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死亡体验,感觉怎么样啊?大棺材——哈哈,笑死我了……”

阮碧跨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看着自己的大哥懊恼地接受四十二所的人对他进行的全面检查。

“你看,现在你就跟一病号似的。”她半开玩笑地揶揄着,“平时你这些同事,可都把你这个所长当成神一样看待……哈哈,你看他们现在这表情,真挺复杂的。”

“阿碧……我不生气,不代表我没有脾气。”

阮青峰面色铁青,把手臂伸到了旁边医生手里的水银血压计上。

“好好好,不惹你生气了,好大哥。”

阮碧这才停止了已经持续十分钟的语言输出,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和往常的习惯一样,打开糖纸,耐心地收到衣兜里,然后把糖叼在嘴里,任思绪在脑海的各个角落之间飞来飞去。

“所以……”

嘴里的棒棒糖丝毫没有影响阮碧的话痨,“大哥,你说我都告诉你,不要找伊澜打架了。结果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没有输。”阮青峰固执地反驳,“而且就算没有打败他,二部的部长也已经折在我的手里了。所以,从任何角度上来说,我都没有败给伊澜。父亲是不会——”

“别急,他早晚都会在提刀来砍你的路上。”

阮碧轻轻地撩开披在身上的高中校服——她的右肩上,有一道一尺多长的刀疤。这孑然的一道疤,和阮青峰身上从肩到背数十处的刀疤,形成了明显且扎眼的对比。

“你以为阮山要的是名气?地位?是压‘钟摆’一头的爽快?”

“不论父亲是否这么认为,我都应该捍卫家族的荣誉——”

“唉,啧啧啧。如果你真的读懂了他,你就会和二哥跟我一样,不管表面上到底如何,至少内心里是对他厌恶到极点的。”

“阿碧……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现在是病号,大哥。我再怎么皮,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惹一个病号生气。”

阮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现在她是侧坐在树枝上,用空余的左臂搂着碗口粗的树干。

“我只问你几个客观事实,我来问,你来答。”

“……希望你别问出比青岚还要没品的问题。”

“嗬,只需要据实回答的问题,本来就谈不上品味不品味。”

阮碧清了清嗓子,然后等医生读完血压计的读数之后,这才开口提起问题来:

“使用‘纹章’的方法,你研究出来了没有?”

“我看到伊澜的方法了……虽然不敢确定完全可用,但是至少弄懂了一部分。”

“好耶!大哥你这句话一说,至少你不会再被阮山那个男人一刀劈到四十二所,让他们再给你做一次全身检查。”

“……”

“那,第二个问题:你拿到可以用的‘纹章’了没有?”

“拿到了啊。处决华利弗的过程还是相当顺利的,然后——”

就在阮青峰摸向自己的衣兜,想要确认纹章的去向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等等?怎么会……”

“你当伊澜那个满嘴喷粪的马子脑子里也都是粪?她都一刀给你捅趴下了,能不检查你身上有没有这么重要的东西?呼,看来大哥你是横竖都得挨这一刀了。”

“没有实验材料,只有实验规程……这怎么办,任何东西都还原不了啊?”

“别急啊老哥。你看,我跟着你们四十二所的医疗队一起过来,可没经过阮山的授权。你觉得,我是来干什么的?”

一直低头听着阮碧啰嗦的阮青峰,忽然抬头看了看他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

“总之,不是来给我排忧解难的吧?”

“误会——妥妥的误会!”阮碧连忙摆手,“虽然阮山知道你把四十二所和‘钟摆’的合作给弄砸了,但是他还没亲自出手去处理这事呢,对吧?”

“这才过去两个多小时……贸然出手处理,可能会引起钟摆方面更强的敌意。在这个决策上,父亲的做法没错。”

“不是吧,这你都能舔!高,您可太高了。”

阮碧先是一脸嫌恶地扭过身子去,然而这样对她来说不好保持平衡,于是她只得又把自己的姿势给扭回来。

“我的意思是,提醒你自己想想办法,抢在阮山之前把这事儿给私了了。”

“私了?你什么意思?”

“嗐,还能是什么意思啊老哥,你别跟我装傻。”

阮碧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工作人员不要特意偷听他们两个人接下来说的话。然后,阮碧轻巧地从树上跳了下来,三两步就窜到了阮青峰面前,贴在他的耳边说:

“舍小取大,你告诉钟摆怎么销毁‘纹章’不就行了?”

“这——这怎么能行!”阮青峰登时就急了,“他们的理念,和我们的完全不相容。告诉他们怎么销毁‘纹章’,他们立刻就会照办,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哥,你是真被打傻了是吧?”阮碧没好气地笑了几声,“伊澜和他那个马子,还没大公无私到能销毁自己的纹章的地步吧?”

“哦——这么说,好像也是……”

“你就这个毛病:人前装得什么都懂,其实整个人从上到下就是一木头。”阮碧朝着他吐了吐舌头,“远看陨石坑,近看阮青峰!瞧瞧你这脑子,让那个伊澜揍成什么样儿了。”

“你这贫嘴的毛病,是不是青岚教你的?”

“是不是那是另一回事……就算我贫嘴,你啊——”

说到这儿,阮碧立刻严肃了起来,指了指阮青峰被刀疤层层覆盖的胸口。

“你贫的,是心。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对由希姐姐下得去手的!”

“研究‘纹章’的提取方法,就是在捍卫阮氏家族的——”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又是这套说辞。知道吗老哥,我喜欢二哥不喜欢你,就是因为这个。”阮碧瘪了瘪嘴,“二哥从来都不藏着,不跟我讲阮山还有你嘴上挂着的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

“他的脑子里都是主意,但是你的嘴里只有‘主义’……看来我都不该跑今天这趟,特意到这儿来提醒你。”

这下,阮碧的脸真的阴了下来。她把棒棒糖棍揣在了另一个衣兜里,然后转身便向山下的方向走去。

“阿碧!你去哪儿啊?”阮青峰一脸担忧。

“看看由希姐姐,顺便找我二哥喝两杯。除了他之外,没人会同意给我买酒喝的。”

“未成年禁止——”

“按照我自己的那张证,我已经成年了。”

阮碧惨笑着回头,望着那个眼神依旧迷茫的兄长。

“你也应该试试……当然,不是啤的,至少来点十几度的干酒——我推荐马天尼,但是一次别喝太多,容易闷过去。走了。”

在阮青峰略显落寞的眼神中,阮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石阶之间。

“接所里专线。”

在妹妹离去之后,阮青峰的声音终于沉了下来。

“没听到吗?接所里专线,我……我有重要的事交代。不要耽搁,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