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啦?”
伊澜扶着昏沉的脑袋,勉强地睁开了眼睛。大概又过了五六秒钟,他才意识到了这样两件事:
其一,他借了文化节舞台艺人的休息室,和秋以寒一起从这里进入了意识空间,而自己现在正躺在休息室软趴趴的沙发里。
其二,刚才在他耳边响起的,是夏萝明明有些焦急却故作镇定的声音。
“怎么样?”那声音离伊澜的耳朵更近了,“刚才让我盯着你们,我就一直盯着。前台导演组那边都来催了两三回啦。”
“嘶——”
听到这里,伊澜如同倒栽葱地扎进冰水里一般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环顾四周,发现休息室里只有夏萝和他两个人。
“秋以寒呢?”
“刚不还说导演组催嘛,她要彩排的,先上台了。”
经过夏萝提醒,他才听到休息室外面隐约传来阵阵“动次打次”的声音。
“那你刚才,没——”
“没有没有!”
夏萝早就知道伊澜想问什么,“你看我像装的嘛,你看我像会装的嘛!倒是你,刚才忽然全身发黑,还以为你怎么样了呢,差点我就想办法进去了。”
“你又没有辅助设备,也不是特异者,急死你也进不来。”伊澜耸了耸肩,“至于刚才的事,你就当没发生好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什么意思啊。”夏萝不服气地回怼,“帅大叔早打电话告诉我了,还敢瞒着我,瞒得住么你。”
伊澜听了这话,说惊讶倒也不惊讶。
自己在毫无征兆地情况下短暂地解放了巴尔的意识,就算那只是一瞬间,也有失控暴走的危险。
明明是习惯性地拒绝承认那些恶魔强加给他的“你就是巴尔”的事实,但是却在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上认了栽。
还是说,救下一条人命对他来说,好像不是什么无关痛痒的事?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地仰头倒在了沙发上,吓得夏萝乖巧地把刚泡的葛花茶给他送了过来。
“这什么啊……”伊澜喝了一口,差点没当即吐出来。
“葛花茶。本来是用来醒酒的,看你这状态倒也和宿醉差不多,喝一下试试。”
“谁教你的啊……”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多久才能起效,可光是热乎乎又有些香气的茶水,就足够让伊澜从短暂的目眩中恢复清醒了。
“蚯蚓姐教我的!茶叶也是她备的,说是安眠养神还能解酒,每回从帅大叔那儿喝完酒回来都会喝,还护肝。”
伊澜后面的话没多听,只是默默地把这个听起来不错的“葛花”记了下来。
“等等,不是我先教你的?”
“哇,你这就醒过来了啊。”夏萝立刻小声鼓起掌来,“啪叽啪叽,居然没被我绕进去,看来你精神状态还可以。”
累得头昏脑涨的伊澜只是苦着脸笑了笑,然后接着问:
“不过,你还真敢再当面叫她蚯蚓啊?”
“敢啊。她听了就摇摇头,让我好自为之,然后就开门走了。”
“人家都让你‘好自为之’了,你还打算这么叫她啊!”
“她又没打我,那就是默许了嘛。”
“没打你就是默许了,这又是谁教你的……”
“还是蚯蚓姐教我的啊。她说,她没教训小薇姐,小薇姐就以为她默许了,下次真该教训她一下。”
说到这儿,夏萝又想起刚才没问完的话题,兴奋地把自己屁股底下的小板凳往沙发旁边蹭了蹭,“哎,刚才问你话还没回答我呢!小薇姐的病情怎么样啦?你说有危险,是不是和他的病有关系啊?”
夏萝这个问法确实是不明真相的路人提问的方式,但却让差不多经历了一切的伊澜很难回答。
“唉,就从你最关心的小薇姐开始说吧——”
就算是这么说,伊澜依旧是在开始讲述之前卡了壳。
作茧自缚?好奇害死猫?好心办坏事?似乎哪个词都很难形容谢元薇在最近的琶音化事件中的表现。
说他作茧自缚,可他做的本来也是代理人部门甚至是钟摆实实在在支持的研究,不然萨缪尔也不会常常对他的事情那么上心。
说他好奇害死猫,可研究和恶魔相关的现象已经成为坐在轮椅上的他为数不多的兴趣了,而且和他的特异者能力深度绑定,日日精进的事怎么能说是“好奇害死猫”呢?
说他好心办坏事,又不能说对这种现象的察觉和观测是全坏。既然谢元薇本人大概是被抢救回来了,这个事件就没有造成任何恶果——至少对伊澜本人来说确实是如此。
那对于代理人二部呢?对于他们心心念念的那些无法提及的过去呢?
“你们失去小雪,不也是因为这样吗!!!”
秋以寒撕心裂肺的质问,再次浮现在了伊澜的脑海里。能够在经历这样的情绪崩溃之后还能安然地上台演出,只能说这确实是工作了十多年的事业女青年区别于初入社会的小年轻能够做到的强大了。
“看起来,后面的事,不得不走向总部申报事故报告的程序了。”
还在意识空间里的时候,萨缪尔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谢元薇,眼中写满了愧疚与无奈。
“居然还把这件事当成我们之间的游戏……小薇说得没错,是我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让你看笑话了,伊澜老弟。”
“没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三部上个月不也提交事故报告了么。”
话音刚落,伊澜就意识到了那份事故报告的主角是盛白羽,赶忙老老实实地噤了声。
“我不知道你私底下是怎么查的,查了些什么。”萨缪尔似乎也没有在意,“但是从现在的结果上看,你很强。在那些档案基本都被隐藏或者销毁的前提下,你居然能查到这个地步,甚至察觉琶音化的本质和谢元薇的实验……
“从这个角度上说,你比我更像一个代理人部门的部长。情报方面的很多工作,我都是让楚璇去做的,可她只是稍微比我强了一些而已,还是有些粗枝大叶。
“至于我嘛,一九四几年那会生下来,出了娘胎就在打架,怎么可能想着情报、档案,这些稍微一认真就头疼的东西。
“所以……最后帮我个忙,伊澜老弟。”
“什么忙,说吧。”伊澜装作不在乎地活动活动筋骨,“虱子多了不愁咬,欠债多了不愁还。老子也不差多帮这一件两件的,别再让我赌命干就行。”
“回去以后,帮我整理一下谢元薇的事故报告。你也说了,这事你有经验,文书工作我可不会,更没有盛白羽那么擅长。”
说到这里,萨缪尔顿了顿,似乎了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然后待谢元薇的意识离开空间以后,慢悠悠地摇晃着站了起来。
“搞完这个交上去,我就把六年前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盛白羽为什么离开,盛白雪为什么会死,和秋以寒他们有什么关系……我所知道的事情,结合你查到的那些事情,全部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