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渐渐进入了工作状态,手头上的事也多了起来。昨天刚签了一份委托,业主是一个留着飘逸长发和精修胡子的中年男性,戴着粗大的方框眼镜,活脱脱一副文艺青年的范儿。
他的房子是一套欧式精装三居,不仅装修颇为考究,家具家电也都是名牌产品。尽管房子整体看上去色调偏冷,但这种冷淡中又带着些许性感。房子里的墙和地板白玉无瑕,那是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白色,几乎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灰色的电视墙上挂了一块硕大的黑色液晶电视,造型颇为独特的烤漆茶几下面是一张棕色的地毯,业主似乎对白色很执着,就连宽大的L型真皮沙发都白的发亮。
他似乎是独居,我来了两次,都只有他一人,连宠物也没有。
我第一次来时,只在客厅跟他简短沟通了一番,为人倒是很爽快,马上答应与我签订出租委托协议。
第二次来时我带来了协议书并递上一支笔,他犹豫了一番,随后跟我说:“我还是用自己的笔吧,你跟我来这边。”
我跟他去了一间卧室,去了以后我才发现叫它卧室其实并不合适,因为里面一张床都没有。
这是一间画室,除了画架、小圆凳与一张摆杂物的桌子之外,墙上挂着的、地上摆着的都是油画。
“你觉得这张画怎么样?”签完字后他指着画架上的画问我。
画中的内容是一幅乡间小镇,群山参差,碧水清澈,树木葱郁,依稀可见的民房建在山脚下。
这是一幅色彩丰富的画,与房子的格调形成鲜明的对比,作者将旺盛的生命力倾注其中使其活灵活现,感觉像是整间屋子沦为虚无,纸上的画反倒栩栩如生。
“不是很懂画画,以一个门外汉的角度来看,相当不错。”
听完我的话,他带着几分无奈苦笑着说:“我不是想让你夸它,其实我更想听一些意见,因为这幅画还没有画完。”
“这居然是半成品?”
“嗯,现在遇到了一些瓶颈,画不下去了。”
“这是您的主业?还是仅仅作为业余爱好?”
“如果你说的主业是指主要收入来源的话,那就不算是。虽然我大部分时间用来画画,但并不赚钱。”
界定主业的标准以收入的多寡来考量肯定不合理,副业比主业更赚钱的案例比比皆是。照他所说,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这上面,那毫无疑问是主业。问这个问题的初衷其实是出于对他职业的好奇,因为我一开始就觉得他身上有些艺术家气息,现在想证实自己的猜想。
“画得这么好,却不赚钱吗?”
“赚不赚钱跟画得好不好没多大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画家的名气。”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听起来,还真是残忍的行业。”
“哪个行业不残忍呢?光鲜亮丽的永远是顶层那一小撮人,剩下的连陪衬都算不上,只是垫脚石和养料罢了。”
“即便不赚钱也要坚持画画,是为了以后可以成为那一小撮吗?”
“不,我对名利场上的东西没有太大兴趣,不会去刻意追求。现在的艺术界,沽名钓誉之辈多如牛毛,不懂艺术的艺术家大有人在,只把艺术当做敛财的手段,毫无敬畏之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创作得出有价值的作品?”
“那你为什么要画画呢?总不至于是为了解闷吧?”
“画画是我生存的意义,没有为什么,我生来就注定要干这个。”
“以艺术作为人生意义听起来蛮特别的,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人们追求的大多是一些比较实际的东西。”
“每个人都终将化为尘埃,与其绞尽脑汁去争取什么,不如好好想想留下些什么。当然,人类所创造的大部分东西最终都会消失殆尽,只有少数极富价值的东西可以作为历史留存下来。我们都只是历史长河中的沧海一粟,如果千百年以后还有人记得我留给这个世界的东西,那我就没有白白作为人活一次。”
“这就是艺术家的思想觉悟吗?和我简直天差地别……”
“哈哈,没必要。大家都是肉体凡胎,谁也不比谁高贵。” 他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又问我:“你做中介没多久吧?”
“嗯,您怎么知道?”
“我这么多年下来少说也见过几十个中介了,是不是老手一眼就看得出来。刚毕业?”
“应届生,6月毕业。”
“哦,现在还是5月份。”他看了一眼手机确认道。“我不常出门,对日期不怎么敏感。在哪上的大学?”
“太原。”
“太原啊,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是个好地方。”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在奉承,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他奉承我的理由,姑且就当做他的肺腑之言吧。
不过,以我在那里生活了将近四年的经历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的。不止太原,就连家乡晋中,首都北京,都不曾喜欢过。
我不是个眷恋土地的人,不,我是个完全不懂眷恋为何物的人。
“您平时就在家里画画吗?”
我不是个爱跟陌生人闲聊的人,但俞烟渚看出了我沉默寡言的特质,再三告诫我要多跟顾客沟通,拉近关系,培养感情,所以我现在逼着自己跟他多聊几句。
“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学毕业以后。我一天班都没上过。”他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很是得意。
“您在哪上的大学?”
“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
“没听过。”
“或许它的另一个名字你比较熟。”
“哪个名字?”
“清华大学。”
我一阵无语。随后说道:“您每天在家画画不会觉得无聊吗?”
“基本不会,我很享受这种生活。倒是你,干中介很累吧?不觉得烦?”
“有时候会。”
其实我经常这么想,一周大概有六七天都不想上班。但总觉得在顾客面前这么说不太好,所以就委婉了一些。
“我见过很多年轻人一心扑在工作上,雄心勃勃地打拼几年之后灰溜溜地离开北京。他们付出了青春,奋斗来奋斗去,把老板养肥了,自己却又一无所获,实在是可怜。这世上最不值得相信的就是人,尤其是那些生意人,他们最擅长画饼,最喜欢剥削。给别人打工,一定要多为自己着想,别让资本家把他的思想塞满你的脑袋。从早忙到晚的工作不会是什么好工作,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忙到没有时间思考。”
“谢谢您的忠告。”
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无法反驳,对于长远的人生规划而言,独立思考是必须的。但我做不到,我拒绝思考,拒绝改变,得过且过,没有志向,没有出息。即便未来如他所说会在某天灰溜溜地离开北京,我也可以坦然接受。
没有意义的人生,怎样都行。
“不谢。”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讨论太多,因此换了个话题。
“既然画画不赚钱,您靠什么维持生活呢?”
“收租,我们家在北京有八套房子。”
这就是不需要打工的真相吗……
一般人还真没这个实力,无业游民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您还真是有钱。”
“首先,这些房子都是我们家老头子的,我只是代为收租。其次,这点财产在北京根本不算什么有钱人。”
“所以您把这套房子租出去是要搬去跟父亲一起住吗?”
“不是,他嫌北京空气不好,早就跑到张家口养老去了。我在这边住也住腻了,画画又遇上了瓶颈,就想换套房子住。你尽快帮我找租户吧,租出去我立马就搬走。”
“行,那就不打扰您了,有客户我会第一时间和您联系。”
回到店里我掏出手机来,本来是想询问前几天看过房的客户考虑得怎么样了,却意外收到了翰轩发来的消息。
“薰衣草庄园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太原有个比较出名的薰衣草庄园,一年只开放一个多月,里面种了成片的薰衣草,也有少许别的花种,非常适合打卡拍照,是个不错的游玩选项。去年我去过两次,一次是和翰轩凌熙他们,另一次是和前女友。
我离开学校已有一周多,这段时间里没和他们联系过,所以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回北京了。我在工位上抓耳挠腮十多分钟都没想好怎么回复他,一想到他还专门叮嘱过我回北京 之前跟他打声招呼……
当初走的时候压根没来得及想这些事,一切的一切,都被我抛在脑后。
上次跟小超聊过后我也在想该如何跟他们说这件事,但一直没想好,就这么拖延着,逃避着。
然后事情就变得愈发难以处理。
事到如今,我说什么都不合适。
既然如此,那就说得越少越好。
我被迫戴上冷漠的面具,只因不想犯下更大的错误。
“挺想去的,可我已经回北京了,今年没法看了……”
“你什么时候回的北京?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
“前几天,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告你们,抱歉。”
“等你回来再慢慢收拾你,臭小子。”
舒了一口气。
悬在心里的事终于得到了解决,虽然算不上圆满,但也算是结束了。
我不知道这种做法是否会对我们之间的友谊造成伤害。
就算是,我也别无选择。
笨拙如我,只能通过犯下另一个错误来弥补错误。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俞烟渚把我和董铭叫到一起说是要开个小会。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晨会,我几乎在店里看不到董铭的身影,就连中午也不见他回来休息。他不停地奔波于各个业主和客户之间,连经理都惊叹能在淡季忙成这样职业生涯中都少见。
作为成果,入职不到一月他便成为了本月店内租赁业绩最高的人。
同组的俞烟渚和董铭分别霸占了买卖和租赁业绩的第一,这让我的处境多少有些尴尬。虽然我有一笔不菲的买卖业绩,但那不完全算是我的功劳,而且我的本职工作——这个月的租赁业绩还是零。
这一点,还是由店经理提醒我的。
虽然没用责备的语气,但那态度也绝算不上友善。
糟糕的业务能力引起了大领导的关注,我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俞烟渚出来帮我说了几句话。大意是前阵子她占用了我不少时间,最近刚开始开发自己的客户,已有一些眉目。
其实我自己明白,俞烟渚明白,店经理也明白,我没有那种类似工作积极性的东西。尽管现在处于淡季,尽管我没什么经验,但这么长时间业绩仍为零只能解释为我没有认真做这份工作。安排给我的工作,我会尽力完成。除此之外的事,我不会去争取。如果是别的工作,秉持这种态度或许还行。但在销售行业,无异于慢性死亡。像我这种瞎猫如果碰不上死耗子只有死路一条。
店经理最终还是接受了俞烟渚的说法,没有再为难我。
俞烟渚帮我解围后还说了些鼓励的话,让我内心有些触动。
拖了她的后腿我感到很抱歉,但我仍旧不打算做点什么来改变现状。
因为我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组内小会上,俞烟渚打着官腔总结了一下近况。大意就是先表扬了董铭一番,然后让我努力朝他看齐,最后我们一起努力云云。
我以为这个会到此就结束了。
没想到她话锋一转突然说有个老客户的朋友想在这附近租个一居室,让我们两个明天一起去带那个人看房子。
租赁的佣金要比买卖低很多,因此大多数买卖经纪人不愿意在租赁业务上浪费时间。如果是找上门来的租赁业务,一般就直接推给租赁的同事去做。
如果这一单能成,我有望突破租赁业绩为零的窘境,俞烟渚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实际上,俞烟渚并没有对店经理撒谎,我这边真有几个租房的客户,前前后后都看了好几次房。只是有的表示已经租到了合适的房子,有的说还在考虑,有的干脆不理我,甚至有个人直接删了我微信。
总之目前没有一个人有签单的意愿。
熟人介绍过来的客户一般都比较靠谱,签单的概率很大。再加上,还有董铭在,说是十拿九稳也不为过。
第二天这个人如约而至。我和董铭事先挑了几套房子,然后安排他一套一套看。在去看第一套房子的路上董铭就和客户讲这个小区的基本情况,讲得专业又具体,没有我插嘴的余地,于是我又充当了一次跟屁虫的角色。
客户跟他聊得很投缘,明明刚见面没多久,唠起家常来宛若多年未见的老友。末了,客户问了他一句:“你干这行多长时间了?”
“三年。”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放心,这一片儿我太熟了,你找我可是找对人了,你在我这儿绝对能租到合适的房子。”
听到这个数字,我都被吓了一跳,但他本人,面不改色心不跳。
明明只有三周的经验,愣是说成了三年。工作经验飞涨了五十多倍,他还真是敢吹。不过,他倒是有这个实力。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他的底细,我估计也会信。他不像我,一眼便能看出是新人。
董铭原本看起来就有些老气,说话的方式和举止也处处透露出一个老销售的自信,简直就是为干销售而生的人。
“你干的时间挺长啊。你们这行流动性挺大的,干这么久不容易。”
“流动性大是因为门槛低,什么人都能进来,好多人都没啥能力,干几天干不下去就跑了。说到底还是人的问题,没能力的人被淘汰很正常,哪个行业都这样。”
这倒是实话,但每一个字我听起来都很刺耳。心中暗戳戳地猜测他是不是在借这个机会讽刺我。但他从头到尾看都没我一眼,仿佛我只他们周围的空气。心里才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带着顾客一共看了四套房子,最开始那两套装修都比较一般,能看出顾客也不是很满意。后面两套质量就高多了。看完以后,董铭大力推荐第三套给顾客,从小区配套到周围环境,从房子风水到室内家具品质逐一吹捧了一遍,最后还许诺如果看中了,租金还可以商量。
看到他对这套房子这么上心,我悄悄打开公司内网查询了一下。结果和我猜测的一样,他是这套房子的维护人。这就意味着他把这套房子租出去,可以获得更多比例的佣金。
其实第三套房子并没有比第四套房子好太多,但第四套房子的维护人是别组的人。
而且还有一件事令我在意。我们两个挑选房子的时候,其实是有第五套房子的。在图片上看到房子是欧式装修,虽然是个小开间,却有一种富丽堂皇的感觉,并且租金也不贵。总体上性价比很高。
这样的房子,被他一口否决掉了。
“这套就不用考虑了,看了也是浪费时间。”
“明明看起来很好啊,顾客说不定会喜欢这种风格呢?”
“他喜欢也没用,这个房子的业主特别事儿,只租外国人。”
“为什么不租给国人?难道业主是外国人?”
“这业主吧,看脸无疑是中国人,普通话也说得标准,国籍就不清楚了。反正他觉得国内租客素质低,会把他房子弄坏,所以宁愿便宜点租给外国人。”
“外国人……素质就真比国人高吗?”
“谁知道,这世上脑子不正常的人多了去了,没必要去弄懂所有人的想法。”
以上是发生于今早的对话,现在看来事情的真实性还有待考量。他不是没有可能临时编了个故事来诓我,为了不让顾客来看这套便宜又好看的房子。
但我还是同意了他的一个观点,北京这么大,抱有各种奇怪想法的人并不罕见。只要在北京待得足够长,慢慢就会变得什么都不足为奇,什么都可以接受。
这个顾客是个格外爽快的人,当时就决定了要第三套房子。后来董铭直接把业主约出来,签订了合同,从看房到签约只花了一个上午。
我全程话都没说几句,最后仍然分得了成交人业绩的一半,也就是总业绩的30%。董铭分得了维护人的业绩和成交人另一半的业绩,即剩下的70%。
虽然从数量上看,我拿到的比董铭少很多,但我本人已非常知足。
和很多中介的格局差不多,我们店里进去以后首先可以看到一张小圆桌和若干张椅子,主要是供来店里咨询的顾客歇息。再往前一点便是一个前台,一般会有三个人在那里值班,除经理和店长之外的每个人都要按排好的值班表值班。他们身后便是一堵刷得雪白的墙,墙上画着公司的logo和slogan。
从前台左边的走廊穿过,走到头是一个小会议室,和顾客谈判、签合同,就在这里,组内的小会也一般在这里开。
二楼是一整片的办公区,密密麻麻摆放了近三十张办公桌,每台桌上都装有一台电脑,我们平时便在这里办公。卫生间则在二楼的东北角,卫生间对面是一个储藏室,堆放着一些不常用的杂物。
这天我端端正正地坐在前台,看到一个年轻姑娘推门而入。她染了一头活泼的巧克力色长发,黄色的宽大T恤和浅灰色的超短牛仔裤正是当下时髦的网红穿搭,肩上斜挎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蓝色马鞍包。个子不是很高,这还是穿了一双鞋底很厚的白色凉鞋的结果。素净的脸上虽然还挂着些许稚气,但穿着打扮已相当成熟,我觉得应该是个大学生,而且很有可能是和我一样的毕业生。
做出这样的猜测是基于她跑来我们店里——总不至于是进来问路,这个年纪也不大可能来买房,那就只能是来租房的。再加上这副没经历过社会的模样,显然是刚刚或者还没参加工作,如此一来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得出结论。
她踩着小碎步走到前台,用别扭的普通话问我们:“请问这里有房子出租吗?”
听口音像是南方人,具体是哪里人就不大清楚了。对于从小生长在北方,未曾去过南方的我来说,南方的方言完全分辨不出来,只有辨识度较高的四川话能听得出来。
走近以后,发现她身材娇小纤瘦,还带有一种江南女子的温婉气质。由于旁边的两个同事都是买卖经纪人,因此她的问题只能由我来回答。
“有,你想在哪里租个什么价位的房子呢?”
“嗯……位置的话,尽量不要太偏僻,一定要离地铁近一些,价钱越便宜越好。”
看来果然是刚出来工作的学生无疑了。
“你是一个人住吗?”我如同往常一样先明确顾客的需求,之后再为其匹配合适的房子。
“对!”
“那你是想租个一居室呢,还是想租个单间呢?”
“单间是不是便宜点?”
“对,这附近的单间,便宜的差不多三千块,好一点的要四五千。”
“啊?”她似乎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显然这个价位超出了她的预期。
倒不是我故意向她推荐比较贵的房子想多挣点中介费,这就是行情,也就是所谓的市场价,并非我一个小小的中介可以决定。尽管北京本身房地产市场价格已经很离谱了,但身处CBD,无论是租房还是买房,价格都要比别的区域更加离谱。
事实上很少有学生来这里租房,在我们店租单间或者一居室的多数是年纪稍大的白领,刚毕业的学生很难负担得起这里的房租。为数不多的来租房的学生家境都很好,即便工资不高也不需要考虑价格因素。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后者。
不过,既然是搞服务业的,那就要尽量满足顾客的各种需求。虽然附近没有更便宜的房子,但只要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还是有的,比如距离我们店三公里以外的老小区。
具体有多老呢?没记错的话大概建成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没有电梯,没有绿化。值得称赞的地方就是小区里面比较热闹,什么店都有,饭店服装店理发店便利店蔬果店,作为代价就是卫生状况堪忧。
“远一点的话倒是也有两千多的单间。”
“两千多……也很贵呀。就没有一千多的房子吗?”
这个……还真没有。我们店所负责的区域主要就是附近几个高端小区,像刚才说的远处的老小区,平时很少会去那里做业务。月租一千多的房子,起码要在五环外,更是我们不会涉及的区域。
而且这种价位的房子,在中介公司一般是没有的。因为公司觉得这么便宜的房子不仅收不了多少佣金,而且环境也很糟糕,挂在网上都会影响公司牌面,租出去也得不到什么好口碑,反而有砸自己招牌的风险。
此时旁边的同事一脸诧异地打量着她,那眼神似乎在说,姑娘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我帮你查一下吧。”
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我还是帮她去内部系统上查询一下有没有符合她要求的房子。如果没有,跟她说明情况再将她送走也不失礼节。
将检索条件敲进输入框后,系统显示出几个一千多元的房子,但最近的也在五环边上,并且从图片上看,房屋质量顶多能用一般来形容。
“有倒是有,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房子你能不能看得上,你可以先过来看一下图片。”
我招呼她过来看一下电脑,她绕到我的侧面将脑袋探过来,我顺势把显示器掰到她那边。
“唔……这个……还行吧。”看了几张图片以后她皱着眉头勉为其难地做出了评价。“能去看看吗?”
听这语气,似乎是想让我带她去看房子。但那些房子基本都分布在大兴、昌平、通州几个区,离我们所在的朝阳区很远。真要去的话,光是坐地铁都要坐好久。我从来都没有带顾客去那么远的地方看过房。因为北京最不缺的就是中介,光我们公司就有几百家店面,想在哪里租房就去那附近找家中介进去咨询就行,一般不会出现这种跨区租房的情况,对双方都不方便。
会提出这种要求,证明她对这种潜规则并不了解。再加上又这么年轻,大概率是第一次出来租房。看到她懵懂的模样,心里不由动了些恻隐之心,心想干脆送佛送到西好了。今天是周一,一般也没什么顾客,在她身上浪费些时间也无妨。
“这些房子不在一个地方,彼此之间离得很远,你最好先限定一个范围,至少要确定在哪个区。”
“都行,你定吧。”
……
居然要我帮她挑吗?第一次见这么无所谓的人,我现在很怀疑她来租房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我带着心中的一丝疑惑看向她,她却眯起眼睛回应以信任的微笑。
真的是败给她了……
“那……去通州吧。”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因为比较近,通州紧邻着朝阳,交通也还算方便,自然是首选。
“好呀。那我们走吧?”
“嗯。”
就这样,我们乘上了地铁一号线。
地铁上人不多,零零星星的空位还有一些,她进入车厢后站在一个空位前面拽着地铁扶手上的拉环。
本来看到有空位我还挺高兴,心想有位子可以坐还不错。但她不坐我也不好意思坐下,明明有位子还得站一路,真是让人费解。
“为什么不坐下呢?一会儿人多了可就没座位了。”
“我不爱坐着,在学校里坐够了。而且一会儿要是上来个老爷爷老奶奶,不是还要让座吗?所以干脆就不要坐了。”
听着好像还有那么一点道理。
没办法,只能陪她站着了。
“你是哪里人?”她突然问我。
“山西。”
“好可惜,就差一点。”
“可惜什么?”
“可惜我猜错一个字,看你长得那么高,我还以为你是山东人。”
“又不是只有山东人才长得高。你是哪儿的?”
“嗯?你猜呀。”她饶有兴致地诡魅一笑,把问题抛回给我。
“额…南方人?”
“废话,说具体点啊。”
“这我可真不知道,你这口音第一次听到。”
“哈哈哈,什么嘛,很好猜的呀,你难道没接过诈骗电话吗?”
“啊?什么意思?”
“我是福建人呀,你真是笨得可以。”
“……”
为了缓解尴尬,我试着转移话题。
“你还是学生吧?”
“不是。”她摇了摇头。
“已经毕业了?”猜想落空的我有些惊讶。
“不是毕业,是辍学,前不久刚办了退学手续。”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惊掉了我的下巴。在我的印象中辍学的人大多是由于经济原因而不得不离开学校,从她的穿着来看完全不像连学都上不起的人,因此很难将她与辍学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为什么不把大学读完?”
她又摇了摇头。
“不是大学辍学,是高中辍学。”
此言一出,被惊掉的下巴碎了一地。
我紧盯着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重新打量了一番。
怪不得总感觉很年轻,原来是高中生吗?
“惊讶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露出得意的笑容。
“真的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小。”
“我看起来很成熟吗?”
“嗯,跟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那就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故意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成熟,是有什么特殊的意图吗?
说到底,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子辍学跑来北京的理由又是什么?
难不成是离家出走?
不对,她刚刚提到自己办了退学手续。
这种手续肯定要有父母陪同才办得下来,所以她辍学的事肯定是父母知晓且同意的。
那就不存在突然从学校消失然后偷偷来到北京的可能性。
因此,不大可能是离家出走。
那她跨越了大半个中国来到北京租房是想做什么?
我的好奇心愈发严重起来。
“你租房干什么呢?”
“当然是住啊,难不成是拿来养鱼吗?”
“不是,我是想问,难道你打算在北京常住?”
“不然呢?你看我像是来旅游的?”
“你要在这边干什么呢?”
“找工作啊。”
“你成年了吗?”
“没有。”她十分坦诚地答道。
“那怎么会有地方愿意雇你啊!你不知道雇童工是违法的吗?现在饭店的刷碗工都要求必须年满十八周岁。”
“你才是童工!我好歹也年满17周岁了,离成年也就差那么一点。”
“那也是未成年啊。你这样是找不到工作的。”
“别那么死板好不好,所以说人都是笨死的。你平时都不网购的吗?”
“当然用啊,现在怎么会有不网购的人。”
“你不知道网上可以买假身份证吗?”
“网上还卖这个?话说这个是犯法的吧?”
“怎么?你要举报我?”
“不会不会,咱俩无冤无仇,不至于。”
“哼。”说完,她炫耀似的拿出假身份证给我看。
身份证号上的出生年代和我一致,也就是说,持有这张身份证的她今年也是22岁。
“用这个可以坐火车吗?”
“怎么可能?这里面又没有磁,拿来骗骗人还行,机器可骗不过。”
“你准备靠这个找工作?”
“光有这个可不够。”
话音未落她便从包里抽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上面用金漆刻着‘福州大学学生证’几个字。
“再加上这个,我就可以装成应届生去找实习工作啦。”
“你准备得还挺齐全。”
“那是自然。其实我一开始想弄本厦门大学的学生证,后来想想还是低调点吧。”
“你咋不直接弄本清华的呢?”
“我又不傻,这可是北京呀,弄成清华肯定分分钟露馅。”
“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那你之后准备怎么办呢?等你转正的时候,肯定要毕业证学位证之类的东西吧?”
“再去搞两本假的呀,还能怎么办?”
“但是那种东西不同于身份证学生证,是可以在学信网上核实的,公司一查就能知道真假。”
“我打听过了,一般公司不会特意去查的。就算我倒霉被查到了,如果我在公司表现得好,他们也会好好考虑下到底要不要辞退我,毕竟学历这个东西只是个筛人的门槛,最重要的还是个人能力。即便真的被开除了,换家公司就行,北京遍地都是公司,不可能连份工作都找不到。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大老远跑来这个地方呢?”
这个身形娇小的女生,胆子意外地很大。有点难以想象,这种想法和操作会出自一个未成年人,她的内心甚至比外表还要成熟。
这种诡异的成熟源于何处不得而知,我也不愿深究,隐约觉得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十分可怕。
到达目的地以后,我先联系了房子的维护人,在他的带领下我们看了一间月租1500的单间。
房间不算大,二十平米左右的样子,是一间次卧,桌子椅子还有床看起来稍显老旧,但不影响使用,空调也试了一下没有问题。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房间朝西,采光和通风都会差一些。
“有没有更便宜点的?”她拉着我的衣角悄悄问道。
“有一间1300的。”
“那去看看吧。”
送别了刚才的同事之后我们又坐了一站地铁,仍旧联系了房子的维护人,让她带我们看房。
这间房看起来比刚才那间就差远了,不仅四周的白墙上有或大或小的团状污渍,橙红色地板砖的划痕上上也嵌入了或粗或细黑色杂质,使其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变得黯淡无光。
但这些还不是最大的问题,钢管床上的床垫中间有一部分已经很明显地塌陷,用手一摸便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凹进去一大片,这样的床肯定是不能睡人的。
好在同事向我们承诺,租出去以后业主会给换新床垫。
“这个房子可以吗?”
单说价格的话,系统里已经找不到比这更便宜的房子,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环境她能否接受。
“嗯……还行……吧。”
她一脸犹豫的样子,看来价格在她勉强能接受的范围内。
“对了,其余三户都住了什么人啊?”我向旁边的同事打听这个房子的信息。
“别的房间都只住了一个人,所以卫生间不会特别紧张。而且他们都不做饭,厨房也没人用。”
“他们的性别和职业呢?”
“都是男生,职业不太清楚。不过都是年轻人,很好相处的。”
“这不太合适吧……一个女生和三个男生合租。”
“其实也没什么,大家平时都那么忙,早出晚归的,就算住在一个房子里,一个月下来也碰不上几面。合租嘛,碰上异性是难免的。”
这番解释在我看来有强词夺理的嫌疑,换成我我都不想跟三个女生合租,更别说让一个女生去和三个男生合租。先不说有没有风险,在心理上就会让人很别扭,而且难保以后不会出现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虽然很想替她直接拒绝,但还是先问一下她的意见。
“你怎么看?能接受吗?”
“这个肯定不方便呀,但凡有一个女生都行,三个都是男生肯定是不行的。”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好吧。”同事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有别的房子可以看吗?”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她问道。
“有,但是1300的只有那一间,其他的都比它贵。”
“这样啊。”她颇为烦恼地抓了抓头。“诶,你住的房子多少钱啊?”
“我?我住的地方月租800。”
“为什么你可以租到那么便宜的房子?内部价?”
“才没有那种东西,因为我不是通过中介租的。”
“真的假的?你们中介自己租房子都不用中介吗?”
“也不是全部……主要是我工资不高,不想租太好的房子,就随便找个地方住了。”
“那你的房子是怎么租到的?”
“直接从房东那里租。”
“北京不是很多直租的房东都不靠谱吗?不怕被坑?”
“嗯,是有很多素质低的房东喜欢坑人,没有经验很容易载到他们手里。但你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
“哇哦,那你很棒呀,能不能帮我找一个这样的房子呢?”她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看着我。
我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僵在原地。
“怎么了?”
“额……你这样不太合适你知道吗?你去肯德基的时候总不会去问店员你们家炸鸡从哪个店进的吧?你不从我这儿租房也就算了,还让我帮你绕开中介去租房,要是被公司知道了,我可就糟了。”
“你不要计较这些嘛。虽然你损失了一单生意,但是你交到了一个朋友啊。这样一想是不是就一点都不亏。”她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
优秀的演技。
如果不是因为我同样擅长伪装自己,恐怕不能这么快意识到她在表演。
她和我认识不过几小时,却能变得如此亲近,我觉得她比我更适合做销售。
尽管明知她只是在利用我,但我不想表现出来。
说到底,这个职业就是在和顾客相互利用罢了,也就是所谓的互惠互利。
中介从顾客身上赚取佣金,顾客从中介那里租到心满意足的房子。
可问题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我无法从她身上赚到钱,那我到底在图什么呢?
难不成真是为了和她交朋友?
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没有理由,不由自主地想要帮助这个女生,帮助这个欺骗我的女生。
我,果然是有病吧。
“上了你这条贼船我还就下不来了。”我无奈地说道。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是好欺负的人吧?”
“哪有?我是发自内心的,真的太感谢你了。”
“好了好了,打住吧,我们先说正经事。想直接找到房东一般有两种办法,一是去网上的租房信息平台,二是去你想住的那个小区附近找找电线杆或者广告栏上租房的小广告。我比较推荐前者,不需要跑太多路,而且可以比较容易识别出来对方到底是房东还是二房东又或者是黑中介。直接跟业主签合同的话,一定要自信看合同细则,里面可能会有坑,一不留神就会有经济方面的损失。”
“听起来蛮复杂的样子,我感觉我一个人搞不定……”
“你想干嘛?”
“嘻嘻,你陪我找找房子然后帮我看看合同呗。”
“这个……真的不行。我穿一身正装,人家一看就知道我是中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去砸场子呢。”
“额……这么说倒也是,反正今天也不早了,要不你明天请个假陪我去吧。”
“你!怎么这么好意思?”
听到我斥责她,她用食指关节挡住嘴唇表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唉,不行吗?”
“行吧行吧。反正我明天可以轮休,也不用请假。”
话音刚落,她便喜笑颜开。
“那太好了。”
随后我们开始在网上找业主直租的房子,尽管网站上专门设置了没有中介的个人房源这一栏,但仍然无法杜绝个别中介伪装成业主在这里发布信息。
这种时候就需要动用火眼金睛把他们识别出来。
比如那些图片精美但是价格明显低于市场价的房子一看就是假的,黑中介喜欢用这招先把顾客骗过来再趁机向其推荐别的房子。
如果看到一个人发布了大量的租房信息,那么这个人是中介的概率就很大。即便是名下很多房子的职业房东,一般也不可能同时有很多房子在出租。
还要注意不要租违章建筑,那个地方鱼龙混杂,环境很糟糕,经常私接电线有安全隐患,而且出了纠纷也不被法律保护,很难维权。
忙活了半天我帮她筛选了几个房子,她一一联系那些房东约好明天看房。
“我留你个电话吧,明天还得联系。”
她拿出手机准备存我的号码,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这上面的就是。”
没想到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居然还有名片,这么专业。李未历……嗯,名字不错。”
她照着名片上的号码将电话拨出,我手机的铃声刚刚响起她便直接挂断。
“这是我的号码,你存一下。”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周一,就是周一的那个周一。”
“你这名字起的太随意了吧,你妹妹是不是叫周二?”
“我还真有个妹妹,不过不叫周二。”
“叫周三?”
“去你的。”
“那叫什么?”
“哼,不告你。”
“真是小气……”
回到店里的时候外面的天隐隐有些黑了,俞烟渚见我这么晚才回来,便问我干什么去了。
“带了个顾客去通州看房。”
“通州?为什么要跑那么远?”
“顾客的预算有限,只能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
“以后碰上这种顾客直接让他去那个区找家店进去问,不要自己带过去,那么偏的房子佣金都收不到多少,要是在这期间错过一个大客户怎么办?或者你可以联系一个那个区的同事,把他推过去,送个顺水人情。总之不要在这种低价值的客户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我们对所有的顾客不都应该尽量提供优质的服务吗?”
“那要建立在他能给你提供足够报酬的基础上。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给谁提供服务、提供什么样的服务可以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你要先把这个事情想明白。不要来一个顾客就傻乎乎地冲上去,忙活半天都赚不到什么钱。要多思考知道吗?”
又叫我多思考……
虽然思考的内容和方向完全不一样。
人与人的追求不尽相同,所思所想也不一样,最终放映到行动上就会出现巨大的差别。我不知道谁对谁错,这种事情就交给命运之神去评判吧。
“嗯,知道了。”
“不,你完全就是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别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好不好?作为店长,我对你的成长负有责任。我安排你和董铭一起去带顾客主要是希望你能从他身上多学点东西,现在看来你什么都没学到。先不说董铭,你跟别人比起来,差距也很明显,没发现吗?”
“为什么总要和别人比呢?我只想当个与世无争的废物。”我没好气地说道。
“现在垃圾都要分类,不同的垃圾有不同的价值。在这个社会里面想着与世无争简直是天方夜谭,竞争无处不在。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来这里到底是干嘛的?”
俞烟渚甩下这句话就离开了,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让我有所忌惮。
第一次见她生气的样子,我好像做的有点过了,不该说那么多。果然我还是不太适合说话。
翌日,我把俞烟渚的话抛在脑后换上便装按照约定好的那样陪同周一看房。
几套房子看下来,她最终选了一间月租1000的次卧准备签合同。房间十五平米左右,略显拥挤,好在看起来比较干净。听房东说去年才重新装修过,家具家电都是那时新换的。并且另外三个屋子里住的都是女生。周一对这间房子颇为满意。
顺带一提,这间房子也在土桥站附近,但与我所在的小区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网费、水电费都是按人头均摊,像你们住两个人就要交双份的。”房东提醒我们。
“我一个人住啊,为什么要交两份?”周一立马反驳他。
“你不在这儿住吗?”房东转而问我。
“我为什么要在这儿住?”
“你们不是情侣?”
他是怎么看出来我们是情侣的?这可是天大的误会!必须马上予以纠正!
“当然不是,她是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们的关系,大脑如同短路一般说出两个令人羞愧的字眼。“妹妹。”
“不像啊。”
“表妹,不是亲兄妹。”
“行吧,一个人住就交一分钱。”
房东把租房合同拿出来,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我们平时用的租房合同有十几页,各种条款清晰明确。但是这份合同,虽然基本的东西都有,但是在违约这一块,只写了乙方违约如何如何,却没写甲方违约的惩罚。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房东补充了条款下楼去重新打印一份合同。
趁房东下楼打印合同的空隙,我让周一用手机把房间内状况录下来,防止她日后以房间损坏为由克扣押金。
“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种心眼。”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房东回来后顺利地签了合同,押一付三周一一共交了四千块。收到钱的房东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这下可终于忙完了,休息日已经过去一半,是时候回家享受剩下的半天休息日了。
可就在我准备走的时候,被周一拦了下来。
“现在房子租好了,等下去帮我搬个行李怎么样?”
“你有完没完!”
“哎呀,行李那么多,我一个人拿不动啦。”
周一再次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希望博取我的同情。
“我昨天出门的时候如果看一下黄历上面一定会写今日不宜上班。”
“你就对我负责到底嘛,求你了!”
“你的行李在哪放着?”
“在我昨天住的青旅里面。”
“你不是一个人来北京的吗?一个人拿不动的话怎么搬到青旅的?”
“因为一路上有好心人帮忙呀。你别那么小气嘛。你忍心看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搬着两只大箱子穿梭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中吗?”
“忍心。”我无情地抛下这两个字。
“你你你……”
“我怎么?”
“你要是不帮我搬,我就……我就去你们公司投诉你!”
“投诉我?你投诉我什么?”
“骚扰顾客。”
“我骚扰你什么了?”
“刚才是谁硬要装我表哥的?我和你很熟吗?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干爹呢?这不叫骚扰什么叫骚扰?”
“做人要讲良心的好吧?你怎么能这样恩将仇报?”
“你最后帮我这一次,我们就一笔勾销了。”
“合着闹了半天我还欠你的是吗?”
“可以这么理解,只要你好好表现,我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
“你是恶魔吧……”
“哈哈哈,你见过这么可爱的恶魔吗?”
我们去青旅拿上她的行李以后正好赶上下班高峰,一人拎着一个行李箱的我们想挤上地铁难如登天。
“打个车回去吧?”我提议道。
“我觉得还是提前适应一下挤地铁的氛围比较好。如果现在带着行李箱都能挤上去,那我以后上班挤地铁肯定更不成问题,你说是不是?”
“你只是单纯的不想掏打车钱吧?”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哪有那么小气。”周一马上予以否认。
“我掏钱行吧?”
“行。”
“你……”我只觉得肝有些疼,气得说不出话来。
“走吧走吧,还等什么呢,一会儿该堵车了。”
周一推着行李箱又是蹦又是跳,活泼的像只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