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唔唔唔唔!”
小巷深处传来沉闷的呜咽,一名黑衣男子嘴里被塞着一团破布,压着他肩头的吴耀实验式地把他的手臂向后弯曲,想测试一下人类的极限到底在哪里,而男子也不得不随着疼痛感而扭动。
“差不多该说为什么要跟踪我了吧,虽然我没意见,但你要是不想要手臂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一下。”吴耀边说边把男人的手臂向反方向折过去。
事实上,在出了诊所和满去吃饭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被人跟踪了。但是因为当时提不起兴趣,就没有在意。
等到吴耀吃饱了、拿起球棒,吹着口哨在小巷子里乱遛弯的时候,轻而易举地就让摸不着地形的跟踪狂跟自己打了个照面。
“呜呜呜呜呜!”男人痛得流下了泪水,配合地点头,吴耀便把他嘴里的破抹布抽了出来。
男子干咳了两声,“我不是特意跟踪你的,只是你最近跟那个小鬼走的有点近……所以有人让我稍微调查你一下。”
“谁?”吴耀下意识地又掰了一下他的胳膊,疼得男子面部扭曲。
“好汉……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全说,我全说……是冰花制品的人!”
真是个怂货啊。吴耀无语地看着哭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中年男人。
“好熟悉的名字啊,做饺子的吗?不对,那个小鬼,是指满吗?你不要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啊,全给我说出来啊!”
语毕,吴耀更用劲地扯了一下男子的两个胳膊,他的关节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痛痛痛啊啊啊!”
而后,男子向吴耀交代,冰花制品的人出钱供他监视满,没有什么特别的命令,但是当他们知道吴耀和满走得近时,便要求他开始调查吴耀了。
至于为什么要监视满,这点男人也不明所以,他看冰花制品出手阔绰便没有细问,跟踪一个娼/妓而已,又没有什么风险,直到今天遇到了“赤色棒球”。
虽然男子多多少少从一些小混混那里听过这个名号,但是想到只是跟踪一下、调查调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没想到……
“而且啊,不止我一个人跟踪那个小鬼的,好像她的老鸨也有派人监视她的。”见吴耀没有放他走的意思,男子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吴耀,讨厌思考。
像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的,老鸨派人监工就算了,冰花制品听起来是个公司的玩意为什么要派人跟踪一个小鬼?
不过现在的满可能也被别人跟踪了,吴耀还是反应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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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月楼附近的深巷里,下水道的臭味和阴影里老鼠的视线让满如在刀尖上走着一样恐惧。这个巷子她太熟悉了,是个遍布着粗糙液体和呕吐物的地方,墙上隐隐约约地沾上过别人的血。
虽然满也是咏月楼所属的娼/妓,但是跟其他姑娘不一样,老鸨并没有给她准备过房间。事实上就是让满通过站街为他挣钱,如果满哪一天出了什么事也可以很好地跟咏月阁撇开关系。
话虽如此,但满依然是属于咏月楼的,她还是无法脱离与咏月楼的关系,也必须要把赚来的大部分钱交给老鸨。
“我说你啊,你的工作是什么你不会忘了吧?”
男人像拽海藻一样毫不怜惜地把满的头发拽起来,直盯着她因恐惧而颤抖的瞳孔,“陪男人吃饭不是你的工作吧?你这个母狗怎么过得这么舒服啊?你当你是在他妈的钓凯子吗?天天赚这少,把你的本职工作做好啊婊/子!”
男子不高,但在满的娇小下显得异常的高大,留着非主流几乎盖住眼睛的刘海,穿着轻浮的夏威夷衬衫。
虽说只是个替老鸨收钱的手下,但是在收钱时却毫不手软,有时候也私吞了不少。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会好好工作的!请您不要……”
此时,鹅毛大雪飘进满的双眼,她感觉自己就身在冰天雪地里,冰锥寒冷的刺痛感再次让她的四肢无法动弹。
冷,非常地冷,好像吞了一卡车的雪一样。
满反应过来了,这种症状证明她开始“发病”了。虽然自己还有一颗老鸨给的“糖”,但是她却被本不存在的寒冷冻住了四肢。
“就是老板让我来揍你这个贱货的,钱赚不到几个还净赔钱。”夏威夷男子松开了手,满也因此摔在了地上,“真的是麻烦死了,所以我就说这种小鬼麻烦死了……”
他用手把满的后脑勺按在地上,从她的口袋里掏出钞票后,将一颗塑料包装的糖果扔在地上,压低了嗓音说:“听好了,你这条母狗只有好好挣钱,我们才会把'糖’给你,你要是天天不干正事的话……”
“刺啦。”
打火机点火的声音,在此时寂静的小巷尤为刺耳。
“唔?我打扰到你了吗?没关系啊,你可以继续啊。”
来者叼着的香烟闪着火光,金色的球棒在巷子里反射着寒光。
14
“回来啦。”
凌晨四点,吴耀从诊所的后门遛进去,发现后诊所的手术室刚刚关灭灯,从手术室出来的周姨摘下口罩,带着疲倦的笑容招呼着他。
周姨虽然跟老魏年龄差不了太多,但是却显得比老魏年轻很多,盘起的丸子头和眼镜显得知性随和,但是过重的黑眼圈也看出了她的疲惫。
“身上的味道没清理干净呢。”她笑眯眯地说道。
吴耀知道她说的是血味,便岔开了话题。
“满怎么样?”
“没什么,不过受点伤晕了过去,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她张张嘴,似乎要说什么,然后又甩甩头看看手术室,“老魏也真是的,我刚刚给一个病人做完手术,他却睡得自在,都不帮我害得我收拾到现在。”
周氏诊所虽然是私人诊所,但是有时候会有晚上用真刀真枪干架的亡命之徒,这些人没法去正规医院,只好来到这里治疗了。
“我就说嘛,他并不适合来诊所当什么医生啊。”吴耀揶揄道。
“这么说可不对哦,小吴。”周姨递给吴耀一杯刚接好的热水,“工作这种事,并不一定全部都要是适合的人才能担任的。”
“哈?”
“打个比方说吧,如果一家公司的员工全部都是乐于加班的工作狂的话,那么这家公司日后也一定会因为耗热过度而坏掉的。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吴耀吸了口水,无力地抖抖眉毛。
“也就是说平衡啦,平衡很重要。老魏并不适合当医生,这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但正因为他不适合,所以才能调节好诊所里严肃的氛围。或者说……日后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以把锅推到他身上。”
“这么对自己老公的吗……”
“我只是在举例啦。”周姨似乎说上瘾了,坐在了椅子上翘起了腿,滔滔不绝,“正因为有这些与整体画风不符的人,所以人们才会心安理得地把错误一股脑地推到他们身上。就如同人们对圣者的态度,当面临暴力、欲望、所造成的恐怖事故时,大多数人便把矛盾转到了毒/品、武器、酒或是圣者的头上,而不会去想怎么去解决实质性的问题,只是在互相伤害、转移矛盾而已。”
“那个,周姨啊,你知道我不太喜欢动脑子的,所以你能不能有什么就说什么。”
“小吴啊,那个叫满的孩子你觉得她的存在正常吗?”周姨收起刚刚口若悬河的样子,严肃地盯着他。
“哈?”
“那孩子是正常人,但是却在干着不正常的事,出现在不正常的场合……你就没有察觉到吗?”
吴耀咬着嘴唇接受着周姨向他投来的微笑。
察觉到了。
她察觉到他察觉到了。这就是所谓的大人的直觉吗?
明明就是个普通的小鬼,对着小混混都能“先生先生”地叫,明明都怕得发抖了,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跟陌生人对话,明明当时我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却信守承诺给我搞来了蠢包。
不正常。
这不正常。
明明就是普通的小姑娘。
“但是因为这里是个烂人云集的地方,所以告诉自己这很正常是吗。”
“那你为什么要指望我这个烂人?”虽然如此,吴耀还是用着一副不关我事的态度回复道。
就在这个时候,周姨露出了微笑,颇有兴趣地看着他。
她将茶杯举到唇边,微笑地抿了一口茶。
“能告诉我理由吗?”
“什么理由”
“为什么那么在意那孩子。”
“我不想说。”他撇过头,不去看着她,“你始终都把我当成一个小孩,这让我很不爽。”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她顿时捂着嘴笑了:“你看,因为你就是个小孩啊,这么喜欢把自己的情绪摆在脸上啊。”
意识到自取其辱的吴耀充满怨念地盯着她,周姨不免笑呵呵地举起茶杯,“那孩子,事实上以前就经常来这里啊。不过,总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在我问‘没事吧,你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之后,就不怎么来了。就算来了也只是买了点消肿药就走了。
“她跟这座城市格格不入,所以这座城市便把恶意宣泄在她身上,正如我刚刚把锅推到老魏身上一样。
“而她、不,是小吴跟小满,你们都没有向外界求助。所以我认为你们应该是一样的。
“你们都曾因为受过大人的伤,所以对大人(我们)缺少信任,不管遇到多苦多痛的事,都选择一个人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