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选择追寻光明，相对的就有人委身黑暗。
而我们则处在光与暗的夹缝间，戴在面上的光鲜是正义，无人注视的倒影是深渊。
《新型麻药在流通前就被阻止，英雄亚瑟的又一件丰功伟绩》
热搜的标题长得像某些垃圾轻小说一样让我反感，恐怕这群人做梦也想不到麻药的源头正是自己所崇拜的英雄。
我与亚瑟在中间扮演着两头通吃的角色，一边收着从帮派那儿诈骗来的黑钱，一边为亚瑟谱写他的“英雄事迹“。反派是我们，正派也是我们，蒙在鼓里的是坏人和民众，我们是连国家也能欺瞒的诈骗犯。
“啊，今晚你可以提前下班了。我想想……就给你放个三天假吧。”
假英雄“亚瑟“合上了我的笔记本电脑，一派大方地要我离开。
“假期？那种东西有没有你最清楚。”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我们这儿又不是什么黑心企业，放个假很奇怪吗？”
我沉默地盯着他的双眼，直到他主动躲闪。
“好了好了……我说实话，今晚有几个漂亮妞儿要来，我们会在这儿玩儿上几天。”
“又是女人吗？“我叹了口气，“这不是我第一次提醒你了，女人是……”
“是我负面新闻的不定时炸弹，迟早有一天我会因为出轨而人设崩塌。”
亚瑟抢先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放心啦，我又不是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你以为我是怎么陪你演到今天的？”
他开了瓶啤酒，咕咚下肚。
“像我这样优秀的男人自然有能力让她们对后宫也毫无怨言，光是能平等拥有我的爱她们就感恩戴德了。”
“你可真是个人渣。”
“你不也一样吗？不，你可比我脏多了。同为人渣，我想你是可以理解的。”
确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我沉默着将笔记本收入背包。
“重要的房间记得上锁，还有别把房子弄得太乱。”
临走前，我传达了最后的嘱咐。
“知——道——了——”亚瑟头也不回地背对着我挥手告别。他虽然那副模样，但唯独不会辜负自己的英雄形象。
而且我也并不担心他会受到伪装成追求者的敌对势力暗杀。就算是虚假的人造英雄，亚瑟的强大仍旧毋庸质疑。
更何况，他从未错看过任何女人。
离开山间别墅，我骑上车库里唯一一辆不太显眼的黑色摩托，从后山小路撤离。
亚瑟是全民为之疯狂的明星，时刻都有狗仔在大路边上蹲守他的行踪。我不想被拍到和亚瑟同框，在大众面前暴露关系有弊无利。
“假期吗……很久没有过了。”
上次休假是多久前的事？我已经记不得了。突然让我休息，脑子里根本想不到该做什么。
“要不去死个几次吧。”
一瞬间有种想把车从悬崖上开下去的冲动，但理智把我拉了回来。我虽然不会死，但还是会痛。何况收拾善后非常麻烦，我不想自找没趣。
“嗡嗡嗡——嗡嗡嗡——”
口袋中传来震感，即便不看来电提示我也能猜到是谁打来的。我减速靠边，接通了电话。
“你的GPS在动。”
“我知道。“
“亚瑟又叫了女人来过夜？”
“嗯哼。”
“要去哪儿？”
“还没想好。”
电话那头的女性叫银，是我的老相识。她天生就有摆弄电脑的天赋，不但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程序员，亦是团队的技术核心之一。
虽然现在说明有些晚了，但我拥有一支团队，一支造就了“英雄传说”的团队。
稍微想想就明白了。
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即便是拥有不死身、在某些程度上已不算人类的我，想要独自维持亚瑟“国民英雄”的偶像光环也根本是无稽之谈。我需要帮助，需要有人来为我天马行空的想法提供切实可行的依据。
而想要诈骗全世界，你就得首先聪明到足以戏弄全世界。
上至技术研发，下至谍报后勤，团队中的成员各司其职，皆是在其领域中被冠以“天才”之名的能人。
我所制定的一切计划都仰赖于他们支持，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奠定了“人造英雄”根基的人。
“那要回趟基地吗？墨菲整天在我耳边叨叨，说他有了什么‘突破性进展’，我想你说不定会感兴趣……”
“明白了，我会回去一趟的。”
“哦对了，还有件事——”我正准备挂断电话，银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起话题，“你别老想着怎么去死。”
“……嗯，谢谢你，银。”
银总是这么敏感，即便不见面也能隐约猜中我的想法。
她是现如今唯一还会以私人理由联系我的人。我想若不是有她在时刻提醒，自己或许会沉溺在不断寻求死亡瞬间苦痛的自我惩罚中。
沿小道复行数里，足有两人高的巨大岩石横亘在眼前，截断了我的去路。但这不过是表象，岩石实际是道能够开合的门，背后藏着通向山腹的隧道。
“伪英雄制作团队”的大本营修筑在山体内，最开始只是一处二战时期遗留下来的废弃防空洞，但在几年间被我们逐渐扩大了规模，到现在小半个山体都被贯通，成了绝佳的藏身地。
顺着昏暗的橘色指示灯，一道道防爆门配合着我的车速自动开启。
这些都要归功于银所研发的自主型AI“宇宙猫”。它能识别成员身份并独立裁定基地中的大小事务，使整个设施实现自动化。
但宇宙猫的能耐远不止如此，银最引以为傲的是它的不设上限的深度学习系统，它能像人一样积累经验，优化逻辑思维和判断力……即是说，随着时间推移宇宙猫会变得越来越聪明，甚至于诞生自我意识也犹未可知。
“欢迎喵，今天的禹洛酱也是一脸死相呢？要摸摸猫猫的脑袋找找安慰吗？但宇宙猫是投射影像所以并不能摸就是了喵哈哈哈！”
宇宙猫的虚拟形象是以弗兰肯斯坦为原型设计的。它的造型相当恶趣味，看上去就像是由好几只不同种类猫咪所缝制起来的尸体，唯一能跟“宇宙”要素勉强搭上边的大概只有它鱼缸般的玻璃头盔——顺带一提，“禹洛”是我的真名。
“宇宙猫，你现在的幽默度是多少？”
“是突破天际的百分之一百一十喵！”
“下调到八十。”
“明白喵——啵，哔哔，啵，哔哔啵——系统错误，幽默度设置失……”
“五十。”
“设置完成。禹洛先生，欢迎回家喵。”
“这里才不是我家啊……”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曾向银提议将宇宙猫的幽默功能给删除掉，却遭到了全体成员的一致反对。他们的理由是团队里已经有了一个丧星，正需要些别的什么来冲冲喜。
顺带一提，我就是那个丧星。
很不讲道理吧？明明宇宙猫的僵尸属性在某种程度上与我重叠，可偏偏它就能得到众人喜爱……我倒不是反对他们喜欢可爱事物的普世观，只不过对态度的反差感到不大公平罢了。
“这说法可不对，‘遗忘者基地能成为团队任何人的归宿’……别告诉我你把自己讲过的原话给忘了。”
银穿着睡裙，随意披散着与她名字同色的玉米卷发。她的肤色很白，几乎看不见血色，以至于眼眶周围的一圈黑被衬得分外显眼，看来最近几天又偷偷熬了夜。
大概是特意来迎接我的，否则除去洗澡外银极少主动走出房间。
“前提是你想要把它当成家。”我回道。
“比起这个，你就不能老实点儿规范作息吗？总被念叨想必你也很烦了，但我不希望技术骨干万一哪天被人发现猝死在电脑前。”
“安啦，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很了解的……而且你才没资格说教，要论擅长找死，这儿还没人比得上你。”银不甘示弱地反击道。
“好吧，那姑且不提这茬。”
对待银不能从批评的角度出发，我想了想，决定换个说辞。
“不觉得浪费吗？你那张脸。好歹也算个美少女，希望你多些自觉，别仗着年轻就胡乱糟践。”
我没有说谎，银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少女，哪怕总是一副没太多精神且素颜出镜的模样，她的五官也精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唔……”
看来是切中了要点，银果然还是个女孩子，会在意自己外貌上的风评。
“既、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今晚就早点儿睡好了。”她嘟起嘴小声道。
“不止是今晚，每晚才对。”
我顺势弹了她一脑崩。
“疼！我说过禁止弹脑崩的吧！你是我老妈吗？”
“非要说的话是老爸？”
“不——准——占我便宜！”
银挥舞着拳头抗议，可她的打击根本不痛不痒，总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
怪哉，唯独和银在一起的时候多多少少能让我找回些活着的实感，是我为数不多还能寻到的慰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