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王子的故事結局，不需要魔法和幻想，只要幸福就好。
（1）
“……語！小語！”
“啊？什麼？”謝語猛地回神，就看到了顧曉嵐放大的臉，被嚇了一跳，“怎麼了？”
“這是該我問你的問題吧。”顧曉嵐嘆了口氣，“不是你非要拉我來這裡，說什麼有事想要問我嗎？結果一上來你又開始發獃。”
謝語愣愣地看了看顧曉嵐，又看了下四周。
這裡是公司寫字樓的天台，她跟顧曉嵐一起坐在孤零零的一張長椅上，一人握着一塊三明治，似乎是要在天台的冷風裡，可憐兮兮地對付一頓午餐。
“抱歉，我走神了……”謝語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確實是她自己在午休時間一到，就避開了組長，拉着顧曉嵐跑上天台的。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她一直沒被拉進里空間，這給了她調查的機會，所以她想先從顧曉嵐這裡問問那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
心裡非常不安。
明明和組長的約會中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腦子裡卻一直有個聲音叫囂着哪裡不太對勁。她覺得自己必須去做點什麼，那種急切的心情簡直就像憑空寄宿進了自己體內，讓她無法忽視。可又沒有什麼頭緒，所以這種感覺就成了單純的折磨。
已經讓她一整天沒能放鬆下來了。
“你怎麼了？看上去很累啊。”顧曉嵐都看出了她的異樣，有些擔心，“跟組長吵架了嗎？”
謝語搖了搖頭。
如果只是單純的吵架倒好了。那樣的話，至少總能找到一個理由解釋她現在的狀態。可一切偏偏看上去就是那麼完美，讓她自己都懷疑自己只是在無理取鬧。
她向後靠上椅背，仰頭看向天空。
現在這個季節，天空沒有春天的清透，也沒有夏日的明艷，是一片曖昧朦朧，不上不下的灰藍。
飄飄蕩蕩的雲像是被拉薄的棉絮，被風力拉扯着扭曲變形，只能勉強着維持自身整體的存在。但彼此間的聯繫已經越來越細，越來越淡，彷彿只要再吹過一陣風，就能讓它們支離破碎。
就像是現在的自己。
“曉嵐。”她低聲問道，“在你看來，最近的我是什麼樣的呢？”
“最近的你？”
“嗯，你覺得最近的我有什麼異常嗎？”
“你來問我這個問題就很異常。”顧曉嵐被這個問題問得莫名其妙：“但我也不是很清楚啊，畢竟謝大小姐已經名花有主，整天跟組長膩在一起，不怎麼來寵幸我這箇舊人啦。”
謝語還沒來得及失望，就聽顧曉嵐話鋒一轉，對她晃了晃手裡的三明治：“所以就算你只肯請我吃這個，我都得感恩戴德，眼巴巴地貼過來，謝謝你還沒忘了我這個朋友啊。”
顧曉嵐故意搞怪，發出了奇怪的聲音。謝語覺得她是想逗自己開心，所以還是努力扯了扯嘴角，配合著笑了兩聲。
“嗯，還能笑，看來問題不大。”顧曉嵐見到自己的玩笑還有效果，看上去也放鬆了一點，“但我說的是真的，你最近就只跟組長膩在一起，看上去就是個在享受戀愛的少女。”
“享受……”謝語低聲重複了一下這個詞，攥着三明治塑料袋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顧曉嵐繼續說著：“明明不久前你還跟我信誓旦旦地說什麼，保持現在的距離就好，跟組長告白肯定沒有希望。我還擔心你用這樣的心態跟組長交往會太被動。結果根本就是白擔心嗎。”
“這就是所謂的戀愛能夠改變一個人吧。”
——改變。
“看來組長一定對你很好，不然怎麼連之前那麼畏畏縮縮的小語，現在都對組長的各種示好接受得理所當然了呢？”
——理所當然。
顧曉嵐說，幾乎每天早上都能看到組長送給謝語一朵鮮花，然後在她耳邊輕聲說些別人聽不見的悄悄話，總是逗得謝語紅着臉直笑。
——她不知道。
偶爾她和組長還會帶好多美味的點心來分給同事，大概是去哪裡約會時買的。
——她不記得。
同事們也都習慣了他們的這種相處方式。現在他們可是人人稱道的神仙眷侶。
——這些事情……
“夠了！”謝語猛地打斷了顧曉嵐的講述，聲音尖利得連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顧曉嵐也被她突然的反應嚇得捂住了嘴巴，不敢再說話了。
透過顧曉嵐的瞳孔，謝語看到了自己扭曲的表情。
“對不起曉嵐！我，我不是故意的。”謝語逃避一般地掩住臉，不敢看顧曉嵐的表情。明明是她硬要問的，可真從別人口中聽到這些自己毫無印象的事時，她居然還是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簡直就像是中了詛咒一樣。
她自己都開始厭惡這樣的自己。
顧曉嵐又開始擔心了：“小語，你真的沒事嗎？”
謝語依舊把臉埋在手裡，猛力搖頭：“可能只是最近各種事情太多了，我有點着急了。對不起曉嵐，我沒想對你發脾氣的，對不起，對不起……”
明知道顧曉嵐和這些事毫無關係，明知道顧曉嵐對自己毫無惡意。謝語卻還是能感受到胸口燃起一團衝動的火焰，急切地想要找一個對象發泄。
嘎吱。
從樓梯通往天台的唯一一道鐵門忽然發出了刺耳的聲響。嚇了謝語一跳，卻也把她從被衝動情緒支配的狀態中掙脫了出來。
伴隨嘎吱嘎吱的聲響，沉重的鐵門繼續被推開。門口露出了一張英俊的，帶着包容微笑的臉。喻文堯邁開修長的雙腿，從樓梯間冰冷濃郁的黑暗中邁向天台。
皮鞋的鞋跟輕扣在水泥地面上，有節奏的腳步聲緩緩靠近謝語的身邊。
“原來你在這裡，我找了你好久呢，小語。”
原本天台上就算不上暖和，他一開門，像是將樓道中的冰寒也裹挾在身邊帶來了似的，讓謝語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他徹底無視了顧曉嵐，雙眼中只映出謝語的影子，他帶着無邊的溫柔繾眷吐出她的名字，高大的身影逐漸貼近，氣息恍如無形的絲線，溫柔卻不容抗拒地一點點地將她裹纏。
“我預約了一家最近很火的餐館，一起去吃午飯？”
謝語被籠罩在他的影子里，抬手想展示給他看自己吃完的三明治包裝袋，手腕卻被捉住，輕輕地壓了下去。
“陪我一起，好嗎？”喻文堯就像是沒看見她想表達的意思一樣，又重複了一遍。
“你……”她囁喏着想問問昨天的事，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破壞那氣氛正好的約會的人是她自己，要問的話她又沒法解釋自己的行為，可要是不問……
組長他，真的就不在意昨天的事嗎？
疑問就像不斷吸收空氣脹大的水泡，從昏暗的水底不斷上浮。
他是不在意？還是覺得不需要在意？他在想什麼？還是說……他其實知道些什麼？！
謝語抬頭看向他的眼睛，只覺得那雙深邃的黑眸中盤旋着讓人看不透的情緒。
謝語又看了一在旁邊注視着他們的顧曉嵐，後者一臉困惑，似乎也察覺到有些不對，卻又沒有立場干涉。而且她什麼都不知道。
被兩個關係最親近的人包圍着，謝語的脊背卻一陣陣發寒。
“小語？”喻文堯低聲念着她的名字。
“……小語？”顧曉嵐擔心地呼喚着她的昵稱。
可她甚至不知道他們叫的，還是不是她。
謝語忽然掙開喻文堯的手，從長椅上跳起來，落荒而逃般地扯開大門，消失在了樓梯間里。她甚至沒去坐電梯，只是順着樓梯一路向下奔跑。幽黑的樓道都彷彿變成了噬人巨口，好像只要慢上一步，她就要被無盡的黑暗吞沒。
狹窄的水泥牆壁彈回了她自己的喘息，凌亂的腳步逐漸和加速的心跳重合。在混亂的大腦中，開始飛快閃過一些破碎的畫面。
她和喻文堯在噴泉前四目相對，原本熟悉的同事們換掉了熟悉的表情指着她竊竊私語，四散的彩色光粒，站在她眼前露出猙獰微笑的她自己。
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亦或是單純的妄想，現實彷彿都被染上了一層噩夢的濾鏡。
眼前終於出現了一束光，不知不覺間她竟然從樓頂一路跑回了地面，大開的安全門外是熱鬧的街景，謝語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融入那來往的人群。
但她忘了自己腳下還有兩級階梯，隨即一腳踏空。隨着身體被重力俘獲，門外的畫面也在視野中傾斜，伸出的手掌什麼都沒能抓到，方方正正的輪廓彷彿成了一個畫框，訴說著這幅場景就是近在咫尺，卻永遠都無法融入的一副油畫。
叮——
在謝語墜落的過程中，熟悉的聲音響起。
她一直對此多有畏懼，但在這一瞬間，她腦子裡想的卻是……
太好了。
砰！
謝語倒在熟悉的里空間的純白地面上。
她沒有立刻站起來，而是就這樣趴在地上，利用這份寒意冷卻自己過熱的思緒。在這裡，她不用顧慮任何人的看法和心情，也可以不用去思考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只要不試圖逃跑，那些機器人一樣的埃爾法也只會當她不存在。
只有她一個人，和無邊的安靜與平和。
就這樣吧。
謝語閉上了眼睛，蜷縮起來，就這樣，讓她休息一會吧。
“你好~”
但命運簡直就像是在故意跟她開玩笑似的。
謝語睜開眼睛，呆愣地看向上方。
一片綉着銀色暗紋的衣擺出現面前。一個銀髮灰眸的埃爾法在她面前蹲下，正對她揚起笑臉。
“歡迎來到里空間！”他有些歡快地說道。
第一次，有埃爾法主動跟她打了招呼。
但這還不足以讓謝語作出這種過度反應。讓她震驚的是……
這個埃爾法看上去簡直就像，
活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