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属于狼人的世界,这一点狼人部队的领队毫不怀疑,虽然他被派来‘收拾’残局让他感觉十分憋闷,但能够将数千人小半天都打不下来的防线给攻下来的话,对他和他麾下的狼人来说,也是一种成就。
他们匍匐在尸体堆积如山的丘陵之间,快速移动用灵敏的嗅觉和长时间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直感避开地雷,然后潜入战壕借助体能的优势和尖牙利爪,在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前将其一一撕碎。
铁丝网无法划开狼人厚重的皮毛,即便是留下些许的伤口也只会更加刺激他们嗜血的欲望,而这就是它们进入堑壕前最后的阻隔……
忽然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了领头人的心脏,他的动作为止一滞四周的部下也停下动作,不少狼人正刚刚匍匐着身姿准备穿过铁丝网。
四周漆黑一片,照明弹的光芒早已散去,如今卡奇特村又打得火热,防线上的敌军注意力应该被吸引过去了才对。
可为什么,有一股被窥视的感觉?
在他得出答案前,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思绪,紧接着便是肩膀被子弹贯穿的疼痛。
“什……!?”
突突突突————
急促的枪声突然从前方的堑壕上响起,猝不及防的狼人们来不及反应就被打死数十人,剩下的刚准备起身规避,却被铁丝网死死缠住动弹不得。在他们拼了命的用爪子和獠牙试图扯开铁丝网时,几十枚手榴弹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狼人的四周,一秒钟过后一连串爆炸撕碎了夜幕的漆黑。
狼人的身体很强大,足以抵挡刀剑弓弩,但在子弹和爆炸面前却依旧脆弱的如同他们最鄙夷的人类。
但夜晚,夜晚总是属于狼人的时间。
“吼——!!”
领头的狼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所有的部下都被这一声咆哮带动起来,纵使刮破身上的血肉也在所不惜的冲向敌人的堑壕。前赴后继的冲锋换来了转瞬即逝的战机,越过一具具同胞的尸体,领头的狼人终于和一部分部下冲到了距离堑壕不足三米的位置。
再这样的距离下,他终于能看清对方到底是使用了怎样的办法,在他那双野兽的眼瞳中,对方脑袋上带着一个硕大的护目镜,背上背着一个方形铁块,而这就是敌人能在夜晚中自如看清事物的诀窍?
那敌人向他开了一枪,子弹打穿了他的左胸,肺叶被贯穿让他顿时感到喉咙涌出一股鲜血,迫近的死亡下他奋力一跃扑向敌人,张开血盆大口就像以往那样咬碎了敌人的脖子。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自己今晚杀掉的第一个猎物会成为他这辈子最后的一个猎物。
轰隆!!
狼人没发现,被他咬碎喉咙的士兵拉响了挂在腰间的手榴弹,到死他都不明白是怎样的士兵能拥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力。
首领的死亡不能阻止狼人的攻势,在铁丝网和堑壕前方的区域丢下将近四百多具尸体后,仍然有一百多名狼人冲进堑壕里,和驻守的工团步兵、卫戍大队士兵展开了血腥的贴身战。
仿造奥德赛帝国制造的衫叶冲锋枪,和伏尔加联盟打造的波波沙冲锋枪,在堑壕这一最适合冲锋枪发挥威力的地方,尽情宣泄着最原始的暴力。基地的士兵目睹着那些身高将近两米的狼人,身中数枪仍然能拍碎士兵的脑袋;而那些狼人们也见识到了自己用爪子扯断一名士兵的手臂后,对方仍能用剩下的那只手拔出刺刀一次次的将刀刃扎入他们的腹部。
一名狼人嚎叫着丢掉打光子弹的冲锋枪,扑向他眼中那个最像是军官的身影,对此柴科夫不退反进冲过去在对方的爪子贴近自己前,一个滑铲拔出腰间的刺刀噗嗤一声,将锐利的刺刀插入狼人毫无防备的腹部,顺势往前一划破开它的肚子。
那狼人狼狈的扑倒在地后,马上就被三把刺刀狠狠的扎穿了后背、脖子和脑袋,就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少校同志,敌人从两翼迂回上来了!”
“不要慌,收缩防线放弃外侧的堑壕,往指挥部附近撤退重组防线,沿途布置诡雷。”
柴科夫站起身,吐出一口血沫子后面不改色的命令道。
“无论如何,坚守36个小时!”
“是,为了祖国母亲!”
柴科夫本想回应士兵的呼喊,可腹部上的传来的一阵钝痛让他没能喊出来,他用手按住痛觉传来的部位,只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在慢慢渗出皮肤。是被弹片擦到了?还是因为之前战斗被击中了?
柴科夫没有多想,跟上士兵开始收缩防线。
一路上他能看到敌人和同志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堑壕里,但此刻他也没有一点点的时间去哀悼,去收殓尸体。
这一次会重蹈覆辙吗?
不会的。
因为这一次,有将军同志在。
这样毫无杂念的愿望下,伫立在废墟上的防线……正在战火中熊熊燃烧。
魏自清没有杀过人,即便是曾经最愤怒的时候,也总能保持所谓的‘冷静’。因此在他握住枪的时候,怀疑自己能否对着活人开枪的心思不免占据了他的内心。然而,这样的怀疑就在他亲眼看着跟随身旁的士兵,倒在自己面前时而烟消云散了。
瞄准,开火,短点射,将胸腔里翻腾的情感随着子弹一起放射出去,那些毛发浓密身体高大的半兽人在子弹的洗礼前倒下时,复仇的满足和暴力的发泄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亲眼看到安吉拉用平时为他做饭的双手,将刺刀插进了一名敌兵的脖子,喷涌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头发,也遮蔽了她往日貌美的容颜。对此,魏自清没有感到任何的恶心,反而觉得此事的安吉拉身上透着一股不同往日的魅力。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在涌现出敌人的身影,魏自清的动作也变得熟练机械化起来,满地都是双方武器中抛出的滚烫弹壳,用这黄铜色的死亡之种铺成了一条通往地狱的大道。
我想家了。
这样懦弱的话被魏自清嚼碎里吞回肚子里,身旁的士兵和那些已经牺牲的士兵不允许他展现出一丝一毫的懦弱,同样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安吉拉,也让他无颜显露出哪怕一瞬间的恐惧。
用枪声和火药的味道来麻醉自己,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个懦弱的家伙被锁在心底。
这样混乱的战斗持续了不知多久,直到魏自清的身体开始感到有些虚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时,安吉拉才强制命令一名士兵和她一起将魏自清拖下了火线。或许只是一时的奢望产生的幻觉,当他渐渐远离前线时,只感觉到枪声一点点的平息了……
恍惚间,又听到了碎片般的回忆中,那些熟悉的声音。
——“妈妈我啊,最讨厌没用的男人了。”
——“所以你一定不要成为,和你爸爸一样,没用的男人哦。”
“呜……”
发出两声苦闷的呻吟,魏自清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映入视线的是一片绿色的帐篷顶,浓烈的酒精味和血腥味直冲鼻子,但此时对于他来说依旧是足够缓和的味道了。
“一颗子弹打穿了你的肚子,就差一点你的脊椎就玩完了。”
“安夏莉……医生?”
“不用特地在医生这个词上留疑问。”
伴随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安夏莉医生的容颜映入了魏自清的视线,就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坚强干练只是此刻她的脸上也染上了硝烟的痕迹,头顶上那对猫科动物的耳朵也能看到细小的伤口。
此时的她,还在用一块染红的毛巾擦掉手上的血迹。
“如果我不是医生,你早就死了。”
“为什么?”
“哈……”
听到魏自清的疑问,安夏莉不由得一脸苦恼的叹了口气。
“你以为我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对吧,那些难民也好卡奇特村的村民也好,都是一帮对任何事都冷眼旁观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自清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的确,安夏莉说的没错,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就在先前他甚至在杀红了眼时,在心里咒骂着那些不知感恩的当地人。
“人不是天生就如此低劣,生在这个环境很多人都别无选择,但是。”
安夏莉用目光指了指在临时伤病医院里,那些忙前忙后的村民和难民。魏自清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只发现这些穿着俭朴的平民,除了混血儿和人类外也有一小部分的纯血伊姆莱人,也就是这场战斗中他的敌人‘半兽人’。
“你给了他们一个选择的权利,一个过上更好生活的权利,因此他们选择了你……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就是了。”
说着,安夏莉也很无奈的耸了耸肩,但转瞬就向魏自清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但总得有人起个头,所以有比我更适合来起头的吗?”
“安吉拉呢?”
“如果你说的是那位蓝色头发的女战士的话,正在前线负责打扫战场,放心吧唐卡的人已经退了,暂时不会攻上来。”
“唐卡……所以说,他也是博索萨城内的军阀?”
魏自清皱起眉头,努力的试图将身子从病床上做起来,但强烈的麻醉感还是让他无可奈何的躺了回去。
“是啊,而且名气不小实力也不俗,有一段时间他还自封为博索萨城的武装司令,一连击败了好几个军阀,如果不是信子小姐出手制止,他差一点就独霸博索萨了。”
将毛巾丢进一个水盆里,安夏莉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和手关节。
“你能挡住那个唐卡这么久,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伊凡帝国派来的正规军了。”
“你说呢?”
听到形势好转,松了口气的魏自清也有心思来开玩笑了。
“对你来说这重要吗?”
“你们这些‘约德克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论是哪个国家的都一样,三年前有一个来自震旦的商人,对待村民比你还好甚至娶走了一名当地的混血儿,可军阀把机龙和装甲车往村子一开,他就吓得屁滚尿流的抛下他的妻子回震旦去了。”
——震旦……就是这个世界的汉文化圈?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魏自清捻着手指眉宇间浮现出思绪的色彩。
“而你,还是第一个能把军阀打得屁股尿流的家伙。”
说到这里,安夏莉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幽默起来,虽然不如安吉拉那样有着完美比例的容颜,但天生丽质这个词她还是担得起的,这也让她头一次的在魏自清面前表露出真正的快乐。
“对了,还有件事安吉拉让我来征求你的同意。”
“什么?”
“我们之中有一部分人想拿起枪和你们并肩作战,啊啊,别误会了,这可不是我起的头,不少从北边逃难过来的人和这些军阀有血仇,同不同意在你就是。”
仗达到这个地步,魏自清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对补充兵员挑三拣四,虽然他也明白送一帮没有作战经验的难民上战场,有时候造成的后果可能比缺乏兵员还要高。
“让这些人去向安吉拉报道,条件是他们必须无条件听从指挥并服从军纪,敢有临阵脱逃者严惩不贷,这一点能做到吗。”
魏自清用严肃的目光看向安夏莉,而后者则早有准备的点了点头。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