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这种东西，到底应该怎么定义呢？是至高无上的代名词吗？又或是把人类当作宠物饲养的饲主？当神明真的存在，人类要如何去对待它们。就好像一个一事无成的废人幻想自己能拥有一个完美的伴侣或全能的靠山，但当它们变成现实，人总是会手足无措。从定义来说，这些神明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久远的，全知全能的。但我们这些普通的人类在面对这种绝对“完美”的存在时，脑中往往会忍不住出现对神不敬的疑惑：
“神会上厕所吗？神会出汗吗？神需要洗澡吗？神有人类的身体结构吗？等等等等......”
当然，这些想法是不是真的对神明不敬一直是个谜，毕竟没人真正会去问神这种东西。虽然默尔索的脑子里充满了这些类似的想法，尽管她面前有一位看起来很好说话的神，她也没法把这些话说出口。就算对方是一名普通女性，问这种问题也显得非常奇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神是会吃早餐的。
一家阿尔特拉的街边餐饮店，餐饮店提供早餐。阿尔特拉的中低层餐饮行业在社会地位上来说其实属于下等行业，因为大家都觉得给人做饭是种体力活或者卖艺。因此阿尔特拉的街边餐馆，特别是家庭餐馆并不多见，反而是奶茶店和酒吧这种吸引年轻人的店铺会更多，或许赚取学生的钱会让他们产生优越感。
这家街边的餐饮店生意也还算不错，店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但喜好园艺。托他这个在阿尔特拉少见的兴趣爱好，默尔索常常能在餐馆的室外桌位一边欣赏店主的养的花，一边享受店主不差的厨艺。今天也不例外，只是随行多了一位“神明”。
默尔索坐在桌前，盘子已经被清空了，杯子里还剩半杯牛奶。她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一只手摇晃装着牛奶的杯子，望着杯子里晃动的牛奶，不知情者可能还会以为她在凌晨饮酒。她时不时抬头看看对面，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坐在她对面的是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孩，正在小口小口的吃着她的早餐。盘子里的是很常规的培根煎蛋，量并不多，但它吃得实在是太慢太慢。虽然没有抬头，但它能感受到对面传来默尔索的目光，仿佛在催促和责备。就算是吃个早餐，也吃出了惊慌失措的感觉。
默尔索当然没有催促的意思，早餐本就应该慢慢享受，何况她是个闲人。她只是有些疑惑，不，非常疑惑。
作为神，一般来说都是永生的，不然和人有什么区别呢？既然永生，那应该度过了很漫长的岁月。默尔索见过很多老人，无论是活的或死的。人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沧桑的气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隐藏的，特别是在阿尔特拉这种地方。人是这样，那神呢？哪里有神？眼前就有一位。但这位神从头到尾都像是个十几岁刚毕业的少女，从它的身上丝毫没有“沧桑”或者是“理智”的气息，反而是青涩的味道充斥着它周围的空气。
就算是没机会了解神明到底上不上厕所，默尔索也想弄明白为什么这位在时间长河中存在许久的神明如今依旧像是个少女。
“慢点吃......没人催你，我也已经结账了。”默尔索给出了一个看起来是在笑的表情。
“是吗......”夏奥测的慌乱有所缓解，但还是时刻注意着默尔索的态度。
默尔索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牛奶，优雅的喝法让牛奶没在嘴上留下印记。她从刚才就一直在考虑应该如何旁敲侧击，虽然她自己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她就是那种习惯隐藏自己真实想法的人。
“你很紧张啊，第一次有帅气的姐姐请你吃饭吗？”默尔索用轻佻又无奈的语气开玩笑似的说道。
夏奥测摇摇头，不再刻意地观察默尔索的态度，埋头吃自己的早饭。
“应该不是第一次，但我记不清楚了。”夏奥测回答。
“对啊......被你的外表欺骗了。我都快忘了你是可能活了好几万年的神呢......”默尔索好像道歉的话语有些轻浮，轻浮的语气像是她的伪装，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店主养的说不上名字的花，又喝了一口牛奶。
“没有这么夸张，几万年前人还没有自主意识。如果人没有自主意识，神是不可能存在的。”夏奥测说道。它用餐的速度快了很多，培根煎蛋已经吃掉了大半。
“是吗......那神应该很容易忘事吧，毕竟活了这么久，很多东西都很难记清楚。要是有帅气的姐姐请我吃饭，我肯定会记很久呢。”默尔索好像完全没把夏奥测的话当一回事，但对神的存在已经有了个底。
“只是因为我想忘，所以我忘了。”夏奥测的脸上没有笑容，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大部分人对神的认识其实是很浅薄的，只知道信仰神明就会被神明所保佑，在危急时刻会发生奇迹这种几乎没有依据的话。在这个神明真正存在的世界里，神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没几个人知道。神明的存在大部分时候还是被当作政治手段或排外的理由，不过也没听说哪个神明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
夏奥测终于吃完了自己的早饭，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地盯着默尔索，嘴角有点油油的，样子有些可爱又可笑。
“怎么了？刚才我的话绝对没有讽刺的意思，真的。如果让你感觉不愉快了我向你道歉......”默尔索感觉自己好像有些轻浮过头了。“还有，嘴角很油哦。”
夏奥测慌乱的转过身去，用自己随身携带的纸巾擦了擦嘴，再红着脸转过来。它的反应让默尔索松了口气。
“默尔索小姐......”夏奥测语气严肃。
“我在。”
默尔索尽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的形象，她也不知道一个神发脾气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请你......”
“请我？”
“成为我的信徒！”
夏奥测几乎站了起来，声音不算小。
天还没全亮，街上没人看过来，显然它是看准了时机才做出这样反应的。
“你把店主忘了哦。”默尔索指向店里，虽然没有路人经过，但店主还是听到了夏奥测的声音。
夏奥测脸像是烙铁，又烫又红，它一言不发的坐下了。
“被听到了......”
“很羞人吗？我觉得还好，很有震慑力，很有威严，达到了你想表达的效果。”默尔索回答得有几分挑逗的意思。
“所以呢？”夏奥测低着头。
“当然可以，我很乐意成为小可爱的信徒。所以把头抬起来，在我断气之前你不会完蛋的。”默尔索回答着，一只手还是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伸出去捏了捏夏奥测的脸蛋。“就算只是为了捏捏你的脸蛋......”
“快放手啊，默尔索小姐......”夏奥测语言上抗拒着，但身体上并没有挣扎。
默尔索最终还是放开了夏奥测，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
“我听说神都是会用奇迹的，小可爱能给我展示展示吗？”默尔索问道。
虽然已经答应，但默尔索还是想做最后的确认。她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好像只是在好奇而不是怀疑。
“你其实还是在怀疑吧......我到底是神还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女孩。”夏奥测听起来有些失望。
“不，没有......我只是好奇。”默尔索连忙解释，尽管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
“没关系的，我能理解，毕竟我们才刚刚认识没多久，而我又太急切地需要你。”夏奥测展现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突如其来的笑容让默尔索有些自责，但问题还是要弄清楚的。
“谢谢你的理解，小天使，那就让我看过你的特异功能之后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吧。”默尔索搓搓手。“要在手里变出硬币吗？”
“抱歉......这个我做不到。”夏奥测摇摇头。“就算是提前藏在袖子里我都会露馅。”
“没关系，小可爱，慢慢来。”
夏奥测看着默尔索，深吸了一口气，它严肃时，红棕色的眼睛总是显得很灵动。
“那么，这位帅气的姐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夏奥测提出了一个好像很匪夷所思的要求。
“当然可以，我叫......”
默尔索顿住了。
“我叫......”
当她努力去回想自己的名字，就会有一股强烈的陌生感，仿佛她从未有过名字。她有些不知所措，血压升高，心中莫名滋生出了......恐惧，莫名其妙的恐惧。
她正在慌乱时，夏奥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用一种轻柔的语气，像在安抚受伤的孩子：
“默尔索......你的名字是默尔索。”
默尔索心头的恐惧慢慢散去，理智再度回归。她强行冷静下来，想让自己看得更体面些，她就是这样的人。
“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字这么亲切，尽管它听起来像个男人。”默尔索的脸色不太好，但她想让自己看起来没事。
“对不起，默尔索小姐。”夏奥测道歉。
“不，你不需要道歉，这是我自找的，至少现在我重新认识到了名字的意义。”默尔索说道。
尽管重新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但强烈的陌生感却依旧没有散去。好像这个名字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现在我相信了，夏奥测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神呢。”
“只能忘掉......绝对想不起来。就算从别的地方再得知，也难以相信。”夏奥测好像还是很自责。“我讨厌这个奇迹。”
“是吗......”默尔索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的这个女孩。
在她心里，“为什么这位神明像是十几岁的女孩”这个问题也有了答案。
她们都在沉默，但谈话其实并没有陷入僵局，只是彼此都需要时间。
默尔索勉强从陌生感中缓过劲来，给夏奥测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一张朴素的名片，上面有电话号码和邮箱地址。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默尔索说道。
夏奥测接过名片，从自己的单肩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默尔索。
默尔索接过名片，名片上除了邮箱、电话和社交软件账号之外，还有一家报社的地址。
“夏奥测在报社工作吗？”默尔索问道。
“是的，一家并不出名的小报社，我是那里的记者。说是报社，其实报纸业务已经很少了，现在都流行网络传媒。”夏奥测回答。“默尔索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吗？”默尔索装模做样地摸摸下巴。“停尸间管理员。”
“是......是吗？那还真是辛苦啊。”
“是啊，非常辛苦。要来参观一下信徒的工作环境吗？”默尔索打趣道。
“等我放假我就去。”夏奥测一脸认真。
“好......好的。”默尔索没想到它会这么认真，也不好说什么。
夏奥测看了看手表，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在漫漫长夜后，这座城市变换了运转的形式。虽然只是看上去很祥和，但至少它祥和。城市的阴暗面被隐藏，好像一切又重新焕发生机。
“那个......默尔索小姐，谢谢你的早餐，上班时间快到了，我得先走了。”夏奥测向默尔索道别。
“那......再见，小可爱。”
“再见，默尔索小姐。”
夏奥测越走越远，小小的身影淹没在人潮中，好像从来就没来过。
“回家睡觉吧，默尔索小姐。”默尔索自言自语。
就这样，默尔索这个世人口中“无主的灵魂”，也在那天有了自己的“信仰”。
（奶啤：封面什么的是默尔索小姐，之后应该会有夏奥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