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卡答应欧洲医蛭时,大概没有想到安诺西的母亲有多么善于隐藏。两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寻找安诺西的任务竟然没有任何的进展。按理,阿根廷蚁作为无孔不入的入侵物种,再加上欧洲的阿根廷蚁本就是一个超级种群,信息共享的程度应当远超人类,可不论是参加何种工作的工蚁,都没有传来有价值的信息。

但欧洲医蛭依旧心存希望。尽管罗卡他们经常无功而返,她依旧用着她那充满希望的微笑面对他们。她的那句“我相信你!”让罗卡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有尽快找到安诺西,才能回应安诺西的期待。

“或许接诊过安诺西的医生会知道些什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罗卡跟随一位担任记者的工蚁去采访他们。可惜,几次采访下来,罗卡并没有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过,罗卡还是把安诺西的诊疗记录和化验报告一类的东西从医生那里要来了。

当最后一位医生的采访结束后,罗卡照例去索要诊疗记录和化验单。这位医生把诊疗记录和化验单交给罗卡后,见四下无人,便把他拉到角落,悄声告诉罗卡:“我觉得,安诺西的母亲可能有点问题。”

“此话怎讲?”

“当我询问安诺西症状时,一直都是她的母亲在回答,后续的化验过程中,我并没有发现安诺西有什么健康问题,但她的母亲似乎对此颇有微词,我告知她安诺西没有问题后,她就很不高兴地嘟哝了几句,带着安诺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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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卡和担任记者的工蚁回到蚁穴时已是深夜。欧洲医蛭还没有休息,见罗卡和工蚁回来,立刻兴奋地跑上去,问:“你们回来了!找到安诺西了吗?”

看着欧洲医蛭那澄澈的双眼,罗卡有些不忍心,犹豫了十几秒,才慢慢地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们……还没有找到她。”

欧洲医蛭的眼神立刻暗淡下去了。她低垂着头,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在脸上留下两条闪亮的痕迹。罗卡蹲下身来,擦去欧洲医蛭眼角的泪光,摸摸她的头,说:“抱歉,让你失望了。但请你相信我,我既然答应了帮你带回安诺西,就一定会兑现承诺。”

“嗯!”欧洲医蛭用力地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工蚁记者还要处理今天的采访记录。客厅里现在只有罗卡一个人。他从储藏法阵里拿出今天得到的化验单和诊疗记录。

“嗯……不对劲,”罗卡翻看着这些记录,“那个医生没说错,化验单上的指标果然并没有问题。而且这些症状描述,全部来自于母亲而不是安诺西本人。”

罗卡的队员们也回来了。

“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完全没有!”徐华英无可奈何地回答。

“我也没有发现。”兰可儿回答。

“我们询问了安诺西的亲戚,但他们也不知道安诺西现在的住处,还告诉我们说,安诺西的母亲告诉他们,安诺西需要静养。”云英回答。

“是吗……但她描述的这些病可不是光靠静养就可以的啊。”

突然,一个名词浮现在罗卡的脑海中,一个他原本根本就不会用到的名词:

“代理性孟乔森氏症候群!”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古怪又拗口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它大概是一种疾病。云歌先发问道:“老哥,你说的这个代理性孟……呃……是什么病啊?”

“如果安诺西的母亲罹患此病,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罗卡并没有理会妹妹的问话,“她强迫安诺西装病,利用母亲的身份骗取医生的信任,以此满足自己的控制欲!”

大家还一头雾水时,阿根廷蚁蚁后突然喘着气破门而入:“快!我们找到安诺西了!”

“什么?她现在在哪?”

“跟我来!不能让军队先发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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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渐渐被乌云遮蔽。闪电撕裂天边,在黢黑的天幕上划出金色的裂痕。雷声震天,一辆越野车从林间空地上疾驰而过,四周的欧洲七叶树(Aesculus hippocastanum)密密匝匝,不知为何,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竟令罗卡毛骨悚然。

蚁后正在和前线的兵蚁通讯,以了解战斗情况。蚁后已经派部分兵蚁堵住去路,一旦找回安诺西,任务就算圆满完成。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众人的紧张情绪也随之达到了极点。兵蚁撕裂钢铁、树木被履带压断的声音愈发清晰。战斗模式下的阿根廷蚁兵蚁,其战力远超人类以及人类的武器,应该不会败下阵来。罗卡这么在心里默念着,祈祷事件能够圆满结束。

越野车即将到达目的地。忽然,不远处的空中冲来一束光。罗卡突然感觉汗毛直立,蚁后也觉察到了不详的气息。众人立刻打开防御法阵,那金色的光之洪流,顷刻间便将其靶心四周的一切全部化为灰烬,迅猛的冲击波把越野车掀飞,防御法阵虽然抵消了大多数能量,但剩余的一点能量也足以让他们承受极大的不适。

“这,便是自然人和伴人动物么?”

这温柔的声音,现在听来极度刺耳。只见一个人影在余晖和硝烟中缓缓落下,身着纯白似雪的长裙,飘逸的金发与闪耀的金色光芒交相辉映,银色的长枪也镶上了金边,枪刃正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从金色渐渐过渡到鲜红,身后的光芒从银色耳环的粗锯齿边缘透过,仿佛在明耀的幕布上留下了一个微小的掌痕。

“白……使……女……”罗卡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吐出这三个字。少女听到这三个字时,瞳孔突然放大,嘴角略微抽动,但转瞬又恢复为原先的微笑表情。

“是你……杀害了……我的……孩子们……”蚁后那愤怒的低吼传入罗卡的耳朵。他为兵蚁们的牺牲而惋惜,但那少女却保持着那美丽的微笑,将枪刃对准他们。令他们惊讶的是,枪尖竟现出一个金色的法阵,法阵的正中,一团浑圆的金光开始凝聚,转瞬间竟爆裂成汹涌的光之洪流,如浪般扑来。

“糟了!”

罗卡立即展开最大功率的防御法阵,试图以此庇护众人。但这法阵在光潮面前,完全形同虚设,光毫不费力地突破了防御法阵,尽管作为自然人和伴人动物,罗卡他们并不会被杀死,但却因此失去了行动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只是暂时失去战力,也会被这个少女全部收割。

她终于碰触到了地面。她看到罗卡吃力地想要支起身子,脚步竟情不自禁地逼近罗卡。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枪刃已经抵到了罗卡的脖子上,只要再近一步就会刺入罗卡的身体。

一个士兵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她才收回自己的武器。临走前,她回眸遥望罗卡,表情开始变得复杂,但,最终还是通过传送法阵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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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击败了那支本来是为了堵住安诺西去路的兵蚁部队,军队借此抓获了打算从那里逃走的安诺西和她的母亲。

“还是……失败了啊……”欧洲医蛭捂住脸庞,传出抽泣的声音。罗卡心中自责,却也无法安慰伤心的欧洲医蛭,只能告诉她,自己会继续留在这里,直到把安诺西找回来。

但他没想到,经历了如此多的失败,竟然在第二天清晨,就得到了安诺西的线索。据蚁后所说,巡逻的伴人动物和军队的运输队发生了战斗,从其中一辆车中发现了安诺西的母亲。现在,她就在欧洲自然人的总部——大名鼎鼎的伊顿公学接受治疗。

蚁后经常前往伊顿公学,因此她可以通过传送法阵直接来到伊顿公学。罗卡曾经来英国游学过,在那时他参观过伊顿公学,但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学城一般的地方——这是在平行相位建造的新伊顿公学。

走进伊顿公学的大门,沿着小径行走,不多时,一幢高大的建筑物映入眼帘,这是医务室。附近的草地上,有两个小女孩在嬉戏打闹。一个有着黑色的头发,穿着灰色的外套和七分裤,胸口戴着黑色的蝴蝶结;另一位则有着银灰色的头发,衣裤也是银灰色,胸口戴着红色的蝴蝶结。

“今天不是工作日吗?怎么……”

还没等徐华英说完,蚁后便招呼道:“大山雀!欧亚鸲!”

听到蚁后的呼喊,两个小女孩便立刻停止玩耍,背后生出翅膀,飞向蚁后。看装束,黑发的是大山雀(Parus major),银色头发的是欧亚鸲(Erithacus rubecula)。

“好久不见!阿根廷蚁蚁后!”大山雀一如既往地活泼。

“我想你们是为了她而来的吧。请跟我来。”

在欧亚鸲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医务室的第三层。在一间病房门外,站立这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黑发女子。见有客人来访,便先放下手上的工作,前来迎接。

“你好,阿根廷蚁蚁后,你怎么来伊顿公学了?”

“我想你知道的,渡鸦女士。”

渡鸦(Corvus corax)浅笑一声,说:“非常抱歉,因为巴氏巨齿龙和驼背昆卡猎龙的疏忽,她现在还没有醒来呢。不过嘛——”

“不要卖关子,快讲!”

“真是心急呢。军队现在还不会,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渡鸦说,“我们已经通过窥探记忆的法阵,得知了军队的目的地。”

“军队的目的地?在哪里?”

“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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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玛丽说明情况并交流之后,罗卡决定亲自前往北极。

“要去北极吗?那我马上去准备……”

“不,”罗卡制止住云歌,“这次我一个人去,你们留在这里。”

罗卡没有多说什么,但云歌和云英还是立刻明白他的想法。罗卡的想法没人能改变,只能祝愿他平安归来。

而在福茜岛,玛丽虽然已经派北极的自然人总部帮助罗卡完成营救安诺西的任务,但她总觉得还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

“居然已经和席璞·艾丝交锋了么?”玛丽回想着罗卡描述的那位少女。

奥莉正在翻看最新的古生物论文资料,玛丽的出现是她始料未及的。

“现在是时候复活她了。”

奥莉心领神会,按下桌上的按钮,她身后缓缓升起一个平台,上面摆放着一些头骨化石碎片。奥莉对它施加法阵,化石中便升起一个白色的光球。

“去找他,找你的自然人吧,孩子!”

玛丽说着,便打开传送法阵。光球立刻飞入法阵,消失了。

“他遇见‘白使女’席璞·艾丝了?”奥莉问。

“没错。”

“看来,‘伟大的转折点’就要到来了。”

“老朋友,我们所期待的转机,已经近在咫尺了。”玛丽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