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大厅情况更糟。
一束线缆被从末端劈开，从天花板的面板上垂了下来，尖端闪着蓝白色火花，在地上留下黑色的麻点。烟尘沿着天花板飘动，越来越厚，不断下沉，从斯隆妮能看到的一道沿着走廊的破开的裂缝蔓延了下去。
“通风系统离线了！”斯隆妮注意到。她不得不面对这些事实，而且必须直截了当的面对。“灭火系统也离线了，我猜通讯系统也被干掉了。”
“观察很细致嘛。”坎德罗斯说道。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她可以从这个手下军官的眼睛里看到他对自己的肯定。损坏从休眠舱开始往外延伸了很远，这意味着有两个原因必居其一：要不然是严重的事故，要不然是一次袭击，袭击甚至有可能从内部发起。
但广泛的惊慌导致的后果将不可想象……
“我们接下来要干的事情是，”斯隆妮提高声调说道，让大家都可以听到，“坎德罗斯，带着这些人，去个安全的地方。”
“比方说哪里？”
斯隆妮沉思了一下，低声说道，“殖民事务处，不是他们的办公室，而是他们停放穿梭机的机库。至少有情况发生的时候你可以准备逃生，就算没有意外情况，那里的生命支持系统也更稳定。”
“好主意，那你去哪里？”
斯隆妮瞄了瞄右边，那里是行动室的方向。“我去查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管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并非小事。注意安全，知道了吗？”她看了看他的手，他本来应该握着一支手枪的，不过她现在没有什么更好的东西可以给他。他们现在手里只有弯曲破裂的水管和金属棒，真是太棒了。
他眯着眼，完全了解了她的想法，并冲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她就喜欢他这一点。她曾经与突锐人共事，她与其中一个人关系特别好，告诉了她很多如何与突锐人打交道的窍门。坎德罗斯很吃这一套，而斯隆妮也很欣赏他对自己的信任。这样才能形成一个坚强的团队。
“我会去行动室，”她又说道。“找到通讯器并待在那旁边，一旦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会立即和你联系。”
“是的女士。”
真是个好人，她比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这种奉献精神有多可贵。她在他细窄的甲壳上拍了拍，然后离开了。
她贴着墙走，没去理会路过的门。每扇门都关着，就现在而言这样还好，这会防止火势蔓延。不过她还是逐个检查了状态面板，所有的控制面板都像在说一个闪烁着的红色单词：离线。
这件事情让斯隆妮很困扰，联结堡号本是一个工程奇迹，参与建设的委员会数量远远超出斯隆妮的想象。而且最操蛋的是他们特别热爱冗余度，每一个控制面板都有三个甚至四个链接接入遍布空间站的系统阵列。设施的离线更加深了斯隆妮的恐惧——要不然发生的事情极其严重，要不然就是发生了外科手术式的巨大打击。她需要一些信息，而且越快越好。
斯隆妮沿着走廊朝下一个部分慢跑过去。一扇应急门本可以严实的封锁住这个地方，不过现在半开着，转着圈往外吐火花。她看了一眼，发现它被堵住了：一具尸体。尸体被夹在门中间，门不住地开关着，碰到破碎的肉体就又打开，然后又关上，如此重复。
尸体烧的认不出样子，上面还盖着一层废墟残片——很多机械碎片和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布线渣滓。味道令斯隆妮作呕，一股甜味和恶臭混合着，来自腐化的血肉和碳化骨头的气味。
不过她以前经历过这些。她咽下呕出的胆汁，跪下身轻轻翻动尸体，以查看制服，但由于燃烧或者化学反应的原因，已经看不清铭牌。从头部的形状看来，应该是一个塞拉睿人。这一路真操蛋！斯隆妮轻轻放开尸体，从尸体上面跨过，尽力让自己缩进门缝穿过门。
她不得不把这个可怜的家伙留在这里。这个家伙如果不在地上挡着，门就会关上，把她关死在这一边——谁又知道这边到底会出什么情况。
热浪吹过她的脸颊，她不得不咪着斜眼看。她的对面伸出一根管子，一根线缆的火花引燃了管子里的气体，管子喷吐着火焰，烧穿了墙上的砖。空气混杂着煤气的味道，让她的肺部几乎无法呼吸。
不过火焰意味着有氧气，而且这意味着走道里有压力。在星系间寒冷漫长的飞行中，不可能一直烧着，所以要不然他们还在银河系，要不然已经到了仙女座。
无论是哪种情况，这都算是个小小的安慰。至少他们没有在两个星系之间的广大空间里游荡。
突然，一个身影冲破了浓厚的烟雾，斯隆妮虽没有武器，却条件反射般摆出战斗姿态。如果对方是全副武装的入侵者，这样其实屁用都没有。
不过对方身上的制服说明他是空间站自己人。这家伙跌跌撞撞前行，一只手前后挥舞，一脸沮丧，徒劳无功地想把呛人的烟雾赶走。
不过这件制服已经烂成碎片，已经不能证明什么。
“你现在已经跑的够远了，”斯隆妮高声喊道。“告诉我你的姓名和军衔！”
他停了下来，颤抖着把手举到头上投降，手掌上苍白的皮肤渗出了血液，双手满是烧伤的痕迹。她很同情这家伙，不过，有很多情况可能导致这些伤痕——打开燃烧的冷冻舱，或者出了岔子的破坏行动，她必须知道是哪种。
这是她的工作。这家伙看上去在发抖，“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是不是遭受攻击了？”
“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她有力地回答道，“现在，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叫陈，我……我只是一个初级监控员。”他又说道，咳嗽严重打断了他的尾音。
斯隆妮没听过这个名字，“哪个部门的？医疗部门的吗？请告诉我你是医疗部门的。”
“环卫部门。”
“完美，太他妈完美了。”她摇了摇头，“你看，这里很不安全，回到你的冷冻舱去。”
“不——不！”他的反应发自肺腑，身体也随着颤动。“太可怕了！我感觉那里的人都死光了，我就跑出来了。而且那里着火了，然后冷冻舱就……就……”
她明白了，伸出手抓着他的肩膀，没有在意手上传来的炸裂般剧痛。“听着，”她说道，想稳住他。“我是安全总监斯隆妮·凯莉。”
“安全？”他的眼睛在烟雾中不停流泪，猛力眨着。“我们被袭击了，那就是。一定是这样！”
因为若非如此，情况就只会更加糟糕。
斯隆妮做了个鬼脸，她的嘴里尝起来都是灰烬的味道。喉咙刺痛，过去几个世纪都没吃喝，有可能真是这样。不过即使这样情况也不会更好，而且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也不像袭击者，除非他打算用甜甜的樱桃炸弹把休息房间炸掉……
斯隆妮想要叹口气，但她没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吗？我想要搞清此事，告诉我你的休眠舱在哪里——”
“我绝对不会回去的，我不会的……”他回头朝自己来的路指了指。“如果你想去看看的话，请便。不过你不会想去的……”他说话带哭腔，垂下头，用手背不停擦着脸。“整个地方都被封锁了，我勉强逃了出来。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斯隆妮的手放在他肩膀上，他一直在不住的剧烈颤抖。
斯隆妮抓起他。环境卫生，是吧？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家伙但凡遇到个比备用水管还丑的东西就会完蛋。“好的，好的，听着，你需要寻路前往殖民地事物处的机库，明白吗？”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吗？”他惊惧的恳求道。
她差点没隐藏住自己的冷笑，他肯定不会喜欢她的冷笑。“当然不能，陈。我得查看你的休眠间。”
他身形退后的速度倒是飞快，抽身的时候斯隆妮感觉自己手下像是一阵风飞过。“其实，机库听起来很不错，”他很快说道。“你说它那里安全？”
也许吧，斯隆妮心想。“小心散落的线缆，”她说道，“现在就去，其他人正在那里集合，你会安全的。”
“谢谢，谢谢你。”停了一下，他沿着她来的道路飞奔过去。然后，他疯狂而无助的微笑着，“你一定要当心，总监女士。”陈最后歪歪斜斜做了个手势，连滚带爬离开了，身影在正确的方向上越来越模糊。
斯隆妮看着他离开，他会到那儿的，可能。她面前的道路看上去比他的道路更加糟糕，“光是小心没有办法搞定事情。”她自言自语道。
那个清洁工倒没有夸大其词。
她首先找到了门，跑到了大厅对面，本来应该在打开的位置上，但现在倒在了一边。房间看上去活像战区，休眠舱就像垃圾堆一样摆的满地都是，很多盖子都开了。斯隆妮这辈子已经无数次目睹死亡，不过看到此景还是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巴。
尸体四处散落，有几十具，而且很多都被烧焦了。一些尸体从睡眠状态中就被抛出，墙上家具上到处都是。有一具尸体被压在翻过来的休眠舱下面，只能看到下面伸出来的手和脚。
这里除了破裂的技术装备嘶嘶鸣叫，电线劈啪作响，其他一切都很安静。
“有人么？”她高声喊道。并不是指望这里会有活人，只是因为如果没有喊一声的话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不过这里没有回应，甚至一声绝望的咳嗽都没有。
尸体四处散落，他们都是愚蠢的大错或者某些人傲慢的牺牲品……是啊，她希望把这一幕抛在脑后。
斯隆妮转过身，强压着越来越强的呕吐感。安置休眠舱的房间旁边是接待室，关于联结堡号地图的回忆在她记忆力一点点找回来了。休眠室散布在整个巨型飞船上，它们成串的连接在特别用途的房间旁，新苏醒的船员可以在这里放松，或者慢慢适应新环境，等待他们的上级军官过来并欢迎他们来到遍布奇迹的仙女座。
与此同时医疗人员将评估他们的健康和精神状况，确定他们在休眠的时候没有流失脑细胞。如果他们流失了脑细胞以至于丧失了团队精神，就将由斯隆妮团队的一名代表接手处理他们。
无论如何，至少原来确定的流程就是这样。
他们都曾经为灾难性的场景做了训练，不过没有人想象过完蛋的是……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灾难。
如果不是庞大的支撑主梁倒在房间正中，把桌子沙发打得粉碎，这个房间还是不错的。
斯隆妮可以想象到这个地方应该是各种人群拥挤在一起，漫无目标的乱转，激动地说着什么，对加森煽动的雄心壮志议论纷纷的。斯隆妮想，在灾难发生的时候，大量房间，大厅和广场以及公园还空着，这算是个小小的幸运。
一阵漫长而颤抖的呻吟上在整个飞船上方回响，斯隆妮皱了皱眉头。
“这可不妙!”
一道贯穿房间的墙上面一个方形面板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是一台终端，一个开放式面板露了出来,屏幕是亮着的，显示着先遣队的标识。
斯隆妮跳上一个底朝天的沙发，在颠三倒四的桌子椅子中挤开一条路。走了一半，一声巨响触动了斯隆妮多次战斗中培养起来的生存本能，她迅速蹲下身寻找掩体。
天花板上的火花如雨落下，房间突然变黑，只有墙脚的应急灯还亮着，还有就是远处墙上开放面板上后面仅存的屏幕。
一具尸体躺在下面，是个阿莎丽人，四肢张开，断了气，一个灾难中震松掉的灯座压在她身上。
爆炸停止了，斯隆妮从避难空间安定了一下，仔细查看尸体。她靠近的时候阿莎丽人一动不动，没有呼吸，什么动静都没有。
斯隆妮·凯莉的注意力转移到显示屏上，告诉自己现在应该做一次情况汇报。现在屏幕上也不现显示标识了，但又是那个操蛋的单词：离线。斯隆妮想要崩溃地大叫。
不过虽然她已经知道自己不能找到什么，她还是查验了尸体。这个女人在斯隆妮的意识里已经是一具尸体。这是另外一个混乱的战场。
烟火、灰烬、毁灭。
她摸到一动不动的脖子的时候，脑子里只有这些。这个女人为了到达这里牺牲了一切，他们都牺牲了一切。为了什么？
损失、失望、死亡。
斯隆妮咬紧了牙关，只是因为他们拥有同一个目标，放弃了一切的东西，这个简单的原因就足以让这个陌生人成为自己的朋友。
这名阿莎丽人最后的想法是什么？恐惧？斯隆妮猜，愤怒？也有可能。
任务失败。
所谓另外一边似乎和他们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一声低沉的咳嗽打破了沉寂，斯隆妮的注意力闪回到阿莎丽人身上，阿莎丽人喘息了一声，一股鲜血涌出沿着下巴流成小溪。一些生命的迹象回到她苍白的紫色眼睛上。“救命……救命……”
斯隆妮一只胳膊扶着她的肩膀，防止她滑下去。“你会没事的，我们可能遭到了攻击，你不要浪费力气，然后——”
“我不会，”这个女人喘着粗气说道，紫色的泡沫从嘴唇漫出来，“……很快死。”她失神的眼睛看着离线的终端。“先遣……”斯隆妮尽力安稳地抱着她，而阿莎丽人再也挤不出字，只剩下咳嗽。阿莎丽人紧咬着牙冠，带血污的手死攥着斯隆妮的衣服，费尽力气说道，“不是攻击……”每个字都带着气泡音。“损害范围太大。”
斯隆妮狠狠坐在地板上，她尽力促使这个女人身体稳定下来，不过这并不容易。她的意识努力适应和理解着周围的情况，“那就是我们撞上了什么东西？”
“不是。”阿莎丽人忍着极大的痛苦说话，露出一嘴带血的牙齿。“各处损失都太平均，太……呃……”
“放松，”斯隆妮打断了她，并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的情报，是破坏吗？”
阿莎丽人疼痛和煎熬的深处，幽默感仍不死。她带着气泡音声音粗哑地笑了笑。“你……不……”血液和泡沫隔一阵就喷出来。她闭上眼睛，满是划伤的脸颊上流下一滴泪。即便如此，她仍在笑。斯隆妮皱了皱眉，“药品，”女人终于说道。“传感器，数……数据……”
斯隆妮想了想下一步该做什么，她需要答案，还需要领导层。“我现在的优先目标是确认吉恩·加森还有参议会的安全。”
“00号大厅。”阿莎丽人说道，又是一阵无力的咳嗽。
只能这样了。她的症状在没有医生在场的情况下是无法活着离开战场的，况且斯隆妮还不是医生。
她眉头紧锁，“你的名字是什么？”
她制服上的印记已经看不清了。
每个人都会被记住，“告诉我你的名字？”斯隆妮命令道，把阿莎丽人翻过身，她的制服标记只是说她叫特万恩。
斯隆妮只能知道这么多了。阿莎丽人最后的喘息是一阵模糊暗哑的咳嗽，接着安静下来——什么都没有了，她的手垂了下来，再也没有抽动。斯隆妮垂下头稍作默哀，在空间站四处不停震颤的时候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她轻轻把特万恩——不，尸体放回到地板上，拳头抵着地面站了起来。
如果认为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朋友，那是错的。休眠舱里有数千人，其中有些人，可能是相当一部分，非常乐意把过去抛在身后。加森亲口对她说过：这是一趟单程旅行。
他们都太天真，以为不会有什么损失。
“休眠大厅00号，”斯隆妮重复道，试图从只言片语中提取信息。“谢谢你。”
她的伤口炸裂般地疼，一抽一抽地仿佛在燃烧——而且脚趾头在她一瘸一拐地在废墟中穿行的时候也在尖锐地刺痛，不过这与驱动她前进的念头相比不值一提：参议会在哪里？
不论任何情况，他们，还有加森，必须活下来。
“拜托”，斯隆妮强忍着一步一阵疼痛，每走一步祈祷一句。
大厅污成一团，一个个黑暗而破损的隧道连接着另外一个。她经过的每个休眠大厅都密封住了，没法知道里面的人是什么状态。她也别无选择，只好就这样离开。如果整艘飞船都处在危险状态，那救出一名船员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而且她看到的越多，就越相信这一点。
一个长形的大厅里，灯光闪了一下，她停了下来。供电恢复了？并没有，她意识到。斯隆妮疾奔的时候甚至没有注意到身边从地板到天花板的玻璃窗。
只有在这个时候远处的景象才像是那么回事。
这一刻她就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这幕场景让她晕头转向的脑子更加分裂，聚成一束旋转的光芒与黑暗混合成旋涡，中间闪耀着彩色的斑点。从观景窗可以看到广场，上面是一座巨大的建筑，可以把各个小房间叠在一起，方便星际旅行。人们本可以在这里散步，讨论殖民新星系的种种重要细节，现在却是一片废墟了。
从这个窗口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联结堡号空间站一整条悬臂。这几公里的建筑经过精心设计和建设，适合居住，建工厂，水栽农场，医院——这是他们需要的一切，维持生活的设施都在这里。
但她现在看到的唯有火焰，一团一团喷出的瓦斯，撕成一条条的墙壁，裸露在外的主梁。大规模的灾难，而远处，从未见过的星海沉默无言。
这里不是银河系，斯隆妮知道。她太多次在旅行的时候通过舷窗看着外面的星星，对银河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帕勒文，瑟西亚，见鬼，就算是欧米茄的满天星辰都会让她无比开心。
这里令人晕头转向，漫天蓝色红色和白色的星辰，还有颜色诡异的星际气体和星际尘埃划过的痕迹，这里肯定不是家园。
不过她们的新家又怎么样呢？
不知如何。
斯隆妮·凯莉玩命地奔跑，脚重重踩在地上，破裂的脚趾传来的剧烈疼痛，还有从休眠状态残余的困劲都被她推到意识的角落不去理会。她知道自己将为此在以后付出代价——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她特别希望还有以后，一个她和参议会可能在酒桌上谈笑风生的以后，到时要喝很多酒。
走廊像一团模糊的光一样向后飞去，她终于到达了苦苦寻找的门，上面有个简明的“00”标记。
但只见门户大开，她在门口停了一下，调整呼吸。她只是顿了一下，定了定神，慢慢走了进去。
这里的休眠厅和其他的休眠厅没什么区别，和斯隆妮自己拼命想要逃命的休眠厅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损害的严重程度，尸体的惨状，这里并没有损害和尸体。
每个休眠舱都打开了，没有死亡和损害的迹象，没有火烧或者其他功能失灵的迹象。
她扫了一眼就发现房间是空的，无比沉寂，至少这里没有任何尸体。现在任何胜利对她都很重要，哪怕再微小。不过她轻松的心情又停了下来，她需要找到加森，听从她的命令，把好消息带给幸存者们，至少这样才正常。
她用脚跟转过身，脑子里已经在盘算备用计划，这时一声轻轻的咳嗽打破了沉寂。
斯隆妮停了下来，又扫视了房间。“你好？”没有回答。
然后是另外一声咳嗽，听起来脆弱苍白，“你好，有人吗？”
“我在这里，”她确认道，快步跑到房间里，扫视暗处的休眠舱，“你在哪里？”
“在这里。”一只手从一张金属桌子对面举了起来，将将能看到。斯隆妮挤过桌子，单膝跪下，那里有个女人躺在地上。鲜血从额头上深深的裂口流到鼻子和脸颊上，两只眼睛甚至都没有聚焦在同一个方向。
“有多严重？”斯隆妮问道，目光从她的伤口移到鲜血浸染的制服左侧胸部，那里有姓名牌，艾迪森——福斯特·艾迪森。另外一个资深高级船员，和斯隆妮一样，如果没记错的话，殖民事务处。
艾迪森举起一只手，试探性地摸摸伤口。血液已经开始在边缘干涸凝结，艾迪森摸上去的时候又有一股新鲜血液从中间的夹缝渗出来，她苦笑着说“我能搞定，不过有点晕。”
有点？好吧。
斯隆妮绕到急救面板前，它在这个神奇般完好无损的房间里像是得到了神佑，找到了几包医疗凝胶套装，都好好塞在里面。她一回到艾迪森的身边，就撕下封条，把冰凉的凝胶挤到艾迪森的前额上，“这应该有点用。”
艾迪森面容扭曲，又紧紧闭上了眼睛，“我觉得，这不是病床边的医生应有的态度吧。”
“这儿没有什么病床，”斯隆妮指出，她坐下身脱掉自己的靴子。“没有医生，所以没那么多事。”她轻轻拍着一跳一跳地肿胀着的脚趾，挤了一圈医疗凝胶并收好，以备缓冲。
斯隆妮没有理会这个女人，等了几秒钟让止痛剂生效。穿上靴子的时候依然很疼，不过比原来已经强了很多。
“好的，细节完成。”她抬起头，艾迪森奋力站直身体，不过还要靠手撑在冷冻舱上。
她看了看房间，皱着眉头看着斯隆妮，“你应该在这里吗？”
斯隆妮觉得她这么说可能是因为脑子震得不清醒了，真是疯了，要不然不可能是别的原因。她没理会这句话，“其他人在哪里？加森呢？”斯隆妮朝周围扫视了一下，只是为了再次确定房间里的每个休眠舱都是空的，不过她这点微茫的希望也破灭了。
艾迪森用力闭上眼睛，她又睁开眼的时候，目光似乎比原来少了些云遮雾绕。前额上的医疗凝胶好像凝结了一点，封住了伤口。“我们都要去行动室，因为……”她摇了一下头，似乎要把医疗凝胶甩掉。“因为我们到了。”
到了？！因为到达而醒来？
这个消息在周围的一片混乱中显得有些不真实。“所以……”斯隆妮看着她，“我们成功到达仙女座了？”
受伤的女人点点头，睁开眼睛。
“我们到了。”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袭击？”
艾迪森没有说话，然后，好像突然之间把事情两两拼在一起，她死死盯着斯隆妮。“你是谁？看上去有些眼熟。”
不过二加二，斯隆妮恼火地想着，显然被加到了五。“安全总监斯隆妮·凯莉，”她耐心说道。“我们以前见过。”
“啊，安全。当然你是。”她咳嗽几声，又一次闭上眼睛，两只手指捏着肿胀的伤口，医疗凝胶可能已经起了作用，伤口麻木了。斯隆妮脚趾的疼痛感也黯淡下去，手部也一样。“我们先不要认为这是袭击，”女人继续说道，“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找到谁就先开战。”
“是啊，是啊，和平而友善，我知道演说里讲的。这不意味着土著们听过演讲。”不过特万恩不会同意。她绝对相信并没有袭击发生，也会相信斯隆妮说的感应器问题。斯隆妮皱着眉，“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艾迪森的声音低了。“我也不知道，不过，”她继续有力说道，“我们应该查看一下。”
斯隆妮在盘算要不要把她留在身后，不过决定还是和她一起。如果行动室的情况和休眠大厅一样糟糕，那她就需要能得到一切帮助。她朝这个女人伸出一只手，想把她拉起来。“你能走路吗？”
艾迪森颤抖着点了点头，没有理会斯隆妮伸过来的手，强撑着自己走了几步。
她没有跌倒，所以斯隆妮也垂下了手，但保证她们的步伐一致，保持稳定的距离，以防万一。
她们走着，没有说话，斯隆妮看着这个女人的后背，一个念头突然浮现。“你为什么不在行动室？”
艾迪森横了她一眼。“我来这里寻找吉恩。”
“寻找吉恩？”她神经反射一样抓住这个女人的胳膊。“她活着？”
“上次检查的时候还活着，”她回答道。斯隆妮的手上太用力，艾迪森皱起眉头。“在到达协议正式启动之前，科学团队想要最后确定读数。吉恩站了出来，所以我们准备好的时候，我来找她。”
“没有通话？”
她摇了摇头。“我觉得没必要。”
斯隆妮一只手指指着他们过来的路。“你觉得她会在这里？”
这次她的眼光朝向其他地方，把胳膊从斯隆妮的手中抽出来。“哦，不，我只是在这里临时停一下。”
“为什么？”
“我就是要……用一下卫生间。”
斯隆妮皱了皱眉。“什么，他们没有在行动室附近安装设施？”
女人直直看着前方，不过斯隆妮看到她的下巴在颤抖。“不要生气，总监。”她紧张说道。“对不起，总监，我的问题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艾迪森又瞥了她一眼，这次眼光很冷。“除非这些问题遭到了主显节或者涉及恶意生物功能的指控，要不然这还有什么所谓呢？”
就是这样。斯隆妮记得很清楚为什么她不去费力和殖民总监打交道，因为她一直以来都这个态度。
斯隆妮紧绷着脸笑了笑，“是啊。”她的眼光转向他们一路跑过来的走道，很整洁。比她过来的路上整齐干净多了。“那，你找到加森没有？”
艾迪森摇了摇头，虽然很勉强。“我正回去看她有没有回来，整座飞船突然倾斜了。就像是在大气飞行中击中了涡轮发动机，只不过可能更加糟糕。地板突然从我脚下移开，我觉得往上跑的时候脑袋被什么东西打到，好吧我也不记得了。”
这名阿莎丽人说到一些实际的事情了。斯隆妮在太空空降的时候曾经有这种感觉，难道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她不再理会细节，现在，她有了更多谜题拼图，但依然没有最终图像。“在行动室，你有没有看见可以解释这个事情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像是异星战士绳降穿过窗户？”
“我猜你看到那样的事情了。”斯隆妮低声回答道。“如果你在岗位上的话。”
这句话让艾迪森肩膀发僵。“没有任何此类的事情，没有飞船，没有攻击舰队，没有你可以开枪的东西。安全主管凯莉，我很遗憾让你失望了。”
斯隆妮转向她，怒气爆发了。“我们现在深陷各种麻烦，如果你没注意到这个事实，我现在提醒你一下。我很欣赏你现在立即给我直截了当的回答，但是不要再猜我在飞船上是什么职务。”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只是换来艾迪森瞪大眼睛看着她。“所以我说什么，”她终于简洁地说出一句，“就是什么。包括传感器数据，我们路上出乎意料的废渣，巨型异星怪兽，任何东西。”
福斯特·艾迪森没有对她说滚你的蛋，这个女人手撑着地，不过斯隆妮看到对她的指责刺痛了她，很好。
算是很好吧。艾迪森抬起她充血的下巴，“不必挖苦讽刺了，总监。”斯隆妮猜想，这时候打丫一顿估计是没用的，只会引起全面反击。
她很幸运。
艾迪森继续说。“我们就在正确的地方，旁边的恒星完全对的上我们的导航图。但在科学顾问的心中可能对读数……有些担心，他们担心六百年的飞行可能会让科学仪器设备出现破损。他们想要一些时间清理一下阵列，验算数据。这个时候我离开了——”
“解个手。”
“寻找吉恩。”她冷冷纠正道。
“没有读数？”
艾迪森推开了她的手。“可惜的是，没有人需要外部感应器来使用内部设施，现在，我们能不能不要再对完全自然发生的事件进行讯问，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去寻找真正的答案。”她朝斯隆妮打了个手势，指向了门和门外面。
好吧。无论如何，这总比猜测吓坏了的社会人员瞎说的话要好。
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斯隆妮在联结堡号的抖动中迈了几步，便进了接待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