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我来第一街区看了这么一出闹剧，总不会什么都不透露给我吧？”
“在餐厅的时候你不是说，要亲自全部一点点挖出来？多多加油吧，我相信艾萨克你现在多少有些猜想了吧。”
以莉娅将最后一根百奇饼干放入口中，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用略含糊的话语提起中午在餐厅的事情。
虽然是有这么夸下过海口，不过以莉娅那副对我有所隐瞒的态度总让我感觉事情比我想象中复杂很多。
我叹了一口气，将这章最后一行的话看完，然后觉得内容鉴赏地差不多了，便将以莉娅的白皮小说合上交还给她，同时嘴上说着我对刚才那场事故的一点判断。
“我还是想不明白，什么样的代码入侵会让机器人失控成那个模样，至少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瞥向以莉娅，刚才我已经将吉伦的分析全部告诉她了，很好奇这个女人会给出什么反应，可惜她都没有看向我，用余光接过了自己的小说，视线则是始终放在手上的平板终端上，她噙着笑意听完我的那番话，宽慰道。
“如果你第一眼就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话，我也没有必要亲自到刑事部来一趟了，艾萨克。总而言之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解决的，等进一步的分析结果吧，今天所剩的时间也不算很多了。”
今天过去这么久，我才第一次有了时间的概念，被带入以莉娅的节奏后，我忙碌地连看一下终端显示时间的余韵都没有，后知后觉地摁亮屏幕，发现时间早已经过了下午五点，辅助交通部录证词用的时间似乎比想象中要久。
顺带一提我和以利娅正坐在她的座驾内，设定好路线由AI无人驾驶。
看到时间就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车窗外，包绕着第九区的巨大机械壳也逐渐开始收起部分，配合着装置营造着一种临近黄昏的视觉效果。
“艾萨克，刚才那场事故已经被媒体报道了，你看。”
听到以莉娅的声音后，我从远方收回视线，放在她在我面前竖起的平板上，画面上是一个面对众记者围堵询问却闭口不谈，只用一句话敷衍过去的黑发年轻男子，他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事故现场。
嗯，这个年轻男子正是艾萨克·贝莱。
“拍得还挺帅气，不是吗？”
以莉娅那戴着皮手套的手指指着画面中我的脸，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而我也完全没有兴趣恭维她的调侃，伸手把那平板画面掰开，远离我的视线。
“别开玩笑了...说起来，这拍摄居然没有作处理？”
“你是官方人员啊，为什么要打码？”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知道我已经无意间出现在新闻报道里这个事实后，我顿时感觉头一阵疼痛，伸手捏了捏眉间，没好气地继续问。
“媒体报道说什么？”
“认定是意外事故，由于机器人型号老旧无法接受指令导致的失控。”
“接下来是不是该你们站出来了？选举将至，多少还是应该规避一下这些不利因素吧？”脑中闪过将自己脸印在宣传飞艇上的那两个老头子，同时也涌生出一些想法，我接过话语的主导权，向以莉娅询问道，“一个猜想。这几起事故会不会是阿西莫夫的政敌做的？在这选举关键时刻突然冒出这么多机器人相关的事故，很难不让人往这方面想。”
“不用说得这么隐晦，这车里也没有别人——中央联合政府么？只能说不能排除他们的嫌疑，我想很快就能知道他们有没有从中作梗了。”
以莉娅似乎已经笃定了什么，顺手将平板的屏幕熄灭，看样子是已经把报道内容大致看过一遍了，也不知道她的推测是什么。
“唔——”
前方是一个很平常的九十度右转，可是ai控制车的转弯力度似乎不够精确，刚想说些什么的以莉娅随着惯性向我这边倒下，就算系着安全带，也得靠我及时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才保持住平衡，她的帽子也因此掉了下来。
“没事吧？”
“嗯…谢了，没撞到哪里，协会借给我的车，好像ai系统都初始化了，还没有适应第九区的路况。”
看着以莉娅一边自嘲，一边从容地整理散乱的仪容，我礼貌地收回了手，再次靠回左边的座椅，发现她的目光似乎放在我的脸上。
我本以为是余光看错了，可是我偏过头去却正好撞上了她的视线，连装作看右边车窗外情况蒙混过关的机会都没有。
“艾萨克，你好像不太喜欢自动驾驶。”
“看得出来？”
“其实挺明显的，作为搭档如果看不出来就已经算迟钝了…你似乎对机器人，ai，机械臂之类的玩意抱有一点反感，比如刚才那位交通部的干员，你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撇开那条显眼的机械臂。”
“算是吧。”
没有狡辩或者逞强，我轻点头坦然承认了这件事，只是为自己蹩脚的演技感到羞愧，不过关于对机械抱有的恶意，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向以莉娅解释那么多。
等待着我开口的以莉娅没有等到她期望的结果，于是也自然地将目光移开，不再开口。
在我们二人沉默间，周围的环境突然变黑，车内的自动灯也随之打开，我们已经进入了一间小型地下停车场，AI平稳地将车停在空闲的车位上。
这里是临近住宅区的商业街地下，而周围的环境我更是再熟悉不过，因为这里就是我家附近，这条主要由各类商场组成的街道也就离我家那片独户楼区一条河之隔。
“那么今天的调查就到这里吧，调查报告的工作就由我来做吧，感谢你送我回来，以莉娅。”
这倒不是假话，对于以莉娅能够抽出时间来送我回家我是很惊讶的，因此有必要附上一句诚挚的感谢。
正当我在脑海里琢磨着过会儿去上面的便利店解决晚餐问题和采购一周的日用品时，我看见车内本该驱车离开的白发女人利索地从主驾驶座走下并关上车门，笑盈盈地站在我对面。
自动锁清脆的声音在我和以莉娅对视之时响起，似乎不耐烦地在提醒我说些什么打破这该死的尴尬气氛。
多少已经猜到原因的我抱着最后挣扎的希望，几乎是咧着嘴笑着问以莉娅。
“您也是顺路去上面逛商场的吗，以莉娅小姐？”
我略带牙酸的话语还刻意地带上了尊称，惹得以莉娅一阵轻笑，她旋即点点头，说出了此时我最不想听到的话。
“艾萨克，你家应该有车库的，对么？我送你回去，然后让我借住一晚吧。”
“我想协会不至于连住宿酒店的经费都没有给你。”
“可是你应该也不放心我一个年轻女人独自一人住酒店吧？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住我家更奇怪吧！”
完全不知道以莉娅为什么特意要找上我，这时甚至摆出要借宿我家的样子，我回应的声音就有点控制不住音量。
明明以莉娅作为被冠以“阿西莫夫”姓氏的协会干部，出任务的待遇应该好的吓人——比如这辆不输洛纳那台车的座驾，就算在区里最好的酒店顶层给她安排一套房间也不奇怪，有什么必要借宿在我这样的同年龄段的男人家中呢，无论从工作角度还是社会角度来看这样都很不妙。
以莉娅再次戴上她那顶皮帽，似乎很乐意见到我这样的反应，不过在觉得调侃得差不多了之后，她的话语多少带了些认真。
“我是不介意啦，只要艾萨克不要多想的话，就是普普通通地借宿一晚而已。而且我们的调查任务还没有结束吧，能利用晚上的时间稍微讨论一下不是挺好吗。”
说要讨论调查结果，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能对我透露多少实情。
也不算被以莉娅说服，我只是不再想被卷入这个女人的节奏了，继续争论下去的话，总感觉我的状况会更加不利。
我只得揉了揉眉间，沉下语气说了一句:“话说在前面，可不要乱翻我的东西。”
——
“我再说一次，真的不要乱翻我的东西。”
“是是是，我对于年轻男人的嗜好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绝对不会干涉隐私的，当然也不会特意问艾萨克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们二人在摆满各类食物素材的货物架旁游荡，在挑选一周的食物储备的同时，我再次将刚才说过的话跟以莉娅说了一遍。可她显然是在装傻，在给我扣上奇怪帽子的同时还略带恶趣味地用肘部轻轻抵了一下我的手臂。
“…不是说那方面的事情。”
“那难道是那种？一旦试图翻开床底，周围的墙壁就会伸出枪口击毙目标？”
“嗯，就当是这样吧，没错，我家的每一面墙壁里头都有隐藏武器。”
“哈哈。”
在一同位于这片区域购物的外人眼里看来，我们两人正有说有笑地挑选着食物素材，如果忽略掉谈话内容的话也算得上是关系挺好的朋友。
为了维持这家常来的便利超市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我决定将话题从危险的边缘拽回来，暂时从工作与调查中抽开，以免不妙的内容被过路人听见。
“你想吃些什么，以莉娅？”
随后，以莉娅用行动告诉了我——她可能都没有仔细听我的话，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货架上——只见她伸出手，像老电影里用麻袋收桌上的脏钱一样，几乎是以排为单位将印着薯片，百奇，巧克力，曲奇饼等小零食的食物素材放入她提着的购物篮中。
以莉娅这样外表冷艳的女人喜欢吃这些小零食，我倒是没有感觉很出乎意料，因为在车上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吃过一惊了，她在车上看平板的时候就一直在吃百奇，这路上已经吃掉两盒。
不过她此时挑零食的豪爽让我十分惊讶，甚至都没能够看清她挑的是什么品牌的食物素材，那些前排拇指大的小盒就已经近乎全数收入她的囊中，不过想必应该是食品三巨头占绝大多数。
“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想你应该需要打印机，我家刚好有一次性可以打印十份素材的打印机。”
可以打印十份食物素材其实也没有多罕见，显然我是在话语中小小地带着一点对以莉娅的调侃，而听懂这话的她也不恼，坦然地冲我笑道。
“那真是谢谢你，艾萨克。我接下来要去买睡衣和一些住宿用品，你喜欢什么样的睡衣？”
“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是穿给你看的。”
“那就轻薄点的黑色睡衣？”
一边将面包，烤猪肉肠和黄油的素材盒放入购物篮中，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以莉娅的问题。
我的从容似乎让她脸上第一次闪过意外，不过也没有对自己的调侃落空而感到扫兴，她轻笑着说了声“知道了，前台见”便往生活用品的区域走去。
虽然知道以莉娅是开玩笑，其实那句回答我还挺认真的，回答前稍微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场景，披散着白色长发的以莉娅应该是很适合深色的睡衣的。
很快清醒过来的我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一周的食材采购上，大概挑选完后，我来到了结账的前台。
购物的人不少，可是队伍却并没有排很长，得益于电子账户高效的收费方式，ai自动检测商品，用手掌在感应屏上按一下就可以付费，电子收据则是自动推送至终端上。
高效运转的方式让收银员这个职业变得有些可有可无，但便利超市的运营有其独到之处——这家店的收银员聘用的是第四世代的最新型机器人，不但体积小巧与人类相仿，最重要的是四代机器人拥有仿生功能。
说直白点，就是这家的收银员机器人都是靓丽的女孩或是英俊的男孩，由他们做看板娘后生意相当地好，毕竟没有人会对结账完毕后那一声“欢迎下次光临”和明丽的笑容抱有反感。
我站在一位黑色短发，面容姣好的女机器人负责的收银台面前，等待着以莉娅。
这个收银台甚至没有排队…队伍大多在其他收银台结账，可能是因为金发或者银发这种明艳的发色，加上前欧洲风格的脸型更加受他们喜欢？这样的偏心让这位机器人孤零零地站在一边，显得很可怜。
不过即便如此，这位女孩还是面带笑容地看着我，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
“久等了，艾萨克。”
以莉娅提着装着小零食和生活用品的购物篮出现在我面前，看样子还挺重的，难怪花了一小阵时间。
我向以莉娅伸出手，提议道。
“我帮你付吧？”
“对我这么好吗？我经费还是很充足的。”
“漫游者干员有政府给的购物补贴，购物会优惠20%——你要实在过意不去，之后用经费全额补给我就好。”
“哈哈哈，好的。”
对于我如此轻易地就说出薅中央联合政府和阿西莫夫协会羊毛的话语，以莉娅露出意想不到的笑容，同时将购物篮递交给了我。
两个购物篮中的物品被扫描完毕，我将手按在感应屏上，完成了购物。
购物篮可再次利用，规格也是全区统一的，这次拿走下次还给任意一家商场都可以。所以连分拣的必要都没有，直接提走就行。
在我和以莉娅提上各自的购物篮时，那位黑发的机器人忽然向我鞠了一躬，起身后笑容更盛地说道:“感谢您对第九区的付出，尊敬的漫游者干员，愿您能有美好的一天。”
我惊讶地手都差点一松，不过还是点点头感谢她的祝福。
“什么时候搭载了这个功能啊…上次都还没有的。”
我低声向以莉娅解释着，随后我们一起走出了商场，而看到机器人刚才鞠躬的情景后，便有不少人尝试着在那个收银台排起了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