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一行午前在柒家汇合，等做好准备渡过金江来到对岸的码头、乘上学校的马车到达学校已是下午三点半。时间过了冬至夜晚渐渐缩短，即便如此，阴郁的云层驱赶着天光，昏昏沉沉地迎接夜色。
图书馆内稀稀疏疏开着灯，这时期还有闲暇来学习的学生寥寥，三人的脚步声在书架间弹跳。
登上二楼，打开左边的自习室，“露贡！”莉雅朝坐在角落的女生挥着手，空旷的室内也没有别人，“你来的真早，一个人吗？噢，我们没迟到吧？”
被称为露贡的女生从厚厚的书籍中抬起头，黑色的长发带着天然的细卷松散地束在身后。
“没有。”露贡瞄了一眼钟面，些许厌烦地驳斥学校的新规定，“老实呆在室内能有什么问题？他们不都在外出时失踪的？而且我才不想和别人无所事事地聚在一起，既然取消了考试至少让我多些自由阅读的时间啊。”
“看样子是位不太好交流的人……”桃子开始担心能否问顺利出有用的信息。
“……失礼。”意识到莉雅非单独行动，露贡清了清嗓子，“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尽快问吧，如果是为了奥琳她们，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们。”
“嗯，我们的确是为了奥琳她们而来。”莉雅点点头。
“我知道你申请了社会实践，现在特地回来真是多管闲事。”露贡叹息一声，合上手边的书，“请坐吧，兴许谈话会有些长。
“只是，我要提前奉劝各位不要凭借无足轻重的端倪就贸然行动。”她又补上一句叮咛。
“哎呀——露贡总是这样，明明很关心同学却说话带刺。”莉雅走去露贡对面拉过隔壁桌前的椅子凑足三把，“桃子和昶大人……昶也快坐下呀！”为避免奇怪，莉雅慌忙改掉后缀。
“好……”昶不便开口，由桃子代为回应。
待三人坐定，“那我从头说起。新来的音乐老师被怪物抓走的那个传闻你们都听过吗？”露贡问。
“嗯。”“知道。”桃子与莉雅表示肯定。
“因为这事，奥琳和维可在5日上午找我，希望借用一下房间，她们想在第十二夜这天进行年终之旅。”
“呃……那个，第十二夜？年终之旅？是什么意思？”尚未进入主题，亚文化相关知识的匮乏让桃子难以跟上对话。
“看来你不信教，但应该知道第十二夜才对？这里好歹是教会学校啊。”露贡露出疑惑的表情，但还是给予详细的说明，“第十二夜是从圣诞向后十二天前的最末一夜、主显节的前夕。你们不是二年级吗，没有吃过食堂的国王饼？”
“诶，不是……”桃子内心一凛。
“她每次都窝在宿舍不出去的，我费尽口舌都说服不了她出门参加活动。”莉雅及时接过话茬，“那年终之旅呢？年终之旅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呢。”
“是一种占卜仪式，想进行年终之旅的人从正午起不吃不喝不交谈，在漆黑一片的房间内静候午夜。
“她们得在日出之前独自出门踏上前往教堂的旅程，在终点能看见未来。”露贡咬了咬下唇，“……我明白她们想寻求安心，可到头来却不知所踪，这不是太蠢了吗？？”
“原来如此，所以才向你借用房间，因为房间里有其他人就违反了仪式。”桃子明白了两人行动的缘由。
“以前她们都对这一仪式不以为然，今年……她们亲眼目睹了长角的怪物。”
“什么？！她们看见了？？”“那个传言是奥琳她们传出来的？？”桃子与莉雅同时惊讶地反问。
“嗯，维可在5日借房间时随口提了一句，她断言那是教堂牲灵，牲灵会判断灵魂该上天堂或是下地狱，而它的出现意味着学校出现了不洁之物。
“那位音乐老师几乎无人认识，失踪的消息直到学校报警才被证实，因此5日那天我没能引起重视也没阻止她们占卜。”露贡点头，又摇头。
点头为明确事实，摇头为愧责疏失。
“这不是露贡的错，谁也没料到事态会变成这样。”桃子试着宽慰。
“就是说啊，谁都无法断言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别太内疚了。”莉雅也开口劝说。
感到进展缓慢，昶指着紧挨图书馆的白色建筑：“她们去的教堂是礼拜堂？”
“不是，礼拜堂晚上禁止出入，而且外面容易遇上巡逻老师……呃。”露贡否定昶的猜测，倏然意识到什么，她推着桌子退后，椅子脚发出凄厉的叫声，“诶？！男生？？？你是男的……？！”
“嘘——！！”莉雅急促地做出噤声的手势，“露贡你太大声了！图书馆里其他人听见怎么办！”
“可、可……！”露贡指着昶，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他是怎么……这里、这里可是？！”
“露贡你先前不也没察觉到嘛？昶大人不光从正门进来，甚至和教导主任打过照面呢！”莉雅拉了拉昶的袖子，神态颇有些夸耀的意味。
“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吧？！”露贡双手拍在桌上吐槽。
“哎呀……”莉雅双手合十，小狗一般望着同学努力恳求，“昶大人本只是在校外帮忙调查失踪事件的，应我任性的请求才勉强同意潜入学校，露贡拜托你，就当作没发现，好吗？
“我们真的很想，很——想找到奥琳她们！”
“……我很开心你这么为她们着想，但、但他可是男生哦？”露贡的态度放软，她再次将视点聚焦在少年身上。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外表即使入不了柔和的范畴，却带着跨越性别的英气。
最重要的是，他看上去毫不在乎自己的腰上围着一圈裙摆。
“就算……就算外观再怎样分辨不清，只要在校园内走动一定会产生许多麻烦。”少女提出自己的担忧，“像是，呃，天色不早了，他除非现在就离开学校，否则只能留宿。”
“留宿确实是个问题……”桃子附和一句。
“你也是来调查的？”露贡随即看向桃子，警惕地倒退一步摆出架势，“不会你也是男生吧？？”
“嗯？！不不不！我和他不一样！！”桃子连忙否认。
“我的室友回去了，昶大人和桃子都住我的房间如何？”莉雅积极地自荐，“只是要委屈昶大人在沙发凑合一晚。”
“可以吗？那就麻烦莉雅了。”“只要有浴室，睡哪里无所谓。”桃子和昶给出不同的反应。
“你们可真大胆……难道是我太保守？”露贡听过三人的决定陷入轻微的自我怀疑，“年轻男性为与立场对立的爱人共度良宵，乔装成侍女潜入敌营……
“哦，之后再加上这样的发展怎么样？不料被爱人的兄长抓住，但兄长未意识到主人公的性别，反而坠入爱河。”少女挽起双手，认真思考起情节，“嗯嗯……感觉不错，现下流行的小说正是缺少这样爱恨纠缠的名场面呀！”
“呃……故事好像从中间变得奇怪了。”桃子的评价把露贡从联想中拉了出来。
“而且怎么把爱人撇下了？”莉雅在意之处有些偏离。
“你们不喜欢这样的展开？真是不懂呢。”露贡叹息着，失落地摇头。
“……谁料想圣莉安娜的大小姐们想象力这么丰富。”昶礼节性笑了笑，回归正题，“奥琳和维可去了哪里的教堂？”
露贡变回严肃的模样，她起身靠近落地窗，推开窗户，寒风掀起窗帘灌了进来：“她们去了树林里的小教堂。”少女指着宿舍后方的树林，“就在那个方向，需要走一段路。”
莉雅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巴：“我都不知道还有一个小教堂。”
“你这学期才入学，自然不清楚。那里去年年初遭遇火灾所以废置，学校计划今年重建，暂时不允许学生靠近。”
“废置的教堂也能继续占卜吗？”针对露贡的阐释，桃子追问。
“她们说要在教堂周围绕行三圈，至于仪式最后是否进入内部……我就不了解了。”露贡抵住嘴唇回想。
昶顺着露贡所指的方向眺望，除了叠错的树冠不见其他。“这些话你报告老师或者警方了？”
“我当然一五一十全说了！”露贡抓紧袖口，“6日当天学校就去过小教堂！除去因火灾垮塌的房间，他们都搜索了一遍，没有人也没有线索。”
“既然奥琳和维可借用了你的房间，你与芙贝住哪里？”昶偏了偏脑袋。
“我去了楼上朋友的宿舍，我问芙贝要不要一起，她说她自己去跟朋友商量。”
“咦？即是说，你从5日午后就没见过奥琳她们了？”
“嗯。”露贡朝提问的莉雅表示赞同，“奥琳约定凌晨一点出发，维可半小时后出发，这早已过了门禁时间，我想其他人也不可能有机会遇见她们。”
“原来如此……”莉雅靠着椅背，“而且你们的房间在一楼，翻窗出去还能逃过走廊的巡查。”
缺少目击者、众多学生回了家，加上前几日警方的寻访都未能找出突破性的情报，现在想寻求更多证词恐怕难上加难。
“芙贝失踪那天有什么不同吗？”桃子接着推进话题。
“……和往常一样。”露贡皱着眉头尽力回忆一番，仍然摇着头，“8日早上用过早餐，老师到房间通知芙贝她家来接她回去，她离开房间后发生了什么我就……”
“是呢，学校7日封锁了大部分区域，学生只能呆在宿舍，你不能为芙贝送行。”莉雅捏着下颚在脑内归纳不多的信息，“这么看来，盲点越来越多了呀……
“音乐老师被杀的真实性暂且不论，奥琳和维可从5日午后到次日早晨不知所踪，朝巢更是夸张，周末她都喜欢独自行动，从4日早餐后就人没见过她了。”
“这个消息我第一次听说？”桃子插话进来。
“我忘记说了吗？”莉雅眨眨眼睛，“她的朋友告诉我，朝巢周末总是这样，所以大家都习以为常。”
“朝巢4日……或者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等等……”昶将时间往前调整，思索一阵，又扔出新的疑问，“音乐老师是什么时候来到学校的？”
“音乐老师？大概是3日？”
莉雅不确定地与露贡对视一眼，对方重复了一遍。
“嗯，3日。”
“啊——说起来！”莉雅拍了下手，“3日朝巢似乎心神不宁的，一下课就不知道去了哪里，4日上课她甚至忘记带笔记本呢。
“昶大人，莫非朝巢的失踪与音乐老师有关？”
“可他们两人都不知去向了啊，能有多少关联？”露贡困惑地摸着眉心，“该不会后来失踪的人其实都被他们联手绑架了？？为什么？啊！他们私下约定终身之类的？？”
“这、这可能性低了点……”听着露贡天马行空的揣测，桃子哑然失笑。
“总之，等这些先生休息了，我们去小教堂看看。”昶的眼睛盯着校园内行走的警官。
“那里什么都没有哦？”露贡不解地提醒。
“虽然学校和警察调查过那么多次我想也不会有什么重大收获，但目前或许能抓住线索的地点，我认为只有那里。”桃子同意昶的决定，抓了抓脸颊。
“况且不是还剩塌掉的房间吗？”昶笑着补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