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夜吞噬朝阳

星辰从空中陨落

罪恶使暗影萌芽

神无世的诅咒

破碎支离的时光

穷尽无逆的命运

善恶归为一体时

一切皆被清除……”

……

奶奶常对我说的这段话，在这十五个年岁间，我不知倒着背了多少次。据说这是千年前流传下来的预言，至于是谁留下的，未曾经历过历史的我们无从知晓。大家把预言当作神的恩惠。因为是神的恩惠，所以面对诅咒也会更有底气。

对了，说到诅咒——我这才想起归元节是不让一个人活动的。虽然我们这些少年人被准许在当天结伴外出，但唯独背离大家独自行动这点是绝对禁止的。

不过嘛……我看了看小路上的风景。

两边的灌木丛差不多快到我的胸部高了，阳光洒在上面，金闪闪的，让人不禁想把它们捧起来揽在怀里。我的注意力总是被前方的道路吸引。耸立的林间指不准什么时候就窜出一条小溪，窄一些的可以直接跨过，宽一点的，如果不担心沾湿裤脚，不太湍急的话也可以拿起鞋子赤脚淌过去。但是我接下来还要继续前行，湿脚穿鞋子会很困扰。于是我深吸一口野花旋绕的香气，决定还是不要弄湿鞋子，至于回不回去——回头看一眼远处村落的轮廓。反正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早晚回去都要挨训，不如好好转一转！我不像天行身为祭司继承人不受制约。我平时很少被允许来后山，总是悄悄的，对我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

我把大家甩在身后，一个人沿着幽深的小路前进。

黄昏的山林很是凉爽。因为雪日将近的缘故，甚至还显得稍有些冷。不过这种冷只悬于身体表面。随着望穿河支流的宽度逐渐增加，胸中跳动的心脏也使身子炽热起来。终于，到了支流与干流合并的半山腰地界，我的身体慢慢习惯了这等程度的凉意。

我开始奔跑。逆着望穿河的流向不带任何想法地奔跑。时间就在这样没有意义的行动里流逝。西边的落日沉入远方树冠层叠而成的绿色水平线。在我们生活的克拉玛山，外界节令的转变对这里的环境没有丝毫影响。讲故事的老人们常说，“我们这儿，大概是被节令遗弃之地。”日复一日不生变化的稳态，即使突降却也习以为常的雨雪，似乎只有外出游荡才能满足我心里的某种冲动。

前进吧。继续向光照还充足的山顶前进。在最后一缕阳光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都不要停下来。

这个想法暂时成了我前行的动力，它来源于被黑暗追赶的恐惧，也来自于目睹光明渐逝时灵魂觉到的窒息。

夕阳残喘熄如死烛，寒冷极为轻易地侵袭了身体。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哆嗦之后，黑夜噔噔地在压在眼前，无边的夜幕遮盖在群山上。

改道的望穿河里，一浪接一浪的河水无法使蓝色的星沉寂。它来自此界之外，黑暗是它的栖所，它从虚无来，照前路而去。河水下流到海，我循星上行，朝心底声音呼唤的地方走去。没多久，眼前满天繁星下莹莹着一座沐浴星光的石碑，石碑面向一处黑黝黝的山洞。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景。从大山那儿获得的有限知识无法为我解惑。离开狭隘的生活，我惊觉身心的匮乏。一座石碑。古老、充满时间的沟壑、雕刻着神秘文字的石碑。我竭尽百番所能也无法理解它。但当我把手指放在那些刻痕上，随它去滑动的时候，我感受到某种玄妙的力量。

仿佛内心被无边的蓝占据。

迈入山洞的步子像此刻的灵魂一样飘忽不定。

我继续深入，见到洞壁上致人幻丽的无形光点后，灵魂便在这奥妙的梦境中越陷越深，笨拙的肉体疲于对它的掌控，它得以野蛮的姿态向蓝色路径的尽头冲去。时间失了它的概念，空间落得相同下场，糊里糊涂的，我那不堪重负的身体终于倒下，被它压抑的最后一点意识追着灵魂去了。于是，一部分的我晕倒在地，一部分的我翩翩飞翔，一部分的我钻入黑色漩涡。

我见到了自己。

准备好了吗？已经——开始了哦。

我听到河流奔腾。

我见到群星繁如朝露。

我充满了力量。这力量不是方才的，不是十五年的，而是更久远的。我想起每个阒静的深夜，枯枝焕发生机新芽招揽白昼，那死与新生的永恒交易，愧于以前的自己竟在淤泥中施展拳脚，自认清明不昧不知矫健何为。

仿若垂丝钓的鱼旋，黑漩涡以它自身之法默默地运作，不观旁物，只吞食穿越它的物的杂质，或因此，洞壁上纯净无暇的蓝色光点遍布。

我稍明白了它的一部分理，接着一声呼啸而来的列车采撷了我的注意。

不见首尾的火车急速驶来，从远处看，本是蓝绿色的火车周遭悬浮着一圈圈蓝色的圆，圆与圆之间夹杂着片段的弧线和蓝色的点。列车一面向我驶来，神奇的轨道一面在虚空中延展。透过车窗看不见车内的景色，只能看到模糊的红黄交织的晕景。门与窗皆是气泡般不规整，交替了好多次，列车方在我身前平稳停下。

“噗呲——”

车门主动打开。一股让人莫名松弛、仿佛世间琐事全部消失不见的感觉涌上心头。没有言语交流，它的心意准确传达到我心里。

它邀我同行。

我的心在犹豫。它为此分成两派辩得不见天日。它惧怕承担后果，冒险进行新的尝试后随之而来的未知后果。人们对未知的东西多少抱有恐惧，他们宁肯在平静中死去，也不愿起爆发的念头。但，有什么在驱使我，有什么出于本性又超然物外的东西在驱使我。

它让我明白，如果我在此退缩了，那从退缩的那一刻开始，直到生命结束，我将无我。

羽走进车厢。

出乎意料，里面的景象很平常。

他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发现从里面可以看见窗外。

他感到笼罩在身上的光变了颜色，然后注意到一个走进他的世界里的身影。

一位蓝色印象的少女。

他喜欢蓝色。蓝色像梦一样。

少女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肩上卧着一只奇怪的小猫。

仅一尺之隔，他嗅到一阵奇异的清香。如果星星有气味，大概就是这种吧。

他的心跳与少女飘摇的长发达成共鸣。

后来他了解到少女的名字。

星灵。

随即心中暗想，果然是星星呢……

于是，就这样，一段和星星一起的旅途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