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讲了很多遍吗!!你们祟务的人是耳朵不好使还是脑子有问题??”衣着朴素、大约六十岁的妇女,指着眼前年轻男性的鼻子大声叫嚷,“每天晚上我都能听见挠墙的声音,就是这里,旁边就是那死老头的厨房,你还说不是作祟?!”

“可是阿姨,我刚才逛了一圈,您隔壁没什么显眼的问题。”向她解释的祟务人员有些发胖,即使这座楼房的走廊窜着阵阵冷风,他也像泡了水似的,不断手帕擦着因紧张从额角渗出的冷汗,“住这里的那位老大爷肯定走得安详。”

“安详?就他??”老妇人难以置信地抬高音量,“这老头住了多少年了,我就没见过谁来拜访过,什么时候死的我都不知道咧!

“他绝对是个自己家里人都嫌弃的狗东西!住这儿可没少膈应我!你看看门口那儿走廊的灯,半年前坏了,怎么看我家都用不着,对不对?他居然要我掏钱!

“我凭什么要出这份钱?这是我弄坏的吗??我都没用过!电灯开关在那头呢,当然是那家人该赔了!!”她瞪着走廊尽头的邻居,狠狠跺了跺脚,“我还记着呢,两个月前楼下来了个卖柿子的,最后剩了五斤便宜处理,我犹豫着先去了其他地方,等我回来就正巧看到他全买了,还送了一半给楼上那两口子,像什么话!!隔天我随口说了他两句,他就骂我刻薄!

“我看啊,他肯定赖着没走、盼着我早点死!!”

站在最后的少女双手规矩地背在身后,故作乖巧。她穿着除祟师的衣着,黑灰色面料裹着藤黄的封边;年纪看起来十五六岁,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有不少小雀斑;身形高挑,露出的手腕和脚踝却很纤细。

“啧,死老太婆……”她不耐烦地咋舌,所幸抱怨被妇女喋喋不休的牢骚盖了过去,不然免不了多出一番争执。

发胖的同行人显然注意到少女的厌烦,他趁妇女絮絮叨叨的空当,朝少女无奈地摇摇头。

此次两人目的是来调查委托人委托的真实性。

死者灵魂只由于邻居未能发现尸体便固执留在原地的事件不在多数,妇人向祟务提交申请中提及的又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除了她自身的耿耿于怀以外,难以从书面上了解更具体的情况。祟务为防范于未然依旧派遣了一名调查组组员,随行一名第三机关的除祟师。

“唉,阿姨,您别急,我和她这就去仔细搜一遍。”微胖的调查组员暂且安抚妇人的情绪,一边提议一边领着同行人朝阳台走去。

“这不就是了嘛!好好查查!!”妇人冷哼一声,“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养活的?我可是交了手续费的!!”

调查员并不反驳,他恭敬地哈着腰,与第三的同伴钻过阳台间的狭缝。

这道隔开两户阳台的墙上的奇怪的裂缝,通过贾家阿姨遮遮掩掩的解释,两人方才得知是她擅自敲开的,理由是一个月未见隔壁的老人出现,以为他不再住这里,便打算将阳台挪为己用。

至于发现死者后报警,充其量尸体若继续留在这里则犯了避讳、碍了她的眼。

调查员认认真真挨着查看室内所有角落,再三确认这里没有祟的痕迹,“剩下我演个戏打消她的顾虑,花歌你还有其他事可以先离开了。”他舒了口气,捶打自己疲劳的肩颈,“跟她讲话说实话很累,而且今天你难得从总部出来,还是多去逛逛玩玩吧。”

花歌挑着眉毛张了张嘴,还未反对又被抢过话头,“这里没祟,报告书啥的交给我就成。不知道去哪儿也能四处逛逛,出来嘛,就该高兴点。”

第三机关有不少年轻人和小孩,调查组相较而言大多年长,不论临时组队的同伴彼此是否了解,调查组的人总会自然而然去照顾他们,所以调查组与第三机关的人关系都不错,再加上他自己有个与花歌年纪相仿的妹妹,见花歌整日窝在这些糟心事里他也于心不忍。

花歌也不客气,她想了想,答应下来:“好。”

既然没有祟,自己留在这里也无用,“那我先走了。”

“去玩吧去玩吧。”调查员挥挥手,他替花歌向委托人编造了个借口,花歌借着这借口出了居民楼。

这边片区与棚屋区仅隔着夜雀河,当然没什么花样繁多的街景店铺。楼房大约四五层高,外墙留着雨水浸润的霉斑,每栋紧紧拥在一起,常常发生被对面挡住阳光导致洗濯的衣什发臭的情形。

踏入交错的小巷,花歌停下脚步。

临着巷子的一楼打通一部分窗户,一些木板门上贴着麻将与饮茶的标识,另一些开着的玻璃窗整齐贴着烟盒,窗边放着透明的球形塑料糖罐,戴着老花镜的店主一页页翻阅报纸。

虽说摒去家系那群令人讨厌的家伙,祟务仿佛一个大家庭,彼此扶持,相互帮衬。但花歌难免会回闪起更古早的记忆片段,例如为了晚饭的菜谱闹脾气,例如吊着父母的手臂前后晃悠。

即使回忆并不多,却是与真正的家人一起度过的无聊日常。

花歌本不是热衷过去的类型,她从未对祟务内的生活产生不满。

——直到旁边铁栏内饲养的家犬向她大叫不止她才回过神来,自己不知不觉站在某家家人门前好一阵了。

面前铁门开着,扣着栅栏,深处的厨房传来水滚的啵响,狭小昏暗的对面晃动着几个人影,他们不曾注意自己。水汽蒸腾撕开水面,一家人用带口音的方言交谈,仿佛都在嘲笑少女与他们相去甚远的日常。

哪里都不想去。

去哪里都是孤身一人。

以前的家人早就消失了。

现在的家人也去往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都是祟的错。都是家系的错!都是那家伙的错!!

“妈妈、妈妈,你听我讲,听我讲嘛!”牵着母亲的手从花歌身后经过的小女孩焦急地报告她今日与朋友交谈的结果,“丽丽说她看见那只蝴蝶了!”

“这个季节还有蝴蝶?丽丽是不是看错了呀?”母亲不解地回应。

“哎呀,就是那个黑黑的、漂亮的!像葡萄,看起来很好吃的!”小孩右手在空中画着圈,努力指出轮廓,“看见的人会有好事!”

“这样啊,这么神奇?”母亲没有把孩子的话当真,但也没有就此否定,“丽丽告诉你她在哪里看见的吗?下次我们一起去找找。”

“好~!”女孩拽着母亲的手一蹦一跳。

母亲不知道自己女儿所描述的蝴蝶是怎样的生物,但二人的对话倒是提醒花歌自己接下来能去哪里。

“也差不多该去拟天竺的回收点看看了,上次去已经过了四天。”花歌扬起下颚,转向岐良的方向,“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