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吗。”

坐在枫树的树梢上,魈自言自语地缓缓轻喃。对他而言,这个词汇是最为遥远,也是最不可实现的奢求。

曾几何时,在魈的身旁,也有与他并肩作战共同进退的战友,但是在魔神战争的漫长岁月里,【仙众夜叉】一个接着一个败北,告别了尘世,最终就只剩下了自己孤身一人。

千年之前的那场席卷大陆的旷古大战,就是那般的凶险和残酷。无数的强者在战争中陨落,而魈能够存活至今日,只能说是侥幸中的侥幸。

毕竟,在最初的时候,魈甚至不在如今的胜者——岩王帝君的麾下,而是曾效命于与帝君为敌的魔神,那时的魈只是一名沉醉于无尽杀戮的无名夜叉。

被魔神差遣的日子里,魈做尽了暴虐残酷之事,他的双手沾满了无辜的鲜血,枪缨营造了数不清的罪孽。虽说,那并非他的本意,但犯下的业障却是货真价实,无可推脱。

某一日,岩王帝君战胜了魈,并为他解脱了枷锁,还赋予了其崭新的名字和使命。但是,魈的所作所为,从本质上却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只不过他枪下的亡魂从无辜的生灵,变成了敌对的妖魔。

到今日为止,背负了累累杀孽的魈,自认为没有与任何人缔结友谊的必要。 更何况,对方只是生命短暂的凡夫俗子。

不过,不得不承认,那来自于“稻妻”的少年武士——枫原万叶在比试之前留下的一番话语,确确实实扰乱了魈的思绪,让他产生了动摇,并不禁陷入深思。

【——所以,待岩神辞世那一刻,你又该何去何从?】

六千年的时光太过漫长,以至于让魈产生了岩王帝君永世长存的错觉。但实际上,如今的尘世七执政之中,除了岩神摩拉克斯和风神巴巴托斯之外,都已经更迭了世代。

从妖邪魍魉手中守护璃月的苍生万民,是魈败倒于帝君麾下之时与其缔结的古老契约。如果帝君让出了神座,那么契约……自然也就失去了效力。

到那时候,除了战斗之外,一无所能,也一无所知的魈,究竟又该为何而战?数千年前,被魔神拘俘之前,自己又是抱着何种愿望?

魈无法轻易找出答案,他早已忘却了遥远的初心,如今“守护璃月”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全部。

所以,当万叶提出这个问题之时,他心中涌现的情感,或许并不仅仅是“愤怒”,而是某种“焦虑”吧。不单是对未知的明天,也是对失去职责,失去活下去的意义这件事,而倍感焦虑。

在这点上,他又对说出这番话的万叶感到羡慕……少年那风雨飘摇中,自由自在的身姿;以及那以万物为诗,又视万物为友的气度,对魈而言,竟是如此炫目。凡人常说:人生苦短,但万叶似乎沉浸于享受这短暂的生命,每一刻对他而言都是有意义有价值的,与行尸走肉般的自己简直是天壤之别。

或许在数日之前,被人提及此类问题,魈可能会选择“了结自己的性命,和某些厌倦凡尘的仙人一样,从千年的杀业之中解脱”吧。然而,和万叶邂逅的现在,他不禁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念头——

——倘若真有机会,随风而行,踏遍这片大陆……或许,亦是一趣。

就在此时,从树下传来了悦耳的旋律声。毫无疑问的,那是来自于万叶所吹奏的叶笛。较前几日而言,今天的曲调显得更为欢快跳跃,不仅如此,周围还能听到孩童们发出的嬉闹欢呼。

看来,今日聆听他吹奏的听客不只怜心一人,其他刚刚摆脱病症的孩子们也恢复了精神,参与了进来,同时这也是万叶短短几日里便博得了村人们广泛好感的证据。

从乐曲之中不难听出,万叶昨夜的伤势已无大碍,这让魈暗松了一口气。本来,打晕万叶就并非是魈的本意,刚开始只是打算点到即止,但无奈万叶的武艺并非等闲,比想象中更为精湛,想要取胜的话,魈也没有多少手下留情的余裕。

话虽如此,魈却没有道歉的打算。他的目的从一开始,便仅是履行契约和职责,将落海的万叶送抵璃月港,让其安全回到船队。除此之外,并没有和区区凡人多生瓜葛的必要。

只不过……事到如今,要达成这个目标恐怕绝非易事。

魈总结了这几日以来的境遇,只能用“非比寻常”来形容。自从捞起海中的万叶,并漂泊到这不知名的村落以来,两人就好像被禁锢在了日夜不散的迷雾之中,无法逃离。

大体罗列一下至今为止的行动范围——从海滩、到村庄、再到村外的琉璃百合花田、最后是花田之外,那徘徊着众多妖魔,且被浓雾笼罩的秘境。

魈原本以为,他们二人是随着洋流,漂泊到了瑶光滩的附近,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在魈看来,此处已经偏离了真实世界。这里似梦似幻,却又绝非真实的梦境。明明处在璃月的境内,氛围却像是来到了尘世之外。

简而言之,此处乃是脱离了现实的幻境……亦或说是魔境。常人或许会觉得这种说法难以置信,但在见多识广的仙人看来,也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现象。魈虽然自己并不精于此道,但他却熟识擅长此类仙法的仙人。

此类仙法一旦施展完毕,凡世间对于空间和距离的概念,将会变得毫无意义。魈所熟识的那位,甚至能以一盏茶壶作为媒介,创造出望不到边际的广阔庭院。而这种以仙法创造的虚幻空间,往往难以轻易进出,必须遵循某种由施术者制定的法则,才能从中逃离。

比较常见的法则有三种——达成某种“条件”;找到某个“钥匙”;打破构成境界的“核心”或击杀施术者的本尊。

事到如今,即便能够想象到术法的种类和原理,可对于施术者的身份与意图,魈却没有半点头绪。要知道,若要施展此类术法,需要极其高深的道行,此等高仙哪怕寻遍璃月也屈指可数,而无论是其中的那位……都完全没有将魈困于此处的动机。

不知是何人所为,自然也料不到本尊的性格,也难以揣摩其所设定的“条件”、“钥匙”和“核心”均为何物。在这片空间之中,万物皆有可能,兴许是长于土壤的一草一木,也可能是村中安居的某位村民。

说到底,魈之所以会来到这里,纯粹只是巧合罢了。只因几日前的深夜,他察觉到了从遥远海面上传来的魔神气息,循着这股气息找到了遇难的船队,最后更是为了救助不慎落海的万叶才——

“等等……难道说,这不是巧合?孤云阁的封印……果然有何异变?”

想到这里,魈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看来,要断定为“巧合”恐怕为时尚早。

孤云阁乃是魔神战争之中,由岩王帝君降下的岩枪所构成的“封印”,在孤云阁底下的深邃海沟中,封印了数量众多的魔神。其中不乏能和帝君并驾齐驱的绝世强者,而魈本身也为了封印他们贡献了不小的劳力,更是结下了许多的冤仇。

虽说帝君的封印理应牢不可破,但帝君本人也常提到——世间万物都无法逃过光阴的磨损。有可能是由于某种外因,导致封印的磨损加剧,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果真这样的话,孤云阁底下有哪尊邪恶的魔神正妄图冲破桎梏,又或许只是漏出了些许的力量……那么引发眼下的事态便不足为奇,魔神既具备创造这幻境的力量,也具备了将魈引来复仇的动机。

魈重新回忆起自己赶往海难现场的光景,南十字船队遭遇的那匹海兽,极有可能是魔神的眷属,或者是其力量所幻化而成的怪物。作为证据,它并没有立刻将俘获的船员拖入海中,而是极不自然地用触手将他们悬挂于空,就好似……是劫持人质,当做诱饵一般。

现在想来,那番举动,对于没有智慧理性的海兽而言,未免太过聪慧,也太过反常。恐怕,它的目标打从一开始,便是将魈引来孤云阁,并设法关入这片幻境之中。

可如此一来,眼下的情况,就远比实际看到的要更为凶险。

假若魔神起初便盯上了魈的性命,那么必然事先就准备好了足以让魈丧命的恐怖陷阱。毕竟,作为魔神战争的幸存者,岩王帝君麾下的第一猛将,魈的本领高强是毋庸置疑的,想要正面交战将其置于死地,哪怕找来全盛时期的魔神,都绝非易事。

当魈带着昏迷的万叶抵达海岸之时,海兽早已不见了踪迹。而这座村落里的住户,也统统只是弱小的普通村民。琉璃百合的花田中虽说栖息着大量的骗骗花,但那只是司空见惯的普通魔物。就连边境迷雾里遭遇的凶暴妖魔,对魈而言也只是不值一提的杂鱼。

如果要问这片迷雾之中,有谁能够伤害到魈,大概就只有那来自异国的少年:枫原万叶而已。但这几日的相处,万叶丝毫都没有被魔神蛊惑、乃至遭到操控的迹象。即使真是如此,魈也有不杀死他的前提下,将其无力化的自信——就好像昨夜切磋那般。

——所以,罪魁祸首的魔神究竟打算何时下手?又是用何种方式?

对此,魈依然一头雾水。敌在暗我在明……即便身处在和平的村庄中,聆听万叶的幽美笛音和孩童们的嬉笑欢闹,依然能够清晰感受到阴森的视线和莫名的寒意。

——该不会……我已经踏入了圈套,却浑然不知……吧?

事关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魈的直觉向来都十分准确。毕竟,仅是正面对敌时武艺高强,并不足以让他幸存至今。千年来,魈曾剿灭过无数擅长阴毒谋略和高深战略的敌人,他明白,越是这种仿佛陷入泥沼的时刻,越是需要冷静观察。有时候身边一些不起眼的蛛丝马迹,往往都能成为突破重围的重要线索。

而今,能称得上是线索的……恐怕就只有村落中的住民了吧。

尤其是她——怜心。

起初相逢的时候,魈还不敢确信,但越是与之相处、越是让魈的古老回忆变得清晰起来——自己和这年幼女孩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渊源。而且,这并非是“近期”的记忆,至少要追溯到千年之前。

魈在那时,还未被岩王帝君纳入麾下,乃是某个残忍邪恶魔神的鹰犬爪牙。

记忆中的年代,大地被魔神们的斗争毁得面目全非,人类这般软弱无力的生物,被卷入其中瞬间便会灰飞烟灭。他们只能像宛如蝼蚁一样,躲避战争的余波,聚集在不起眼的村落,躲藏在战场的夹缝之中苟且偷生。

沉溺于魔神战争的混沌年月里,魈日复一日与强敌交战,自暴自弃般投身于杀戮。但他并非总能取胜,力有不逮身负重伤也是家常便饭,而其中的某一次,遍体鳞伤的魈就落到了人类村落的附近。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外表与人类别无二致的魈,被村人们当成了是卷入战争的落难少年,更是有一位善良淳朴的渔民收留了他,不仅提供了住所,还将为数不多的口粮和药品分给他,照料他疗养伤势。

而当时年仅八岁,天真烂漫的怜心,便是收留魈的那位渔民的女儿。那时的怜心,整天都会腻在魈的身边,向魈讲述许多人类生活的点点滴滴,几乎将他当成真正的“兄长”一般对待。

而在村落里养伤的短暂日子里,让魈对于人类有了全面的改观。诚然,人类的身体无比脆弱,寿命也极其短暂,但是……他们却并非只是单纯的弱者。面对魔神们宛如天灾一般的强大力量,人类从未放弃生存,也从未陷入真正的绝望,他们同心协力,克服困境,在逆境之中强韧得不可思议。

在魈看来,人类善于观察、学习、思考,能够将细小的发现举一反三,堆积成庞大的知识,然后通过繁衍不断传承,让智慧生生不息。

那段和人类一同生活的经历,让魈不禁感慨,并产生了一个模糊的疑问——比起从元素之中诞生,天生便具备强力权能,却只知道沉迷与争斗与破坏的魔神。人类,或许才是蕴含着真正的无限可能,最值得被这个世界所珍视的生命形态。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魈就算伤势恢复,也没有离开村子,回到魔神的阵营。他隐藏了自己的力量和气息,假装已经在战斗中阵亡,伪装成一名普通的人类少年定居在村中。既为了报答村民们的收留之恩,也为了能够更深入地了解人类,随农夫一同劳作,伴渔船保驾护航。

虽然千年光阴的磨损,已经让具体的记忆风化淡去,但唯独那段日子里,如梦似幻的温馨和畅快,至今都还烙印在魈的内心深处。然而,比起已经模糊不清的幸福和欢愉……接下来面临的惨剧,却成为了让魈永世都无法忘却的噩梦。

在魈被收留的几年之后,随着渔村规模的扩大,引起了栖息在海中的凶残海兽的注意。它们将村里的住民当成果腹的美食,展开了惨无人道的猎杀。其中,魈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怜心的父亲,便是最初的牺牲者。他在出海捕鱼的途中遭到了袭击,被海兽生吞入肚。

袭击渔船和村民的海兽,是某位敌对魔神所饲养的眷属,它们盘踞在海中称霸一方,狂暴肆虐将一切生灵吞噬,当成自己的食料养分。

理所当然的,魈为了守护村子挺身而出,站在人类一边不懈奋战,但无奈的是,魈虽然精于陷阵杀敌,却不善于守护弱者。倘若使出作为夜叉的全力,难保不会将周围的村人、农田和建筑都卷入其中,一有不慎甚至连整个地形都可能变得面目全非。

不仅如此,一旦魈解放了夜叉的力量,身为其主的魔神便会立刻发现他的所在,届时也会识破早先的诈死与欺瞒。魈会为此遭受严惩,这自然不可避免,但更让魈感到害怕的,却并不是自身遭受何等苦难,而是那位向来将人类视作草芥蝼蚁的魔神,难以预料究竟会对收留魈的村民们,做出何等残忍暴虐的事来。

但最终,魈所担忧之事,还是避无可避地发生了。

为了从强敌手中保护怜心,魈结果还是释放了夜叉的力量。为此,他很快便被魔神发现了踪迹,而魔神在找到他之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便是——杀尽村里所有的蝼蚁,献祭他们的性命,汲取他们的魂魄,吞噬他们的美梦,激发出自身更强的力量,以此来将敌对的魔神、以及他所饲养的海兽全部屠戮殆尽。

魈的弱点握于这位魔神之手,他绝对无法忤逆主人的命令。纵使心中千万个不愿,他都别无选择……只得挥舞枪戟,用凶神恶煞的夜叉傩面遮挡自己的神情,让一张又一张原本对自己投以信赖的面孔,一个接着一个被绝望和恐惧所涂满,在绝望和怨毒的惨叫声中死于自己的枪下。

最后一个死在魈手中的,便是怜心——这个一直将魈视作兄长的少女。当枪尖刺穿那单薄的身躯时,鲜血溅在魈的傩面之上,魈这才注意到,比起刚刚邂逅那日,怜心那幼小的身躯,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成人,变成了和自己外表年龄相近的,亭亭玉立的曼妙少女。人类的寿命短暂,成长也远比魈想象的要迅速。

气若游丝的少女,挂着泪痕,向着杀死自己的邪恶夜叉伸出手来,用染血的手指温柔地拂过傩面的表面。肺部遭受重创的她已经无法发出像样的声音,只能缓缓运动嘴唇,诉说着无法传达的沉默话语。

——她那时所留下的,一定是这世上最为恶毒的咒骂吧。

至少,魈是这般相信的……不,不如说,魈是这般期盼的。因为,遭受了如此残酷的背叛,至少应该要给她咒骂的权利。而自己,也理应承担这份罪孽和诅咒。

没错——这座古朴的渔村,正是当年被魈亲手毁灭的村落。而此时此刻在树底下,欢笑着向万叶学习吹笛技巧的怜心,也正是当年死于自己手中的“妹妹”。

仔细回忆的话……这里的景物、住民、房屋,都和千年之前遭到毁灭那时别无二致。唯一不确定的,恐怕便只有自己现在靠坐的这棵巨大枫树,魈回想不起来,当时的村中究竟是否种了一颗如此显眼的参天大树。

可即便如此,包括村长在内的村民,仿佛都没有任何关于魈的记忆。就连怜心……不,唯独怜心魈不敢确定。因为她称呼自己的方式,就和当年如出一辙——哥哥。但至少,她应该没有回忆起被魈所杀死的,那凄惨悲凉的临死一刻。

如若不然,她不可能对魈表现出任何的善意,而应该更为愤怒、更为悲伤,至少应该发起咒骂才对,就和临终时那样。

到头来,这片村子到底是术法营造的幻象,亦或是徘徊于世间的亡魂,还是说被魔神之力复苏的悲哀亡者,魈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信的便是——这个村落和居住在这里的住民,已经偏离了天道,是绝不应该继续存于世间的赝品。

如果没有万叶在身边,以魈一贯以来的作风,恐怕他根本没有机会回忆起往昔,而是早已将这幻境之中的一切,包括村子在内的所有都摧毁殆尽。即使不自己动手,当魈得知村人们身染咒疾的时候,便一定会断然舍弃他们。要不是万叶执念恳请的话,此时,魈必然已经对所有人弃之不顾了。

“啊……险些忘记,约定,还没有完全达成。”

魈脑海中乱成一团的思绪跑到这里,突然停滞了下来。他猛然回忆起,驱除瘟疾的工作还没有全部完成。即便灵药已经逼出了瘴气,让村民们暂且恢复,但要根除病因的话,接下来还少不了一场驱邪的仪典。虽说,魈心知肚明这个村落之中根本没有真正的人类,治疗他们的举动或许根本毫无意义,但——约定就是契约。

璃月的岩神摩拉克斯,又称岩王帝君,他乃是一名司掌契约的神祗。身为其眷属的魈,自然也要贯彻岩神的理念和职责。

“无论如何,既是契约,便不可怠慢。此乃对帝君的不敬……是时候,着手准备了。”

于是,像这般,魈一边说服自己,一边纵身从枝头跃下。伴随着洋洋洒洒飘荡的几片枫叶,稳稳地落到了万叶的身旁。

对于突然出现的魈,周围的孩子们都大吃一惊,纷纷发出惊呼,对其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只有万叶纹丝不动,仿佛从一开始就已经察觉到了魈的存在,他不慌不忙放下手中的叶笛,用丁宁的口吻,略显装腔作势地招呼道——

“魈上仙,一夜不见,休息的可安好?昨夜……感谢指教。”

不过,魈并没有回应他的问候,而是不由分说地给出了一句——“随我来”,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海滩的方向踏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