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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伏在舒适的座椅上,用唯一一只可以看清楚的眼睛望向窗外,注视着纷纷攘攘的人群。

究竟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斑驳的记忆泛着流光溢彩,眼前的灯红酒绿却充斥着污浊溃烂。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母亲不停的向着她搭话,主驾驶位上的父亲略显得有些急躁,他不停地使劲捶着喇叭,以为这样好像就能使车子向前挪步一些。

按照这样的车流量,大概要等一个小时才能到家吧?

妈妈一刻不停喋喋不休,她不停地抱怨着早就应该让她上家教而不是去学校,固然在学校会有很多麻烦,但是她是不可能上家教的——没有人会愿意教她。

这时候爸爸搭话说为什么不先问问她的想法,现在在学校到底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她。

欺负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大家都长大了,他们只会去孤立。

排 斥 异 类。

她可能现在已经算不上是人类了,至少看上去不像。

她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虽然她的父母们认为她可能不知道。

她不止一次在夜晚父母的房间门口,听到妈妈的哭泣声:

“要是当时我没有那么忙就好了。”

“要是当时我在家就好了。”

“要是我没有把做开的水放到茶几的边缘上就好了。”

要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要是父母当时没有那么拼命工作就好了。

要是我六岁的时候可以不那么调皮就好了。

她脸上的伤疤不只是她的,也是她一家人的。

随着岁月的流逝,伤口非但没有结痂脱落,反而越来越深入骨髓。

晶莹的蝴蝶翅膀被折断,露出了丑陋的疤痕。

——

“对了······孩子······在学校过的······怎么样?”

在犹豫了一下之后,父亲通过视镜的反光直视着后座上的她,终于开口问出了这句话。母亲的叨叨也随之而安静了下来,他们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了一丝的呼吸。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望向窗外,没有说什么。好像还没有从一天的疲倦中恢复过来。

“孩子······”

“我就说吧,早就该给她找个好老师的,实在不行上网课······”妈妈突然张口说道。

“可是孩子在学校也交到了朋友啊?”爸爸反驳道。

“闭嘴!”

妈妈的率先抢答非但没有能够缓和车内令人烦闷的气氛,反而被好似波涛惊骇般的喝声打断。

前座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虽然身为子女,她的言语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僭越了面对长辈的尊敬,但是父亲和母亲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一丝的恼怒。

时间就像是硬赖着不走一样,在宽广而又狭小的车子上显得格外的漫长,像是跨越了一个世纪的慢,被拉长的光影在后座的高档皮套上缓缓的擦过洁净的玻璃,与残缺的眉眼。

你们,懂什么?

如果不是你们成天到晚的在外奔波。怎么会有我现在的悲痛?

即使家财万贯,珠宝纵横,可掐灭了未来,这些又有什么用?

把一个六岁的孩子独自留在几百平米的房子里,你们还有什么资格去为我谋划前程?

上学,有什么用呢。

反正我估计以后也没有什么享福的机会了,倒不如就此对我放手不管,让我自生自灭,就像原先一样!

窗外汽车的拥堵渐渐疏松开来,一切再一次回归宁寂。太阳已经完全臣服于夜的威亚。绚烂的晚霞被撕的支离破碎,在遥远的天际只剩下它们如同游丝般渺小的痕迹,昭示着它们死去的事实。

“今天,那位主治医师,要来家里一趟。”不知过去了多久,爸爸用一种低低的声音小声的说道。

“她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向外看去,目送着晚霞与太阳的葬礼的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