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要摆出这副姿态，真是难为你了。”
伊澜不仅没有怔在原地，反而重新亮出手中的镰刀，一边抵挡着冲撞上来的恶魔潮，一边毫不减慢地稳步向前。
“嗯？”
谢元薇挑了挑眉，随即掉转枪口便是一发。这一发正好打在刀刃上，摩擦出一阵“铿楞”的响声，十分刺耳。
见伊澜仍旧一言不发地前进，谢元薇不待上膛便又打出一发。这一发打在伊澜竖起来的刀柄上，回声木然而消，不仅不刺耳，反而听不出半点闷响以外的声音在里面。
这一次，伊澜咂了咂嘴又摇了摇头，然后便接着往前走。眼看他与谢元薇的距离比他与另外三人的距离都要近了，谢元薇一时气急，赶忙再打出一发。
这一发，虽然应当是冲着击中伊澜去的，但是却被伊澜旋转的镰刀瞬间拦了下来。子弹在即将穿过刀锋的一瞬间被拦腰截断，和遭殃的小恶魔们一起化成了灰烬。
“精妙，可算让你找着破绽了。”伊澜故作满意地点点头，“怎么样啊，小薇姐？都说决斗是两个人背对背迈出三步，再同时回头开枪。现在我还有三四步就够得着你了，你还有再开一枪的机会，说不定这一枪就能打穿我的脑袋。”
“你怎么知道我就打不穿——”
谢元薇话音未落，忽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麻木，还没上膛打出第四发子弹，就颓然跌倒在了地上。而他周围的那些小到已经不如老鼠一般大的小恶魔们，也随之停止了行动，如同受惊一般彼此惊慌地观望着。
“我从来都不掩饰这种厌恶，小薇姐——我厌恶和‘巴尔’这个名字绑定在一起。”伊澜收起半边镰刀，将剩下的半边插在地上，周围顿时显现了一个恶魔不敢靠近的圈。
“但是，不得不说……偶尔借一下这个身份，很多问题还真就迎刃而解了，不是一般的好用。”
“显露出体内魔神帝王的三分之一，让位阶低的恶魔们，都臣服于你……好计，好计。”谢元薇放松地躺了下去，“唉，如此好计，居然没先璇姐一步使出来，还真是符合代理人部门代代内讧的优良传统啊。”
“就算我们都内讧，你也算得上内耗，这可比内讧严重多了。”
身后的三人纷纷追了上来，但伊澜并没有关注他们，而是继续冷冷地训斥着面前的谢元薇。
“你的解释确实没有错，对于大多数普通人和特异者来说，‘琶音化’除了遍地是猪抓都抓不过来之外，没有其他称得上威胁的事。
“但是你那天的解释，是在用一部分事实，否认秋女士提出的另一部分事实。
“你说的没有威胁，和她说的有威胁，都是事实。区别在于，我们都不像你一样，拥有那个被你认为是‘第三只眼’的能力——”
「孑然求索」。
“的确，按照你说的小学数学知识，长方形的长宽会变化，但面积始终是恒定的，这就是你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但是，我们观测的是面积，而你的能力观测的并不是面积，而是长度。
“如果长度超过量程，会发生什么后果？你选择了避而不谈，而是遮掩了部分事实，让我们误以为，琶音化对所有的特异者都没有威胁，包括你。
“这个对你构成威胁的长度，不是别的，正是周围意识空间里恶魔的数量。不论恶魔本身萎缩到多小、威胁有多小，对于你来说，都是等量的一份尘土。
“海量的尘土，早晚能堆积成一座山。而你，任凭这座尘土压成的山，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一旦它超过了你的承受能力……”
“越来越多的数量，引发了能力条件反射的使用。”
萨缪尔俯身蹲在谢元薇的面前，“小薇，院长已经告诉我了，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你的生命，很可能撑不过今天。”
“所以，他刚才还在继续呼唤那些更小的恶魔，并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自寻死路？”秋以寒气极反笑，“谢元薇，别告诉我这就是你的计划，这就是你的答案！”
“这就是我的计划，这就是我的答案！”
谢元薇忽然提起一口气，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颤巍巍地指着诧异的秋以寒。
“你就不该参与那些事，你就不该参与代理人之间的事！上一个被牺牲出去的是盛白雪，下一个他们想要牺牲盛白羽，但盛白羽不在这……只有我，带着那只被钉在地上的眼睛，带着这只让我的人生怦然坠地的眼睛！既然不是盛白羽，那下一个被牺牲的就该是我！是我！”
秋以寒怔怔地望着歇斯底里的谢元薇，许久才憋出几个字来：
“你……不是想改变恶魔的法则？”
“改变？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谢元薇的刘海凌乱地遮在眼前，旗袍上也沾满了污泥，但他的眼前似乎只剩下为之执着的那一切。
“你也看到了，对吧？有魔神，还有魔神帝王，面对他们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恶魔本身就是违背法则的东西，它们怎么可能遵守那些莫名其妙的什么法则定律，怎么可能给我们钻空子！
“我看了这么多年的书，发现我们还不如就这样顺从命运，更痛快一些。如果你们都不打算承认这一点，那就让我先你们一步，完成这一切！那就让我——”
他还想做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些细小的恶魔已经被伊澜的威压完全控制，而他似乎挣扎了一阵，也无法重新稳住自己的身形。
“小薇！别再胡闹了好吗！”
萨缪尔还是绷不住了，一个箭步上前，猛地用双手扣住了谢元薇的肩膀，想要用双臂的蛮力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冷静。
“胡闹？哦，不能让我完成想完成的事，该说胡闹的……”
谢元薇的眼神忽然冷了下来。
“……是不是你们？”
此时，本来已经接近虚脱的楚璇，忽然爆发出了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力量：
“你干什么？！小心！”
她以现实世界中完全无法理解的爆发力，一步跳到了萨缪尔和谢元薇面前，想要先一步把两人分开。
然而，不知道是她的爆发力本来就不足够，还是说她就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再没有更多的力气让自己更快一些。总之，在她赶得上的一瞬之前，枪声已然抢先一步响起。
“你、你……”秋以寒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扣动扳机的是谢元薇。而僵住的萨缪尔背后，一个碗口一般大的伤口，正以夸张的速度渗出灰色的烟。
这，是特异者的意识急剧流失，即将死亡的表现。
“哈哈，下一个牺牲的不是我，那就是你！”
谢元薇还想再放一枪，但伊澜已经站在他面前，将他一把揪了起来。
“别、别伤害他……”萨缪尔的嘴唇已经发青，“这种事……对我来说，是小伤……”
“别勉强自己说话了，萨哥。”伊澜头也不回，“看来，这次你的判断不灵了，还是专心用你的能力恢复伤口吧。”
“我没想到，你已经疯成了这个样子。”秋以寒义愤填膺地上前，“就算没有总裁的授权，我也必须——”
“哎哎哎，DJ碎冰冰女士，你也后退一步。”这回伊澜稍微往后侧目瞥了一眼，“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和你没什么直接关系。”
“他都要杀人了，还和我没直接关系——”
“好了好了，小点声，影响我思考。”
伊澜一边这样说，一边继续死死地盯着谢元薇的双眼。少顷，他稍微撇了撇头：
“小薇姐，这货可对你们部长动手了，还打算隔岸观火么？”
没等另外三人从一头雾水中反应过来，又是一声突兀的枪响：
“砰！
这一次，中枪的对象从萨缪尔换成了伊澜狠狠揪住的“谢元薇”。它的胸口上开了个碗口粗的洞，紫色的浓烟从其中喷薄而出。
而枪声，来自角落里的远处。
那同样稚嫩却沉静如水的声音，和同样稚嫩却稳重如山的身影一起，从阴影中现出了真形。
“代理人三部，未来可期啊……伊澜部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