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禁卫服完美的与环境融为一体，隔着车窗只能看见三对蓝色光芒在荒地上来回闪缩，他们提枪搜索高速移动的目标，然后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异变生物发出渗人嘶吼，不过并未停止进攻的脚步，禁卫想要准确命中它们的头部简直比登天还难。
张海东打空子弹的刹那，退步到队长身旁，快速换完弹药后继续奔上前寻找起目标。即使借着夜视仪，他仍是很难观察到异变生物的行动轨迹，深绿色视角下的异变生物就像是一束束扭曲变形的残影，好不容易锁定目标，可在抬枪的瞬间对方就已消失无踪。呼吸声回荡在耳旁，无形的压力将这阵声响放大，他甚至快要听不见队友的呼喊。
“张海东……张海东！”
“我，我在！”
“保持冷静，你跟林子去左右两侧架住位置，我会尽量吸引敌人到面前！”说话的是那名身材矮小的禁卫。他在交代完任务后便持枪奔向车头，在路过驾驶舱的同时，他高高跳起将驾驶员的尸体按压在方向盘上，运载车顿时发出震耳的车鸣声！
车鸣响起的瞬间，所有异变生物都跟打了鸡血般冲向车头，它们没有眼睛，只能通过声音判断目标的位置。而这种巨型运载车所发出的车鸣，完全能够跟百年前名为“火车”的交通工具相媲美，特别是在这种宽广的地域。
不过……
“我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通讯器中传来队长的嘶吼，张海东明白队长是什么意思，车鸣确实可以将异变生物聚集在一起，但这种程度的响声也必然会吸引更多的异变生物。
“准备就绪！”张海东与林子异口同声吼道。
下一秒，禁卫队长面前的黑暗中赫然涌出六只异变生物，三人近乎是在同时扣动扳机！
随着几声枪响，六颗特制弹头破膛而出，在黑暗世界中划出笔直的银色弹线……
时间仿佛变慢数倍，禁卫队长的瞳孔逐渐放大。斜眼望去，另外五只异变生物的额头已经溅出暗色血液，唯独他面前的这只却毫发无损，对方的利爪正高高抬起！
“这不可能……”
语气一向强硬的禁卫队长吐出不可思议般的话语，手中的枪械仍在发射子弹，可它们在接触到这只异变生物头颅的瞬间便被全数弹开。夜视效果下，禁卫队长终于看清这家伙的真面目，不同于其他异变生物，它竟然戴着只有人类才会制造的金属防护头盔？！
利爪高抬，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异变生物咧起嘴角发出嘲笑般的低沉笑声，它抬手并不是想用利爪发起攻击，而是为了拔出捆在背上的东西。顷刻间，尖锐刺耳的声响伴随着银光落下！粗糙的金属片中投映出禁卫队长那张被冰雪凝结的脸。异变生物手中握着的是一柄长刀，它已经将敌人的防护服劈开，甚至不屑于补上致命一击，任由环境将敌人慢慢杀死。
“这不可……”
禁卫队长不再动弹，保持着瞄准姿势。
他死了。
“人类，淘汰，弱小。”
同样惊讶于面前之景的还有张海东与林子，这只异变生物不但会使用人类的武器，竟然还有模有样地吐露出了人类的语言。
车鸣依旧，异变生物杵在原地未动，张海东与林子则是不敢动。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可张海东已经通过夜视功能察觉到异样。原本一望无垠的荒地渐渐出现黑影，虽然数量不多，但也绝不是他和林子就能处理得了的量级。他心知这种时候必须有人去停止车鸣，可四肢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恐惧让他无法行动。
“那是什么鬼东西。”
好奇心让祁白趴在玻璃窗上查看情况，可他怎么也不想再多看车头那只怪物一眼，便重新坐回座位。
“异变生物会使用武器，要是把这份消息带回绿洲，不升官也得发财呀。”老尚的表情兴奋，看怪物的眼神就跟看到宝藏似的，“知道么？这是人类百年来从未发现的秘密，看来这群人模鬼样的东西也在慢慢进化啊。”
祁白望过去，发现老尚已经自行取下手铐。
“实际上我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推测它们会慢慢进化了，这是自然规律，不过这进化的速度着实有些快得惊人了。”老尚一边嘀咕一边走向车头，紧接着停在一排货物箱前，拨弄起货物箱上的密码盘，“好在我早有准备，区区一只会进化的异变生物在我眼里跟虫子没什么两样，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
货物箱闪缩起绿色光芒，扑通一声弹开。
老尚搓搓手拿出货物箱里的东西，顺便还朝祁白扔了一件过去，竟然是禁卫防护服。
“你想干嘛？”祁白微微皱眉，摸出谭杰给的别针打开手铐。
“当然是升官发财咯，难不成你想等着绿洲的人支援过来吗？”
“升官发财？”
祁白有些明白老尚的意思了，目前车外的禁卫正跟怪物相互僵持着，他们只需要偷偷摸出运载车就能顺利逃跑。而且老尚刚才还说异变生物会进化是人类从未发现过的秘密，若是这份消息由他们俩带回去，那获得荣誉的也必然只会是他们俩。
死人是没有价值的，只有活着才有未来。
祁白并不在乎荣誉之类的东西，但只要能够成为绿洲官方人员，调查父母被流放的真相也将变得轻而易举。
“既然你给我防护服，也就是说要跟我合作咯？”
“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呢。”老尚俏皮地问。
“没问题。”
祁白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紧接着摸索起禁卫防护服上的功能，无奈摸索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穿这玩意儿。他只是参与过禁卫防护服的绘制，并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使用，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自穿上禁卫防护服。
“你看好了。”
老尚自然是清楚祁白什么都不懂，所以故意将穿防护服的动作放慢，几乎是手把手地做起教学。他先是防护服高高抬起，随之点下防护服胸口处的指示器，防护服上的机械顿时开始运作，最终化为一台能够屹立在地板上的铁甲。咔擦一声，他用力扒开防护服外壳，像是跟走进一台机器般进入了防护服内部。
外壳合拢，机械瞳孔瞬间泛起红光！
老尚试探性地捏捏拳头，极具金属感的声音响起：“你永远也想不到最初的人类为什么会想要制作这玩意儿，不是为了保护什么，而是为了更方便的杀戮。从古至今，人类所制作出的最强力的武器，必然都是为人类自己准备的。”
“希望你这段歪理不要被绿洲的人听见。”
祁白沉沉地吸气，模仿老尚刚才的动作进入防护服内部，感觉跟走进人形模具没什么区别。当外壳合拢时，眼前顿时闪出一串数据代码，紧接着画面便由黑暗转为现实场景，这是由系统实时模拟出的车厢，整体观感就像是带着VR设备。不过祁白清楚自己所看之景并非虚拟世界，周围的陈设与刚才亲眼所看的画面一模一样，就连车头那块染血的玻璃也不例外。
没有丝毫迟疑，他立刻学着禁卫的动作打开夜视系统。
画面仅仅消失半秒，视线便化为深绿色，甚至能够捕捉到隐藏在黑暗中的一粒碎石。
“在防护服四面加装微型摄像头，再利用系统的实时演算功能进行模拟，真厉害啊。”祁白轻轻抬起手臂，完全感受不到防护服的重量，好似这身铁甲已经跟自己融为一体。
“作为中级工程师，你知道不过是绿洲的冰山一角罢了。”老尚迈步上前，抚摸起张海东降下的合成玻璃，“现在我们得想办法搞定这玩意儿。”他轻轻用手指敲打两下，摇起头，“虽然防护服完全能够把它打碎，但我实在是不想发出太大的声响。”说完他便想利用切割器将玻璃慢慢切开，不料玻璃却在此时缓缓升起了。
回过头，老尚瞥见祁白正摇晃着一根红色电线。
他本打算询问祁白为什么会知道切断线路就能升起玻璃隔板，不过仔细想想，祁白好歹也是个工程师，知道这种信息很正常，所以只是点了个头。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吗？”祁白突然问道。
“应该好奇的人是你才对吧？”老尚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在这样的世界生存可不容易，我们需要的不是知识，更不是无与伦比的力量。你猜猜我们最需要的是什么？”
“同伴？”
祁白像是回答标准答案般吐出这两字，不料老尚却是直接否定了他的回答，紧接着便用指尖在墙上刻出了真正的答案——运气。
现在的祁白只是觉得可笑，殊不知在多年后他仍是会回想起今天的场景，以及老尚接下来会说的那句话。
“我们都是赌徒，想要用生命换来明天的太阳，却不知道生命是最廉价的赌注。没人能够赢下这场赌局，加注、加注、加注！直到付出所有……然后将一切都交给运气。”
“我从来都不是赌徒，更不会拿自己的命当做赌注。”祁白说。
“不是自己，是人类。”老尚的声音很轻，被车头传来的巨响完全盖过。很显然祁白并没有听清这句话，不过他也没有心思再去询问老尚说了什么，那只戴着头盔的怪物已经窜进驾驶位，利爪正死死地捏着林子的脑袋。
“逃，返回绿洲！一定要告诉绿洲！”
林子放声嘶吼，猛地踢开按压在方向盘上的尸体！
车鸣声，终于停止了。
与此同时，张海东拉开运载车尾门，惊讶地发现祁白与老尚已经换好防护服。奈何林子所争取的时间并不多，他没空询问两人刚才都做了什么，直接吼道：“我会拖住那只怪物，你们俩快逃！”
“合作愉快。”
老尚微微一笑，迈步上前赫然夺过张海东腰间的应急手枪，手臂轻抬！随着一声枪响，张海东仰面倒出运载车，暗红鲜血逐渐浸向雪地。老尚什么也没有说，跳出运载车拨弄起张海东禁卫服上的传呼机，将其调整到一个完全搜不到信号的节点，传呼机响起杂音的同时，他将张海东的尸体猛地抛向荒地。
“这声音足够吸引那只怪物了。”
老尚的声音小得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不料下一秒他身旁就响起了更加刺耳的噪音——闪着红光的警报器就在身旁，明显是被强行拆下来的，就在他开枪的一瞬间。
连告别的话语都没有，祁白早已关上尾门，运载车正朝黑暗深处驶去。
戴着头盔的异变生物顿时被这阵更加嘈杂的声响吸引，咧嘴发出恶狠狠地叫声，缓缓扭头对向老尚所站的位置。老尚不耐烦地踢开警报器，异变生物便像小狗般跺着脚转向另一方，它疯狂地撕扯起警报器，直到警报器停止运作，它才重新将目标转为张海东的尸体。
雪地之上，老尚死死盯着运载车所照出的光亮，没人知道铁甲下露出的竟是一副欣慰神色。
光凭林子的一个举动，祁白就判断出异变生物是通过声音寻找目标，并且还将运载车离开的时间也算得清清楚楚，着实令人感到惊讶。
无言中，老尚又望向被破坏的警报器。
难道祁白早就知道张海东会被他杀死？明知如此，还冷静地进行了分析？或者说，祁白根本就没想这么多，打从一开始就想让他跟张海东陪葬？
“难怪人们都说虎父无犬子，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孩子呢。”
运载车的光亮消失在黑暗中，老尚转过身挥挥手，擅自跟这个背叛自己的青年做了个告别。
背叛……嗯，这个词似乎有些不恰当。
毕竟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祁白会背叛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