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我什么东西都不是啊——哦不,你暂且就当我是个人吧。”

伊澜跪下身,一边检查着昏迷的秦宛正,一边回答着代一维无端的问题。

“还是那句话,本来也不是我自己想变成这幅样子的。”

他轻轻地拍了拍秦宛正的脸,但秦宛正仍然没有醒来,依旧仰面朝上躺在地上,呼吸也十分微弱。

“他怎么了?”代一维轻声问。

“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咯。不过放心,最多也就是午觉多睡一会,翘个两三节课而已。”

伊澜直起身,使劲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和颈椎——毕竟经历了一场不算轻松的苦战。

“不过,今天的事,连带他最近几天,甚至是从前的记忆……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从前的记忆……”代一维皱了皱眉,“你指什么?”

“——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他忘都忘了,所以,最后也只能查无对证,到此为止了吧。”

说到这儿,伊澜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又高了一些:

“事到如今,可都是因为你这个主刀大夫不合格。”

“可、可是……”代一维涨红了脸,“魔神不是已经……”

“做手术的时候,不等病灶完全长出来,就把病灶连带着整个器官一起切掉——”

说到这里,伊澜反常地冷笑了一声。

“代一维,这就是你对秦宛正做的事情——你杀掉了带有他的自信和自我认知的魔神,所以连带着杀掉了他存在的意义。一个人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完整,谈什么活着?”

“这么说……我之前做的……”

代一维的双手忽然开始不住地颤抖——在伊澜抛出事实的瞬间,无数的回忆便像被拂去了时光的尘土一般,不住地向她涌来。

“——收声!”

伊澜又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这才让代一维冷静下来。两人自然都知道,代一维的「Supreme Memories」给她带来的副作用究竟有多可怕。

“总之,我稍微借了点他们的脏东西,把你干的好事摆平了。加上之前你非得跟我这条老命过不去,就是两个人情……”

“两个人情……呵,会拿这个做交易,看来你确实不是魔神,而是个人类。”

代一维很快恢复到了最初冷静的样子,这一点倒是让伊澜暗暗吃了一惊。

“讲真,被老子吼过两声的姑娘,多半都给吓哭了。”

伊澜拍了拍双手,就像刚刚完成一件大工作一样,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悠闲地走到了代一维的面前。

“不愧是学神,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果然是身经百战——”

“啧,疯子。”代一维不屑地撇过头,“总之,告诉我怎么还你人情就是了。至于之前的事情,也是因为我没想过这么多……影响了你们的工作,是我的不是。”

“哈?这就缴械投降了?”

伊澜带着戏谑的表情,把自己的大脸伸到了代一维的面前。

“你、你干什么……”

“没什么。”伊澜果断地又把头缩了回去,“就是看看,之前还念叨着要杀了我,把我吓得够呛的那位女英雄,现在怎么可怜成了这个样子——哦,说到这个……”

伊澜想着想着,发现自己又抓住了一个代一维的新把柄:

“没有盛白羽的要求,你怎么还会到这儿来堵我呢?”

“啊——是我自己……”代一维叹了口气,“我能感知到,出现了魔神……明明已经被消灭掉了,居然仍旧存在的气息……没想到,居然是你。”

“居然是我!一个人类居然能使用魔神的力量!意不意外?惊不惊喜?”伊澜开心得差点没跳起来,“我跟你讲,我就特别喜欢看到大佬犯错出糗,然后像现在这样——对,就你这个表情,哈哈哈——”

“看够了没?”代一维委屈地瘪了瘪嘴,“看够了我就走了。既然后面的事情收拾完了,这儿就和我没关系了吧——”

“等一下!我可没说你要怎么还我这俩人情噢。”

“那你想怎么样!!”代一维歇斯底里了起来。

“啊……让我算笔账。被女孩子欠人情可是个稀有事件,老子得认真地对待一下。”

伊澜伸出右手,手指不断伸出来又握回手心,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就这样被代一维当成智障一样比划了好一会以后,他忽然点了点头,然后摆出了一副营业式的表情:

“嗯,一个人情一千,你回头往我微信上转两千块钱,咱们就两不相欠喽!”

“什——”

代一维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要求直接用钱换人情,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伊澜心大还是该说他无耻。

“啧,别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嘛。”伊澜咂了咂嘴,“这个是便宜价,可还有附加条件的。”

“你还想谈条件?!我不想谈了。”代一维回怼,“不过是数字,你告诉我一个人情多少钱——”

“十万。”伊澜眼睛都没眨。

“你个守财——”

“那你说得对,老子这辈子最喜欢钱。你要是有十万的现款,那我可开心得要死。”

“这……那你说,条件是什么?”

“两个人情,一个人情带一个条件。咳,第一——”

伊澜酝酿了好久,才摆出了这副拿腔拿调的姿态来——如果平时都让他这么说话,那还不如干脆让他被盛白羽抓去搬一周砖,或者在和夏萝打UNO的时候连着被加一百次28。

“第一,不要再想从前自己做过什么错事了——刻意的想肯定不行,被迫的想必须控制,因为过去的错和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奇怪的要求……接着说。”

“第二,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就算我们单独碰面了,也不要和我提这些。”

“这条倒是很简单。至于第一条……我只能尽力去做。”

“你必须全力以赴地做。不然,老子不仅要恢复原价,还要叫你‘一米五九小姐’,一直叫到毕业。”

“伊澜!”

“哈哈,谢谢你没叫我‘一米七三先生’。那就一言为定了,三天内到账就行。”

“你——”

代一维猛地跳了起来,想要把弩抄起来对准伊澜的胸口,这才发现自己的机械弩还在伊澜的手里握着。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代一维同志,你这武器还能犯到我手里,姿势水平属实不太行。”

“……狗屁不通。”

“这就对了。人这一辈子活着,要的就是从心所欲不逾矩嘛!什么目标之类的,不过是一团狗屁而已——不用交作业,不用对付像代一维同志一样的铁憨憨,不用——”

“我走了。”

“哎,走之前可把老子的承诺记好了!”

“……建议你再重新咀嚼一下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

伊澜听罢,稍微愣了一下。

“哦——你想忘也忘不掉的。对不起。”

“哼……”

代一维竟也没再把弩抢回来,而是干脆负气地背过身去,走向了走廊的顶部。伊澜倒也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反正每一次回到这个破地方,都是从头再来……”

“呵,你倒也不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子嘛,代一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