干和枝条,它们就被染上了现在这种银白的颜色。”

“在地球也有叫做雪松的植物,我祖父喜欢用它来钉房顶。”

“那是因为山地雪松这名字是我给它起的!”安德烈挺起胸膛说。

“你是地球的?”

“准确点说,我是苏联人。”

“苏联?”赫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可你怎么会活到今天?”

“秘密。”

安德烈顽皮的冲他的眨眨眼睛,赫兹见状不太顺心的挠了挠头。

“那语言呢?你说的不是英语吗?”

“我说俄语,你能听懂吗?”安德烈耸耸肩,从控制器中间的一个格子里掏出一块透明的冰板,就不再理会赫兹的问题了。“打扰一下!”他突然朝着板子大喊。

“见谅,我有点饿了。”他向赫兹略带歉意的点点头,又大声朝冰板喊了起来,“炸包子还有吗?我要两份!”

“两份?”赫兹惊讶的听见冰板里传出了一个语调慵懒的、女人的声音,“你个老单身汉也能找到女人?”

“别瞎说,康斯坦泽。”

赫兹听见这位叫做康斯坦泽的女人毫不掩饰的冷哼了一声。

“哼,可你点了两份炸包子。我虽然看不见,但知道她就在这儿,对不对?说到这里......安德烈,你想不想——我是说,你想不想看看我们最近研发的新技术?”

“我不——”

还没等安德烈开口说完话,他和康斯坦泽的声音就被一阵阵的操纵机器时机器发出的“滴滴”声掩盖了。

“你在干什么?”安德烈问。

“别打岔。你这满嘴跑火车的家伙。”

他撇撇嘴,捧着那块不断发出声音的冰板。突然间,机器的声音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声冰裂开的声音、东西掉在地上的巨响,以及赫兹和安德烈受到惊吓后的叫声。他们呆呆地看着冰板上浮现的那张女人的脸,这便是康斯坦泽了。

“啧,这冰板砸坏可是要赔我们不少钱的。”康斯坦泽看看赫兹,见真是个男人,便不满的咂咂嘴。赫兹扭头看看安德烈,从他瞪大的双眼来看,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赫兹捡起冰板,仔细端详着上面那块勉强能被称之为脸的“凸起”,那本应是张俊秀无比的面孔,但因为种种奇怪或不可言喻的原因,这张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纹,若不是高挺的鼻梁和依稀能辨别出来的眼睛,根本看不出这是张人类的脸,只会把它当做是什么东西撞击后留下的痕迹。赫兹又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咕噜”声,只不过这次似乎来自安德烈的肚子。

“行了吧,康斯坦泽,如果你不想亲眼看见我饿死在银碟上,就快给我们两盘炸包子。”

“你,饿死?”她似乎是挑了挑眉,“求之不得。”

“这家伙怎么这样——”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冰板上那块奇怪的凸起渐渐在二人视线中消失了,里面隐约传出一丝说话的声音。随着赫兹身旁桌子上的机械声以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碟炸包子,他知道刚才是康斯坦泽去告诉冰板那边的人准备食物去了。安德烈看起来是真的饿坏了,就毫不客气的吃了一大口,那副样子叫赫兹也来了些食欲。他把碟子端到自己身前,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刀叉。

“这个只需要用手抓着吃就可以了吗?”

“嗯?”安德烈翘着腿,左手抓着一个炸包子,右手拿着一张报纸。嘴里塞的满满的,全都是还没咽下去的食物。他好不容易才费劲儿的把所有东西都从嗓子眼儿咽到了胃里,刚要开口说话,又被一些食物残渣呛得连连咳嗽。“抱歉抱歉...我忘记叫小康给你加副刀叉了,需要我再叫她回来一趟吗?”

“没关系,这样也能吃。”赫兹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后,暂时忘记了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事情,心情愉悦的摆了摆手,将一个炸包子送入口中,但随后的表情就像吃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一样。他把手伸到嘴边,扯出来一张不知是谁放进去的纸条,上面还写着字:

介于你是客人,所以今天的这顿炸包子是免费的。

又及,这些字是用可食用墨汁写的,不用担心对身体有什么坏处。

—康斯坦泽·B·喀特兰

“安德烈,康斯坦泽小姐是什么样子的人呢?”赫兹看着那张纸条,莫名其妙的被逗乐了。

“性格古怪...”他又吃了一个炸包子,对着赫兹用手指了指太阳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但也很有趣。你迟早会见识到她的。”

赫兹拿起盘子里剩下的炸包子,放进嘴里。味道不是很好,馅料里似乎混入了什么别的东西一样。他皱皱眉,不是太喜欢这道早上吃的第一顿饭,但抬头一看见安德烈那副期待的样子,也硬着头皮吃光了盘子里所有的炸包子。

窗外的风景不断逝去。在目睹了安德烈如何处理空盘后(座位旁边的桌子左端有一个按钮,按下按钮后桌面上会出现一个空洞,将盘子或者垃圾扔进去就可以),银碟上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了。赫兹拄着脸,有些无聊的透过窗子,看着下面小如蚂蚁的建筑和生物。比起这些奇怪的建筑和风景,还是奇异的物件或者风俗更能让他提起兴趣来。

“你说的那个斯内克·布伦塔尔,又是什么人呢?”安德烈平静的打破了银碟里凝固的空气。

“啊...他是我的朋友,从小在一起玩到大的朋友。”

“是吗......”他伸了个懒腰,慵懒的趴在窗台上,阳光和微风使他红色的头发看上去如同在风中摇曳的火苗一样,赫兹看着他,莫名联想到了阿波罗。

“很重要的人?”

“也不算是那么重要吧...”

“大概吧。如果是很重要的人,我想你们间迟早会发生点什么事儿用来证明,对不对?”安德烈把头转到另一边,伸手把窗户又向上拉开了点儿,让清晨带着潮湿泥土气味的风充满了银碟整个不大的空间。两人都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