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汀哥哥?”席德佳惊喜地回头,正好对上兰斯汀褐色的眸子,她发出一声欢呼,然后猛地扑了过来,小猫一样把脑袋放在兰斯汀的胸口轻轻蹭着。
兰斯汀苦笑着抱住自己的未婚妻,少女眉开眼笑起来,琥珀色的明眸在地下室的灯光中熠熠生辉,像是贪恋兰斯汀的味道,她小巧的琼鼻微微翕动着,眉梢眼角尽是心满意足的笑。
“喂喂,她真的是梵尼拉睿的孙女吗?别是货不对板吧?”德谟克拉西目瞪口呆,由不得他不惊讶,劳伦斯家族一向以苛刻的礼仪标准出名,他年轻时曾有幸出席过这个家族举办的舞会,骄傲的劳伦斯们连说话的腔调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再看看兰斯汀怀里的席德佳,简直像是一群刻板的人偶里混入了一只好动的小野猫。
“我~听~到~了~哦!”席德佳恶狠狠地瞪着他,示威地磨了磨牙,这个动作使她更像猫儿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那丝绸般的长发。
兰斯汀果然忍不住摸了摸席德佳的橘发,少女立刻发出舒服的哼哼声,就在她踮起脚想要搂住兰斯汀的脖子做更进一步的动作时,兰斯汀板起了脸。
“别闹!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出城吗?”
“因为兰斯汀哥哥在这里啊。”席德佳可怜兮兮地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层水光,让她的眼神看起来像是遭遇了猎人的小鹿。
兰斯汀立刻心软了,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你怎么会有这里的请柬?”
“从奶奶的桌子上拿走的啦,”席德佳吐了吐舌头,见兰斯汀脸色不对,立刻补充道:“你别误会啊……奶奶知道这件事的!”
“那你怎么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你知不知道外城区很危险?”
“我和莱纳德先生一起来的,奶奶说他会保护我的。”席德佳小心翼翼地说:“而且老师也来了啊……”
“等等,老师?阿莫斯也跟着你来了?你怎么能带她来这里?”兰斯汀大惊。
“我没有!”席德佳撅起嘴,大声辩解道:“老师早就来了,我到这里之后才看见她的!”
兰斯汀四下张望起来,终于在席德佳原来的位子上看见了一个窈窕的身影,那是一个身穿蓝灰色衣袍的女人,低头啜饮着一杯烈酒,面容大半隐没在兜帽里,只有一束苍白的长发流泻出来,暴露了她的身份。
阿莫斯•逐风,“逐风的飘花”,贵族们这样称呼她,这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并不是因为她绝美的容貌,而是因为没有人逃得过她的暗杀,即使目标穿着沉重的全身甲,她也能将致命的箭矢送进甲胄的缝隙,绽放出猩红的血花;而在外城区,她被称作“暴君的宠妃”,因为只有她能自由出入云层之上的高塔,也只有她能随意走进烈风之主的宫殿,这是连三大家族也无法做到的事,一向为外城区的民众津津乐道。
她怎么拿到请柬的?不,这不是重点,见鬼,不能让她看到接下来的节目!德谟克拉西脸色大变,顾名思义,“自由之风”的节目都是以自由为母题,而这恰恰是烈风王庭禁止的,以阿莫斯和烈风之主的亲密关系,若是知道“自由之风”胆敢违抗王庭的禁令,恐怕第二天他和温迪就会被吊在高塔上受风干之刑。
兰斯汀也反应过来了,他立刻转身,就要去后台取消下个节目的安排。
“嗤!”一缕风擦过了他的左脚,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孔,兰斯汀脸色难看地停下脚步,这无疑是阿莫斯的警告。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阿莫斯小姐,有什么事吗?”
“喝酒。”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从阿莫斯的兜帽下响起,带着似有似无的慵懒。
“老师?”席德佳歪着头,她显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元素流动。
阿莫斯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细白的肌肤掠过一丝血色,她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看着剩余的酒液在杯中滚动。
“啧,没劲。”
她随手把杯子仍在酒桌上,起身,兜帽在这个动作中滑落,那一瞬就是月光倾泻的情景,那么长一束白发泼洒开来,像一场大雪飘落,这一刻兰斯汀甚至想后退一步,以避开那慑人的容光。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地下室的出口,众人才如梦方醒地回过神来。
“她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德谟克拉西问道。
“我怎么知道?”兰斯汀也觉得莫名其妙,心说总不能是来喝酒的吧?
但又好像是真的,阿莫斯刚才待过的地方,横七竖八地堆了一地酒瓶,这个女人刚刚就坐在那里喝酒,一瓶又一瓶,直到席德佳无意中道破了她的行藏,她才像一个被打搅了兴致的酒客一样匆匆离去。
自进入地下室起,宁录就一言不发,像是流浪的孤狼,在扑向猎物那一刻前都不会发出一点声响,他还是不习惯酒会的氛围,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有些手足无措。
冰原教会了他生存,却没有教会他生活。
兰斯汀并没有发现好友的局促,他被阿莫斯的突然到来吓的不轻,正和德谟克拉西商量接下来的节目安排,一时竟没注意到红发的友人已经悄悄离开了酒会中心。
宁录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的目光一直寻觅着一个人的影子,兰斯汀说过那个人今晚会来参加他们的酒会,但他目光过处,人们熙熙攘攘,觥筹交错,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和那双孤狼一样的眼睛对视。
他默默地低下头去。
“喵~”一声好奇的猫叫在他脚下响起。
一只小猫蹲坐在一打酒瓶上,正歪着毛茸茸的脑袋看着宁录。他愣了一下,蹲了下来,伸出手想摸一摸猫的脑袋,但这时小猫看见了宁录的眼睛,像是受到极大惊吓似的弓起了背,浑身的毛炸起来,四足一蹬跳到了宁录身后,然后飞快地跑掉了。
宁录的手定在了半空,他保持着伸出手的动作一动不动,那只猫已经跑的很远了,惊魂未定地回过头,却发现那个危险的大家伙并没有追过来,它不解地“咪呜”一声,溜进了人群。
“找到你啦。”就在宁录茫然无措的时候,那个曾在梦里出现的声音响起。
声音并不大,就像无云之夜的夜风,什么没有吹动,但又似吹动了什么,于是心跳的声音急促了些许,轻轻应和起来。
宁录缓缓抬起头,一双雕花的靴子出现在他的眼前,紧接着白色的长裙像花朵般打开,被幽蓝的束腰收紧,最后是起落的金发如同跳跃的阳光,终于,暗红色的眸子和灰紫色的眸子相遇了,这是一个凝视,而话语落在弦外。
宁录无声地笑笑,他很少有什么表情,但每次恩雅看向他他都会笑,抿唇,嘴角上扬,眉眼微弯,这是她教会他的第一个表情,用来表示对人的亲近,而每次凝视那双宁静的眼睛,他都会不由自主地表露出内心的想法。
“你也来啦?”他开口,同时惊讶于口齿的清晰,他学习人类的语言已经两年了,却还是无法把蒙德语说的流畅,他可以一声长啸吓毙冰原上的雪隐鼬,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除了面对那个女孩的时候。
在那双灰紫色的眼睛的注视下,他忽然不再结巴了,甚至可以说的上字正腔圆。
“你一周没回家了……”恩雅轻轻地说,她本来有些生气,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事想问,比如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回家?你都干什么去了?有没有闯祸?有没有……想我?
但是她在人群的间隙看到了那个孤独的背影,下意识便拎起裙子穿过人群,恰好看到了宁录被猫儿拒绝的那一幕。
这哪里是什么孤狼啊,分明是被人群抛弃的幼犬。
恩雅弯下腰,抓住宁录那只悬在半空的手,顿时,巨大的喜悦在他的眼中绽开,像是冰原上摇曳的花朵。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这么明显的情绪,在这之前那里一直犹如万古不化的寒冰般冷漠,仅仅是注视她的时候才会微微融化些许。
这一刻,她心里对于宁录一周来杳无音讯的不满、担忧、生气等负面情绪都消散了,只余下一种奇异的欣喜,比第一次获得礼物时还要高兴,比第一次与风元素共鸣时还要兴奋,比第一次成为“被选中者”,掌握风的力量时还要喜悦……就像是一望无际的冰原上,她再也不惧找不到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