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回事？”
盯着眼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被制服的恶魔们，伊澜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意识空间中的验证，和谢元薇给出的结论基本符合：恶魔在“琶音化”的同时，力量也被这一过程衰减，因此变得更好对付了。
考虑到海都的意识空间建立在一片广袤沙滩的幻象上，这种夏日夜晚的配菜，还真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咄咄怪事。
“真是……一点手感都没有啊。”
考虑到这算不上是代理人执行的委托任务，因此今晚进入意识空间的行动完全由他一人进行——没有通知楚璇和萨缪尔，更不可能带上每次都跃跃欲试的夏萝。
但是，正因为谢元薇的结论能够得到轻松的证明，这其中的逻辑反而就变得更加奇怪了。
“啧，想事儿呢，别烦我！”
伊澜挥起镰刀，顺手又砍飞了一个向他扑过来的小恶魔。
“如果‘琶音化’是自然发生的现象，而且这个现象涉及的所有规律都符合小薇姐的推断……”他皱起眉头，“那么，秋以寒打断这件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这正是其他人都不怎么在意，但伊澜从一开始就在关注的问题：一切都说得通，但恰恰是被告席上的那个人缺乏动机。
在二部看来，这个动机可以用一句简单的“我们并不信任她”来草草盖过。
因为不信任她，不信任她所在的组织，因此她的一切行为都可以视作“可能会给代理人带来麻烦的事”，更无所谓其中的动机……
回到秋以寒本人的陈述吧。
“避免被打破的平衡”，这是她背后的组织，由钟摆的总裁直属的“经纬闲棋”交给她的任务。
从符合直觉的角度判断，这一任务能够自圆其说：就像过分繁殖的入侵生物会破坏当地的生态环境一样，过分分裂的恶魔可能也会对集体意识形成的精神空间造成破坏。
但这个过程似乎刚刚开始，而伊澜在意识空间里已经逛了快一个小时了，也没有发现什么十分特别的异样。
就算是无法立刻否定她的逻辑链，通过时间让这些得到验证的可能性也不是很高。
那么，除了她提到的任务之外，另一种可能性，就只能是她在情绪激动至极的时候透露出的动机了。
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可能会说重话，但几乎不可能说假话。虽然伊澜不像楚璇那样对情绪的失控有深入骨髓的研究，但是一提到人心遵循的基本规律，他好像是在很久以前就通过各种磕磕绊绊的方式基本参透了。
他自然而然地回忆起秋以寒摔掉他的手机时说出的那些话来：
“谢元薇！这是你自己不要命，这是你和六年前一模一样的选择！既然你做一样的选择，那我也做一样的选择！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还要我出手！”
“六年前？”
伊澜掰着指头盘算起来：自己六年前应该刚刚结束中考，浑浑噩噩地考了个勉强的成绩，擦边上了本地的重点高中。
夏萝和自己是同一届的，但她早就把自己的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了，应该也和这个六年没什么关系。
至于盛白羽，她六年前应该刚刚考上大学。她的本科生活是怎样的，伊澜从来都没听她本人仔细讲述过。
不过，有一句话她倒是自从伊澜入伙以来就经常挂在嘴边：
“三部成立五年多了，你是第一个符合要求而且愿意加入的特异者。”
三部成立的时间？他想起他确实在盛白羽留给自己的档案里看过——2014年，也是他参加中考的年份，千真万确。
那么，六年前的2013年……谢元薇，盛白羽，盛白雪……
“啊——！”
正当没有更多情报都什么都推不出来的时候，伊澜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有些稚嫩的男性声音。
那种稚嫩和成熟互相矛盾的奇异感，让伊澜一下子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小、小薇姐？”
他立刻转过身去，却发现自己认出的那个人并不在眼前。
“……在上面。”
循着谢元薇的提示，伊澜抬头向上望去。
意识空间里的谢元薇同样身着碧绿色的旗袍，但却并没有那个被他称为“天桥”的机械伙伴相随。相反，一双孔雀色的羽翼自他的背后生发而出，托着他的身躯在伊澜头顶数米的高空中翱翔着。
“身躯被轮椅束缚，精神就更向往自由了吗。”伊澜很快就在短暂的接触中找到了这一现象的解释。
“没有任务，却在意识空间里闲逛？”谢元薇缓缓降落在伊澜面前，“还是说，二部又和你们商量接了新委托？”
“新委托这种事倒是没有，哪儿有那么多代理人可以插手的事搞啊。”伊澜随口回答，“还有，我反倒是以为，你们二部秘密接下了自己负责的委托，然后交给小薇姐你来做呢。”
总之不能暴露自己对谢元薇还有百分之一的不信任这件事……伊澜十分确信，如果让谢元薇这就知道他在意识空间里调查琶音化，那他在谢元薇面前的印象分恐怕就要一落千丈了。
“哈哈，代理人基本守则，你不是不知道吧。”谢元薇笑着收起羽翼，“对于级别高于大恶魔的委托，至少需要两个代理人共同行动——”
“必须确认精神连携，以及遇到不可抗力的危机时优先救自己，对吧。”伊澜条件反射般背了出来，“这种事情，盛——咳咳，反正我是早就确认过好几遍了，都是基本规矩，忘不了的。”
“……”
谢元薇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而伊澜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一点：就算他尽量注意了那些不好提及的话题，面对着第一次在意识空间中见面的谢元薇，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盛白羽的半个名字。
大概就这样僵持了五六秒钟之后，谢元薇忍不住惨笑起来：
“哈哈，不想听到盛白羽这个名字的，是楚璇姐，不是我。”
“啊、呃，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伊澜立刻反应过来，“咳，对不起……好像你们都很避讳，可我确实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部长给你出了道难题，他和我提过这件事。”
当然，谢元薇这里说的“部长”指的是二部的部长萨缪尔。
“是关于‘盛白雪’的，对吧？明明是个在你们三部的档案里，完全查不到的名字。”
“不能说是完全查不到吧，也能说是了无踪迹了。”
得到伊澜拐弯抹角的肯定答案后，谢元薇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在伊澜身旁的大石头上坐下。
“了无踪迹就对了……当然，也不能怪被迫删掉那些东西的盛白羽。我和他们的事情没那么多关系，所以只有一件事可以告诉你……”
或许是因为谢元薇真的擅长整饬妆容，当伊澜注视着月光洒在他脸上的时候，这个自诩阅历深厚的青年居然对谢元薇白皙的脸有了一丝欣赏，甚至是倾心。
“呃、嗯，真的打算就这么告诉我？”伊澜强忍住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萨哥可是想让我猜谜的，对吧？”
“对，但是‘盛白雪’这个谜面太直白了，直白到只要告诉你，反而就是让你猜不出所以然来。”
谢元薇轻轻拍了拍底下的石头，“所以，我来给你换个比较绕的谜面吧。
“你们的前部长盛白羽，背了一场冤案……而那场冤案的死者，正是她的孪生妹妹，盛白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