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3日，早上6：31。
林悦猛地从桌上撑起额头。
“我、我睡着了？！”她紧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望向房门。
房门依然反锁着，没有打开的迹象。
床上被子和枕头乱作一团，上面还堆着外套和围巾。自己足足一星期不曾安稳地躺上去，怎么可能还会有整理的闲情。
每天每天，反复在猜疑和噩梦中徘徊，绷紧的神经迟早会扯断。
她疲惫地靠向桌沿，双手用力抹了抹脸。
好不容易在百货公司谋上的职业也许过不了两天就会打水漂，明明是名新来的员工却接连告了三天的假，怎么都说不过去……
在这之上需要思考怎么向推荐这份工作给自己的熟人道歉，之后还得尽快找到新的工作，手上没剩多少结余，距离交房租的日期没几天了。
前两天家里又来了电话，母亲极力反对自己和姐姐出门闯荡，催促自己回去相亲。她总责怪林悦不像姐姐那般懂事，林音的婚事早就定下，却因为放心不下这个妹妹一直拖着。
换做以前林悦肯定坚决地摇头，而以她现在的状态还需要忖度生活的琐事属实力不从心。
听着电话里母亲一贯的唠叨，以往的厌烦仍然存在，但不知怎么的眼泪倏地涌了出来，把房东太太都吓了一跳，母亲也貌似发现不一样的动静，放缓了语气。
正因如此，她昨天鼓起勇气去了祟务。
“一个月……一个月很快就会过去！届时一切都会水落石出！”林悦无法准确表达祟务接下委托后带来的安心，当然她不可能现在立马放下心来，至少她昨天能伏着桌案睡着。
“今天最好能去上班，争取挽救一下同事和上司眼中的印象，也不至于熟人那边完全没了颜面……”林悦强硬地拉起嘴角，多次练习后勉强做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她打开房间门。
“呜！”松懈下来的肩膀立即因突如其来的状况紧紧缩在一起。
门口如同立着镜子，外面有名相貌与她一模一样的人等在那里。
是自己的双胞胎姐姐，林音。
“……”林悦犹如缺氧的游鱼张着嘴，而喉咙像被铁圈卡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姐姐租用的房间在自己隔壁，姐妹二人住这么近很正常，当时自己还为房东正好有两间紧挨的空房而开心了好一阵子——
即使现在只剩恐惧。
林音毫不遮掩自己的视线直直地凝视妹妹的眼底，漆黑的眼眸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其中读不出半分情感。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她问。就连语调都仿佛机械。
“没……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瞒着你？”林悦将微微发抖的双手背在身后，努力做出冷静的假象，“对、对了，差不多到你慢跑的时间了吧？我等下要去上班，你慢跑回来我肯定出门了，所以不用替我买早点。”
“我正是准备出门了跟你说一声，怕你又睡过头。”林音缓缓咧开嘴，露出温和的笑颜，“百货公司楼下应该有很多早餐店吧？你到了记得好好吃，免得低血糖。”她一边叮嘱一边退向楼梯，“你路上小心。”
“嗯、嗯。你也路上小心。”林悦挥着手，看着林音下楼、消失在楼梯拐角，听着她走去玄关、穿鞋出门，等一楼的响动彻底停息她才放下手。
“噫……！！！”女人抱着自己的肩膀滑座在地，全身止不住地战栗，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这么多年，林悦以为自己早已习惯面对这世上拥有同一张脸的另一个存在，但她从未料想过这个位置会被某种未知东西占据，一股恶寒不由自主地捏着心脏爬进胃里。
“呕……”胃壁痉挛。源于她什么都没吃，滚烫的胃液顺着贲门逆流而上烧灼着食道。
“呜……只用忍耐一个月……”林悦双手抓住裙摆，渐渐、渐渐头越来越低，“呜……不、不要……我不要！！！为什么、怎么可能、我怎么忍受得了那么久……！！呜呜……咳咳咳！！”
要逃走。
要逃走……！！
现在就要逃走！
她顾不上嘴角的污渍，拽着门框跌跌撞撞地沿着楼梯向大门跑去。
拉开大门，早晨锐利的寒风刮蹭着脸颊扑向身后。
出了门，又能去哪儿呢？
去哪儿都比呆在林音的身边轻松。
——离开家，和林音两个人一起到都市来是错的吗？
——丢下家人、无视他们安排好的道路是错的吗？
——提议的自己错了吗？
——是我错了吗？
林音和林悦从出生起就形影不离，对方的情绪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便能洞悉。
她们不介意被认错，甚至特地穿同样的衣服梳同样的发型捉弄周围的朋友和家人。
她们理解彼此喜好与习惯的差异。
她们共享玩具、零食、发箍，还有对未来的期望。
而在林悦说出要去岐良后与父母大吵一架，她提着简易行李便跑出大门，林音追了出来。
“林悦！”她朝妹妹大喊，跑上前拉住对方的手。
“叛徒！”林悦在心中吐着恶言。
“我不是让你不要走。”赶在林悦不耐烦地甩开前，她将手握紧了些，“你一个人怎么让人放心？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是决定要结婚了吗？我知道的。”林悦的眼里含着泪水，“你以前的确说过不想留在乡下、想走出家门！但你结了婚，要怎么跟我一起去？”
“我和他商量好了，我们去岐良定居。”林音眼角依旧是宠爱妹妹的笑容，她伸手将妹妹瘦小的肩膀揽进怀里，“我们两先行一步，他会尽快过来，所以你不用一个人离家。
“我从不食言，你不是知道的吗？”
——昔日的回忆一遍遍在脑中回放。
等林悦因为寒冷回过神来，她已经走过了两个街区。
这里处于市中心，前去上工的人来来往往，已然一派热闹的景象。
身边川流不息的行人不断头来打量的眼光，女人此时才发现自己既没有穿外套也没有穿鞋，手指和脚趾早已冻得麻木。
“好冷……”她揉搓着双手躲在行道的边缘，身后是电器商店冰凉的玻璃橱窗，“原来岐良这么冷吗……”
在老家为什么没发现冬天原来这么冷？
“嘟嘟嘟咚，哒哒哒。”电器商店开了门，橱窗里的电视发出声响，是早间新闻的开场音乐。
“七点了啊……”林悦回头，愣愣地望着黑白的屏幕。
自己就算立刻跑去百货公司也来不及了，今天也迟到——
不，今天也去不了。
林悦试着挪动双脚，可她就像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还能去哪儿？”她颤抖着嘴唇，“我该……我该怎么办？”
“白蒿场辖区警方发布了一条认尸启事，12月12日八时许，在白蒿场香砂街与小茴巷交叉路口的树林中发现一具无头女尸。”
“……咦？”早间新闻播音员的声音传入林悦的耳中，她鬼使神差竖起了耳朵。
“女子身着成套浅灰运动衫与白色运动鞋，随身物品只有一只装着水杯的淡黄色小包，难以辨识身份。若发现与此特征类似的人员失踪，请速与白蒿场警署联系。”
这则报道如同为林悦从头到脚浇了盆冰水。
她对这样的衣着描述太熟悉、太熟悉了——与林音出门慢跑一贯的装束分毫不差。
林悦慢慢贴上玻璃，尽可能凑近屏幕。
她感到自己的喉咙被越掐越紧，几乎不能呼吸。
“……林音她……
“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