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谢语手上的项目截止日期突然提前，她确认了一下工作量，觉得接下来的一星期可能都要疯狂加班了。
负责同一个项目的同事都怨声载道，私下里的聊天群组里也一会就能刷出一堆抱怨。
谢语却有些庆幸，她现在觉得满脑子塞满工作反而是件好事，这样自己就不用再继续徘徊于那片迷宫般，没有结果的思绪中了。而且这个项目喻文尧并没有参与，两人的工作没有重叠，在加班结束前的这段时间，他们在一次的机会应该会减少很多吧。
然而……
“谢语，你不用跟我们一起熬着，早点回家吧。”
下班时间，谢语刚泡好咖啡，做好了继续工作的准备，项目的负责人就突然走到她桌边，又羡慕又佩服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用？”谢语端着杯子的手一顿，“可是我负责的数据还没做完……”
负责人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昨天就已经全部完成，发到我的邮箱里了吗？做的很完美，我都想去给你申请额外奖金了呢。”
！
“嗯……啊……”谢语脸上跟负责人干笑着，浑身的血液却瞬间变得冰凉，“大概是我这几天忙昏头了，所以忘了吧。”
负责人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知道你能干，但也别太拼命了，身体才是第一位的。现在就赶紧回去休息。”
“嗯，我会注意的。”
敷衍走了负责人，谢语却坐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没有发过邮件，也没有做完了工作的印象！难道是她回来了……那个在治疗后本以为已经消失的第二人格，她还没有见过的另一个自己……
明明好不容易达成了结局，她又要来扰乱自己的人生吗！
啪。
“呀！”
一只手突然拍上了谢语的肩膀，吓得她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手里的咖啡大半洒到了身上，幸好经过刚才发呆的一段时间，咖啡已经凉了，没有烫伤她。
“对不起，小语。你没受伤吧。”
一脸愧疚地递来纸巾的，当然是喻文尧。
“没，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而已。”谢语接过纸巾处理了一下身上的污渍，但咖啡在白衬衣上留下的痕迹不是这么简单就能除掉的。她正有些为难，喻文尧就把手伸了过来。
“走吧，我们去给你买件新衣服。反正你也不用加班了不是吗？”
谢语下意识递过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文尧……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不用加班了？”
“不好，说得太多了。”喻文尧耸耸肩，揭露了真相，“因为你剩下的数据是我做完了，发给你们项目负责人的。”
确实，如果是他的话，用这么短的时间做完那些工作也不是不可能。
谢语对喻文尧的工作效率最清楚不过了，如果他认真起来，全公司恐怕没有人能真正跟得上他的效率。只是工作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所以他平时一直在控制着速度配合全局。
但是为什么……
“那是我的工作吧。”谢语小声说道。
“所以我才帮你做了啊。”喻文尧抬起手指，撩起一绺她耳边的碎发，“毕竟我可不愿意被这种工作，夺走了和你相处的时间。”
谢语觉得有些别扭，却又觉得没什么理由去指责喻文尧。
温热的指腹从她耳边转到脸颊上，最后停到她的嘴角，微微向上用力按出一个微笑的模样。
“空出时间来，我们两个一起做点什么，不是会更开心吗？”
谢语看着喻文尧的眼睛，忽然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
周末，谢语休息。
没定闹钟，但她还是在平常的起床时间醒来，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
今天没有任何安排，她也没心思去处理太多事情。喻文尧几次提出周末想要约会，都被她用“再说吧”敷衍了过去。
说到文尧。
自从上次他自作主张完成了谢语本该加班完成的工作之后，就好像打开了一个开关。因为谢语没能想出什么“不行”的理由，他就擅自将其认定为了“可以”。
结果不管是额外的工作，还是正常工作时间内的普通任务，他都像是在玩游戏似的，一项一项地用超出想象的速度完成了。并以此为理由，光明正大地在公司也经常跟谢语待在一起。结果一个星期过去，谢语觉得自己几乎什么都没错，但却比加班还要疲惫。
长长叹了口气，她重重地将自己摔回到被子，阖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一直紧绷着，就连在睡梦中都被无法放松的大脑，奢侈地被允许在这片黑暗中获得片刻什么都不去思考的安稳。
“小语，还在睡吗？”
温柔的声音响起。
在谢语脑中，却像是突然落下的炸弹一般让浑身的细胞再次警戒起来。她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喘着粗气瞪大眼睛看向旁边。
是喻文尧。
“吓到你了？抱歉。”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睁眼，就开始想你，所以就来了。没关系，你不用在意我，不想出门的话待在家里就好。”
“反正，只要能看到你的脸，我就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
……
他有这个家的钥匙，是谢语之前自己给他的。
但之前的喻文尧，一直恪守着绅士风度，来之前一定会提前联络，确认了她的意愿和时间后才会过来。像这样不打招呼就直接登堂入室，还是第一次。
“如果你还困，可以再睡一会儿。”他微笑着退出了谢语的卧室，“我先去给你准备早餐，煎蛋你想要几分熟的？”
……
谢语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指责他，毕竟自己给出钥匙的时候，不就是默许了他可以自己进来吗？
但是……
她抓紧了衣襟，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脱序。
换好了衣服，她正打算出去，手机却突然接到了顾晓岚的视频电话。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接了起来。
“小语！你醒了吗！听我说听我说！我刚刚抽到了炸鸡店全家桶的免费券！我现在去找你，我们一起去吃吧！”
顾晓岚欢快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屏幕上她的整张脸几乎都贴了上来，兴奋得显而易见。
这么一说，确实很久没和顾晓岚一起出去了。但是……
“小语，是谁啊？”
谢语这边的屏幕旁边，突然多出了一张英俊的脸。喻文尧身上还套着围裙，就亲昵地贴了过来。像是在宣誓主权一样将下巴抵在了谢语的肩窝上。
屏幕瞬间像是卡顿了一样，下一秒，顾晓岚发出了高亢的尖叫：
“组……组长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同居了吗！什么时候开始的！准备要结婚吗！见过家长了吗！你们——”
“咳咳！”
喻文尧轻咳了两下，就用经年积累下来的威严冷却了顾晓岚的兴奋。
“我知道你跟小语是好朋友，但现在，可以给我们一点——”他举起拇指跟食指比划了一点小小的距离，还对顾晓岚眨了眨眼，“一点享受休息日的空间吗？”
顾晓岚看上去又要尖叫了。但她总算还记得这是自己的直属上司，非常努力地把一肚子问题跟口水一起咽了下去，甚至在屏幕前一脸严肃地敬了个礼：“是！明白！请随意恩爱！我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的！”
视频挂掉了。
对着变成一片漆黑的屏幕，谢语清晰地听到自己耳边传来了一声冷笑。但当她飞快地转过头，看到的却又是喻文尧一如既往地温和表情。
“怎么了？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他的嘴巴都笑着，注视着谢语的眼眸却深得让人看不透。他伸手拿走了她的手机，满不在乎地扔到了床上，“早餐做好了，快来吃吧。你的朋友不是也说了，我们要好好‘恩爱’呢。”
——我就在这里，所以，你不需要看向别人。
*
新一周的工作日，谢语刚做好准备打开房门，就在门口看到了对她微笑的喻文尧。
他将今天的玫瑰花递了过来，然后就拉过谢语的手，让她坐自己的车去公司。
谢语手上的工作越来越少，对于她工作效率的夸奖越来越多，但只有谢语自己知道，这都是喻文尧的功劳。而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是希望她不要加班，能更多地和他在一起。
午饭当然是一起吃的。
晚饭也是。
然后两人会一起散步或是看电影，夜深了之后喻文尧再开车送她回家。看着她进入卧室关上灯才离开，第二天早上，再准时出现在她门前送她上班。
这天刚到下班时间，谢语看到喻文尧从办公室里出来，正急切地朝她这里走，却突然被人拦住了。
“已经下班了，有什么事？”喻文尧皱起眉，将不耐烦直接表现在了脸上。
对方愣了一下。
其实谢语也愣了一下。喻文尧这个人，可是能用“工作狂”作为人物标签的啊。不久之前他在和自己约会的时候，还会动不动就谈到工作。
咦？
这么一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相处时的话题里再也没有工作，而是被风花雪月占满的呢？
谢语陷入了思考，那边的对话却还在继续：“是这样的喻组长。周末有时间吗？之前合作过的客户想要请我们一起吃个饭，似乎还有别的合作意向。”
“我没有时间，抱歉。”
喻文尧甚至没去听那个所谓的合作意向，就直接表示了拒绝，从那人身边绕过，径直走向谢语：“我周末很闲，你想不想出去逛街？”
那个人还没离开呢，喻文尧这句话就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
“文尧，我没关系的，你去和客户吃饭吧。”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了，谢语都觉得有些不自在，“这是工作啊，肯定比逛街什么的重要。”
来邀请喻文尧的同事也赶紧帮腔：“哈哈，你看喻组长，你女朋友都这么说了。”
“我没有时间。”
喻文尧依旧冷冰冰地将他堵了回去，“还有，现在已经下班了，请不要占据我的私人时间，谢谢。”
“你是认真的吗？你知道那位客户有多重要吧。”同事一脸的不敢相信。
“我认为我的私人时间更加重要。”喻文尧甚至看都不再看他，变脸一样，对着谢语时又是一脸温柔，“我们走吧，你晚上想吃什么？”
“我不……”
喻文尧不肯给谢语拒绝的方向：“不想出去吃？那我们去市场买菜，回家自己做吧。”
“文尧，我是说……”
谢语无意间撞上了喻文尧的双眼，被其中森然的寒意吓了一跳，后半句话也被冻结在了嗓子里说不出来。眼前的喻文尧，突然无比陌生。
“我说，我没有时间浪费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喻文尧俯下身子，紧紧攥住谢语的手腕，哪怕后者吃痛地表情扭曲也没有放手。他的眼睛有些泛红，周身开始蔓延出一种扭曲的疯狂，“我只要有你就够了，你也是，对吧，小语？”
他说：
“是你选的。”
——是你选择了我，所以，就再也别想擅自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