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上午9:51。

商与二月到达目的地。

随后下车的二月望着眼前朴素的两层民房,心中有些不解:“这不是白蒿场吗?”她是从中途上的车,未曾听见目的地。

“对,这栋是青柰巷分部某个职员的老家,目前用作出租。昨日委托人再次拜访分部后青柰巷的人就让她暂时留在这里。”两人乘坐新起的出租车来到这里,遂不用考虑停车,商从民宅一旁的小道绕进内院。

祟务的接待员已经候在院中:“感谢家系的商大人和二月大人愿意光临,委托人在楼上,请随我来。”她朝商和二月两人鞠躬行礼,领在前方率先走进门内。

在祟务中对第一机关抱持偏见的主要集中在第三机关,分部窗口的人员则由祟务和家系共同指派,无论他们内心的想法如何,至少表面看上去彬彬有礼。

进门右转,接待员爬上楼梯。

木制的旋转楼梯狭窄而陡峭,一次只容一人通过,随着踩踏发出吱吱呀呀的细响。二月虚着眼睛端详了一番同样木制的扶把,确定上面的污垢不会沾上手套,才小心翼翼搭上手。

二楼走廊地板的中央由于长时间的使用磨得掉色,两侧的夹缝堆着难以清理的尘埃。

左转两间并排的客房,接待员去往里面那间,“林悦小姐,您醒了吗?”她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桌椅被撞倒的响动,然后是急促的脚步,“请、请进……”林悦打开一条门缝,躲在门边。

“打扰了。”接待员推开门,为身后的人物让出空间,“这两位便是商大人和二月大人,昨天向您大致介绍过的。”

“幸会。”商友善地伸出手。

“您、您好……”林悦低着头回握住对方,谨慎地抬起眼睑,视线在两人脸上徘徊。

站在林悦的视角,两人组不得不说有些奇特。

一位是猜不出准确年龄的成年男性,另一位则是外表年轻气质沉稳的年轻少女,倒是二人的氛围上有某种道不明的相似之处。

哪怕祟务的接待人员带给她的印象相当可靠,但她们口中信誓旦旦承诺的处理专家看起来却不那么稳妥,况且昨晚还发生接待员急匆匆跑来通知她今天接手的人员有所变更的小插曲,更让她认为对方有几分可疑。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你回去忙你的吧。”二月朝接待员点点头。此刻她早已收敛起刚进门时那番挑剔,恢复谦恭的模样。

“是,那就有劳二位,我先告退了。若有需要请尽管吩咐。”接待员屈身退出门去,顺带掩上门。

虽说分部的人礼数周到,但面对眼前这两人组合时接待员的举止仍表现得拘谨——林悦她只有在上司和长辈面前有这样的反应——而二人举手投足间透着从容。

看到这里,林悦稍稍猜到了昨晚分部的奇特举动出于什么理由。

“林小姐,我们对发生在你和你姐姐身上的事深表遗憾。”商依旧站在门口,低着下颚,“祟务让你暂住在白蒿场不知你是否有不满呢。”他扔出一堆看似关心的客套。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我很久都没像昨天那样好好睡一觉了,除了谢谢我都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林悦连忙否认,挤出笑容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在此之上还要提要求的话也太厚脸皮了。”

“这样,能帮到你祟务所做的也算有了价值。”商侧身,像是准备出门,二月随即意会,转身走出大门。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去、去哪儿?”面对二人的邀请,林悦不禁退后一步。

“我想这对林小姐来讲应该很难接受,但我们不得不去白蒿场的警署。”二月等在走廊上,“那具尸体是否真的是您姐姐,您不想知道吗?”

对方的疑问仿佛一根刺狠狠扎进喉咙,林悦感到声带一阵发紧的疼痛:“我、我……我想知道。”她捏着胸口挪动脚步,“请……请带我过去。”

“不用太紧张。”商像在关照后辈,二月则无声叹了口气。

白蒿场警署离这里只隔了一个街区,但林悦对白蒿场并不熟悉,她跟在商和二月身后似乎眨眼之间便到了目的地。糟糕的是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幸运的是她不用拖着冗长的时间来做过度的心理准备。

警署那边的人大概早已接到通知,商与前台值班的接待说明来意,对方立即与隔壁医院取得联系,少时,医院的工作人员便带领三人前往殓房。

殓房设在地下,比室温更寒冷的空气沿着楼梯向上蔓延。随着缩短的距离,林悦感到自己正被冰冷的手拖往黑暗的沼泽。

她有些喘不过气。

“二位要一同进去还是在门口等?”工作人员在门口询问。

“噢,嗯——我们进去不太合适,在门口等好了。”商向二月摆摆手,停下脚步。

林悦面对着放在中央盖着白布的床板愣了愣神。室内的灯光并不明亮,但反射在布匹上却分外刺眼。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犹如幻觉。

房间里比室外又要低上几度,她不自觉搓了搓手臂。

“您知道哪里的特征可以辨认身份吗?”

“……请、请让我看看右腿膝盖内侧。”林悦抓紧胸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抬高。

工作人员掀开白布的一角,露出尸体的一部分皮肤。

林悦伸出手,指尖传来冰冷又无弹性的触感,她一瞬间无法确定躺在自己眼前的到底是什么。

是人?是肉?还是别的?

她慎重地看向髌骨的内侧下缘,那里有四颗组成菱形的痣。

她记得。

她记得林音不止一次向自己打趣要是林悦膝盖上也再多几颗说不定能凑出星座来。

“——”林悦触电般震颤起来,耳畔嗡嗡直响。身旁的工作人员好像劝说着安慰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

就凭眼前的这具连脸、连头都没有的尸体,我怎么能断定是姐姐?

不、不对,这是谁?这到底是谁?!林音从不会这么冷……!

说出“我怎么会丢下你。”的是姐姐,说出“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的也是姐姐,不是吗?

对啊!林音昨天早晨还在担心我、还在关心我,我这是中了什么邪??就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细节??总会有特征类似的人,这说不定也是有几分相似的人罢了!

林音还在和姐夫写信呢!她不久前才和我说姐夫搬来的计划,一切顺利……一切都很顺利,马上就能步入正轨……怎么能在这时候缺席呢?

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她。

我得去和姐姐道歉……对、我得去和姐姐道歉……!

“我得……”她退后一步,想要逃离这里。

“打扰,确认完了吗?”商敲了敲开着的门面,“林小姐,我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

“……什、是什么?”逃离的计划突然被打乱,林悦不自觉摆出警惕的架势。

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得告诉他这不是姐姐,林音她、她还活着!她肯定还活着!

林悦攥紧了手心。

不知是顾虑在场的医院人员,或者他本就不在意,对方的语调种听不出紧张感:“我们刚得到消息,你姐姐在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