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他请假了——那点伤明明擦点口水就行了。」
老板娘坐在崩子病床边,握着崩子的手。
「我后来回餐厅关门,才发现厨房地上烧了一个大洞!你说怪不怪,热油也不可能把地板烧穿吧?」
崩子静静听着。自从她出意外以来,老板娘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到医院看望她。
「这是『前辈』专门给你做的,你很喜欢吃甜的东西对吧。」老板拿出一开始就准备好的蛋糕,「我该回去了,餐厅现在正缺帮手呢!快快好起来,大家都等着你。」
说罢老板娘和崩子道别。等到老板娘离开后,崩子把蛋糕放在一边,用被子掩住自己。
如果有个不会把一切都搞砸的崩子就好了——崩子闭上眼睛向黑暗许愿,许愿自己能够改变。
就像老板娘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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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你应该还不认识我,我是空桐星间,我们是朋友。」
崩子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女孩,对于她所说的一头雾水。
——在崩子生命中能与她用朋友互称的人本来就少,如果真是朋友,又怎么会对她没有一丝印象,难道刚刚被打飞撞到脑袋失忆了?
「嘶——」星间倒吸一口气,「我尽量用最简单的方式,给你说明。有个怪物——就是刚刚头上有一个红色圆盘的那个——它要吃了你。」
「诶?为什么要吃我……」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处于清醒状态,它脑子就会不清醒。你一直醒着对我们逃出去帮助很大。」星间扶着崩子从红色碎石堆中站起,「不过就算那怪物处于不清醒的状态,也会对会动的东西做出反应——就像你被打飞那样。」
「那怪物还在吗……」
「消失了,暂时不会再出现。」
「我肚子破了好大一个洞诶……」崩子用手穿过洞,「这样不会折成两截吗?」
「只要你不去那样想就不会。你告诉我这里的规则和外面的世界不同,只要不睡着怎么都死不了。」
「我……说过这种话吗?」
「『之前的你』这样说过。」
星间牵起崩子的手,就像和她已认识多年。而崩子本身却不习惯这样直接的身体接触,手心出汗,后颈也难受得发痒。
「星……星间,我们该怎么出去?」
「看到那边黑色的墙没有?」星间指着红色海洋般天空的一端,黑色的帷幕将天地分隔,如夜幕凭空出现,「从那边穿过去,运气好的话就能出去了。」
「运气好的话……那运气要是不好呢?」崩子担心道。
「就跟刚刚一样,会被送到那怪物面前。」
崩子松开星间的手,停在原地。
「怎么了,崩子?想休息一下吗?」星间伸出手去接崩子,「正好这附近有个家庭餐厅改造的据点,我们先去休息一下——」
崩子甩开星间伸出的手。
「你为什么能这样从容……」
星间顿了顿回答到,「这些都是你教给我的。」
「你说谎说得很烂……我们在这里已经重复多少次了?」
星间心中小小惊讶,叹气道,「从我进来开始,已经超过百次。在我来之前你独自重复过多少次,没跟我说过。」
「我不去墙那边。」崩子向后退着,「那怪物只是动动手指,就能把我切成两半。难道你都不觉得害怕吗?」
「我们必须得出去,其他人还在外面等着我们。」
「我不去……至少不会再遇见那怪物。」
崩子转身要离开,却感觉到一阵眩晕。
「崩子!快回来!」星间跑向崩子。
「我说了!我不去……」
崩子用着自己能叫出来得最大的声音说。但说到一半就没了力气。她看见星间紧张的表情,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咔——那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崩子左手连接肩膀的关节被撕裂开来,崩子向地面摔倒,脑袋狠狠地撞向地面。倾倒的视线中,那个红色怪物正捏着崩子断掉的手臂。
它把手臂接在了它那扭曲的身体上,跟它之前打碎的崩子腹部碎块一起,嵌入了那具深红肢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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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痛觉将崩子唤醒。
暗红的血液滴落,崩子发现自己沉在恐惧症中咬破了手指。疼痛沿着手指爬上身体,这时她才发现这个噩梦不会醒来。
因为让她陷入其中的是叫做「活着」的无尽噩梦。
脑袋昏昏沉沉、意识不清。崩子感到世界严重失衡。她努力撑开没受伤的那只眼珠,确认自己的确清醒。但同时她又无法用幻觉或梦境以外的理由来解释眼前的东西。
「早上好,崩子。」
一个和崩子长得一模一样——或者说另一个崩子,坐在崩子的身旁向她打招呼。
崩子屏住呼吸,尽力让自己保持理智。
另一个崩子也学着她的样子屏住呼吸,单睁着眼睛。但这样的对峙没有持续太久,那个崩子先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你这样子好蠢哦——那我的样子也很蠢了?搞不懂……」
那个崩子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两个崩子就这样坐在床上,互相看着对方。
崩子仔细看着她的每一处皮肤,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无论是墨色的头发,还是视力不佳的眼睛——那的确就是她自己。
「唉呀,你把眼睛弄伤了,还有身体。」
另一个崩子隔着包扎纱布抚摸崩子受伤的眼睛。
「我不会让你再搞砸的。」
她抱住崩子,就像姐姐拥抱妹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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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爸妈就不管我了,我一个人住又长期只吃垃圾食品,然后得了急性阑尾炎要动手术。你看就在这。」
另一个崩子拉开衣服,她的肚子上有一个不久前才缝合好的切口。
「一个人呆太久了也会寂寞的。尤其是在面对像动手术这种事,我也会害怕的,要是死了该怎么办?如果有一个人能一直陪着自己该多好,是吧?你也同意吧?然后我就闭上眼睛想『要是自己有个妹妹该多好啊』。等我一睡醒,天呐!你就出现在我面前。」
崩子本想告诉另一个自己关于她内心中一直无法逃避的恐惧症。
「我懂我懂,我知道你脑子想的那些。不过你也别想太多了,本来也是不该我们关心的事,不是吗?」
另一个崩子有些敷衍地回应着,她把蛋糕分成小块喂给崩子。你一口我一口,蛋糕很快就吃完了。
「总之,现在先安心休息,我也想再睡会儿,噢……头一次说这么多话,怪累的……疼的话去叫护士,别叫我,我有起床气……」
另一个崩子伸了个懒腰又钻进了被窝。过了不到半分钟,被子里就传来那个崩子有规律的鼻息声。
崩子盯着另一个自己,心生疑虑——能够信任的人只有老板娘,还是让她知道这件事比较好。
为了避免吵到有起床气的那个自己,崩子蹑手蹑脚地离开病房带上门。
她小心地挪着步子,尽管大腿和腰上被扯着的伤口生疼。扶着墙壁走到了护士站,拿起电话按下了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铃响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喂?你好……噢!崩子打电话来有什么事想说吗?」
在餐厅的老板娘接听了崩子的电话。
「嗯?有东西想我看看?没事,没关系。你快回床上去休息,伤口才缝上,别乱动。我马上就过来。」
崩子挂了电话,再次扶着墙壁返回自己的病房。疼痛让她头晕脑胀,吃力地爬上床靠着已经熟睡的另一个自己,崩子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崩子,我进来咯。」
老板娘很快就到了病房的门口,她轻敲敞开的房门。
崩子从床被里探出半个脑袋,示意老板娘进来。
「刚刚电话说的是什么?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吗?」
老板娘坐在床旁,理着崩子睡醒乱乱的头发。
崩子样子扭扭捏捏,她红着脸蛋从床里拿出了两只用蛋糕纸盒做的千纸鹤。
「蛋糕……很好吃!这个送给老板娘……」
「哦!谢谢。做得真好。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折过,不过现在肯定折不来了。」
老板娘双手接过两只千纸鹤,像抱着一件宝贝似的。
「这个我先收下了,放我桌子上不错。我应该考虑一下每张桌子上都放一只……叫我来就是送我这个回礼?崩子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崩子摇摇头。
「老板娘……会生气吗?崩子。因为一件小事就叫你过来……」
「怎么会!没事没事,其实餐厅现在挺闲的。你知道的,我们本来也只在晚上开门嘛。」老板娘摸了摸崩子的脑袋,「不过刚刚确实有些事正好在处理——似乎是运货车出了些问题,牛肉断货了。估计得改改明天的菜单了。实在不济可能得关门休息一天。」
崩子把头埋在被子里,隔着被子说道。
「对不起,老板娘。你快回去忙工作吧……」
老板娘担心崩子,再次询问她是不是真的没事。
崩子躲在被子里点了点头。老板娘小心地收好两只千纸鹤,跟崩子道别后离开了医院。
听见老板娘确实离开后。崩子拉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向床下的缝隙探头。
「嘿!那个老板娘真是个好人诶!我听着都快感动得哭出来了。」
崩子扯下罩住眼睛的纱布,她的眼睛并没有受伤——她并不是受伤的崩子。
床底崩子嘴里塞着棉布,手脚被布条捆绑,无法动弹。
「难怪我会这么喜欢她,原来是因为你喜欢她。」
那个崩子抓住崩子的衣领,把她从床底扯出来。她揪着崩子的头发,脚踩在她的腿上,让崩子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啊,我是不是忘记说了还是怎么的?我不是说我有起床气吗,你是听不懂、还是装傻?」
啪——热辣辣的触感在崩子的脸上蔓延。她扇了崩子一巴掌。点点血液从伤口中渗出,染红病服。
「下次别再不听话了,好吗?」
另一个崩子解开捆绑崩子的布条,把塞住嘴巴的棉布扯了出来。
崩子干呕着,害怕得颤抖。那个崩子看着崩子现在的样子却兴奋不已。
「去找护士换药吧。」
她捧着崩子的脸,轻轻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