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般的光景,就和千年之前如出一辙。
周围向魈袭来的怪物,正是前两日在幻境边界的浓雾之中,魈和万叶所遭遇的怪物,与那时不同的是,现在能够清晰地辨别它们的形体,听到它们的恐怖哀嚎。
显而易见的——它们是人类……确切来说,至少它们曾经是人类。
怪物的姿态各异,但无论是男女老幼,都已经完全丧失了本来的理智,它们衣衫褴褛,脸上挂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丑陋表情,肉体膨胀变形,具备着惊人的运动能力,以怪异惊悚的姿势,一边朝着魈发起舍身的猛攻,一边发出摄人心魄的叫喊。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可以发现一个骇人的事实——怪物的五官即便再怎么扭曲变形,也能隐约分辨出,它们的面孔竟和村里的村民如出一辙。
没错,这些宣泄着怨恨,满溢杀气的鬼怪,直到不久之前,还是和万叶一同把酒言欢,一起沉浸在庆典气氛中的善良人们。
假若魈没有采摘灵药将疫病根除,那么村民们一定会被瘴气同化,变身为同样的鬼怪吧。
但对此,魈并没有露出些许惊讶,也没有任何的手下留情,无论怪物是形似老人还是孩童,都被长枪一视同仁地刺穿、击碎。让海滩一瞬间便化作了残肢碎肉的地狱。
现在的魈,已经化身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夜叉,无论何等残酷的景象,都无法让其动容,也不能使其退缩。魈沉浸于战斗之中,机械性地斩杀敌人,直到将一切视野中的活物都摧毁、消灭。
『愚昧的夜叉……!悲哀的凶兽……!承认吧……这就是你的本性……!嗜饮鲜血……渴望杀戮……!你才是真正的怪物……!而这些……!都是在你枪下含恨而亡的怨灵……!』
海兽没有发动攻击,它就好似在观察战场一般,放任恶鬼们和魈之间的激战,自己却维持着最初的距离。罪魁祸首的魔神不知从哪里发出尖细怪异的声音,以此扰乱着魈的心神。
『叛徒……叛徒……!恩将仇报……!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我们……!好恨……!好恨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呜哇哇——!放过我的孩子……!』
『好痛……呜呜呜呜……!妈妈……救救我……好害怕……妈妈……!』
『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好痛……!为何要受这般痛苦……!』
恶鬼们的嚎叫声顿时变成了有意义的句子,它们那腐烂空洞的眼窝里竟同时流出血泪,就像是对杀人凶手,对世间不公发出控诉。
“嘁……!”
激烈的嘶吼此起彼伏,起到了显而易见的干扰作用,魈出枪的动作明显变得比先前迟钝。或许,是因为村人们幸福生活的笑脸,直到不久之前都还历历在目,与恶鬼们悲愤哀怨的面孔形成鲜明的对照,这份天堂地狱间的猛烈落差,让眼前的光景变得更为触目惊心。
『看到了吗……!这世上……没有你的容身之处……!到处都是……你积累的杀孽……你引发的悲剧……你创造的亡灵……!而你……却沉浸在虚假的和平中……对这些熟视无睹……!你必须还债……!你应当赎罪……!』
魔神发出的声讨,与周围的厉鬼嘶嚎交相呼应,刺耳的声音在大气中回荡,从鼓膜渗进魈的脑海,让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都天旋地转。
魈明白,这些话语只是来自魔神残渣的谋略,为的只是让自己的集中力溃散,假若自己露出破绽,海面上虎视眈眈的海兽便会毫不留情地发动致命一击。
但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逐渐变得心乱如麻。只因为,魔神的话语每一段,皆在残忍地挖开他心中的伤疤。
『滑稽……真是滑稽至极……!那些可怜的亡灵们……只要剥离他们怨恨的记忆……就忘记了被你残杀的事实……!魈……与被自己亲手刺穿的义妹重逢……舒适吗……?快乐吗……?哈哈哈哈哈……如果想起临终的一幕……她是否会在拥抱你的时候……咬断你的咽喉呢……?』
“给我住口——!”
魈向着海面的方向怒吼,并刺出一记破浪的风炮,几条触须被瞬间绞烂击碎,激起冲天的浪花,四溅的海水和腥臭的血汁交织在一起,化作了浑浊的阵雨。
在仪典进行到中途的时候,魈便已经察觉到了幻境的真相——这里所有的村民,都只是曾经被自己屠戮的亡魂。而那些让他们染上恶疾的瘴气,便是受害者们生前的怨念和仇恨。
魔神大概是以某种方法读取了魈的记忆,以千年前的世界为蓝本,创建了这片虚幻的空间。并将缠绕在魈身上的亡魂怨灵俘获,使它们魂魄分离,用洗去记忆的善灵重现安宁祥和的村庄,又以对魈心怀仇恨的怨灵塑造了厉鬼的军团。
『哈哈哈哈——!降魔大圣……!你的力量……竟沦落到这般地步了吗……?还不够……!还不够……!吸收怨愤……!宣泄杀意……!身为胜者的你……理应背负着我们的怨念活下去……!杀戮……!破坏……!将虚伪的文明变成废墟……!!』
海兽的触须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重生,魔神的叫嚣变得更加响亮,更加疯狂。每一次,它的话音都截然不同,前后语之间根本没有任何逻辑关系。
先是指责、再是嘲笑、而后又变成了怂恿挑拨。它们支离破碎,前后矛盾,虽然充斥着同样的愤怒和癫狂,但仿佛每句话音的主人都各不相同。
事实上,或许正是如此。现在,与魈为敌的魔神残渣,恐怕并不仅仅来自于某位单一的魔神,而是被封印于孤云阁之下诸多魔神,此时此刻,他们的怨念之因为相同的目标而融合、聚集到了一起,为了——愚弄魈、折磨魈、伤害魈、杀死魈。
被精神攻击的汹涌浪潮所吞没,魈的枪技出现了破绽,动作失去了章法,他的攻击开始无法将敌人一击搅成碎片,以至于那些还剩下残肢断臂的厉鬼紧紧攀附到了他的身上,开始噬咬他的身体。
魈强忍痛楚,奋力挣脱,却无奈已经失势,鬼怪们聚拢的速度远远超出他杀敌的效率,很快几乎全身都被覆盖、拘束、变得无法动弹,只剩下肩膀以上还暴露在空气之中。
不得不承认,魈在此时,已经丧失了平常应敌时的冷静判断,在村中逗留的几天,与怜心相处的朝暮,让他回忆起了太多千年之前的幸福往昔,而这一切却都化作了自责和悔恨,最终成为了他施展力量的枷锁。
不可否认的,周围这些村民们化作的厉鬼,是被自己残杀的无辜之人,他们原本只渴望着生存下去,竭尽全力寻求微不足道的幸福,却因为魈的短虑无谋,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他们……确实有资格向凶手讨回公道。
此时此刻,恐怕便是千年以来,对魈而言最为走投无路的绝境。他只感到疲惫,对自己一直以来为何而战感到了迷惑,甚至产生了“以死赎罪,就此解脱”的念头。
而接下去的一幕,成为了将魈那已残破不堪的心灵堤坝给挤垮的,最后的水滴。
当魈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气力,海兽的本体终于探出的海面。它完全不像是正常的生物,身体只是一坨东拼西凑的混沌肉团。在那肉团的顶端,突然打开了一个缺口,并从肉缝中钻出了酷似人形的影子,迎着魈的方向靠近了过来。
『哥哥……可怜的哥哥……忘记一切吧……和“怜心”永远在一起……什么都不要去想……哪怕整个世界都在拒绝哥哥……“怜心”也会一直爱着哥哥……守护你……所以……让我们融为一体……让我们永世长存……将哥哥的心……永远交给“怜心”……好吗……?将那渺小的村落荡平……将那卑微的冒牌货杀死……只有我……才是属于哥哥的“怜心”……』
那是一位少女的身影,她的面容与成年后的“怜心”如出一辙,胸口留着一个被枪戟刺穿的,触目惊心的血坑。她凑到魈的跟前,用双手托起魈的面颊,脸上挂着溺爱的神情,用甜蜜幽美的嗓音,在魈的耳边发出煽情的轻语。
“啊……”
在这仿佛能让灵魂都融化的诱惑之中,魈的目光变得浑浊,握枪的手指失去了力道,口中吐出一声自暴自弃的叹息,放任对方的细唇向自己缓缓逼近。
即将沉溺于绝望的泥沼之中时,无论是人类还是仙神,任谁都会挣扎着寻求救赎,哪怕从上空垂下的只是一根粘稠的蛛丝,又哪怕知道蛛丝尽头等待自己的,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巨口,都会情不自禁地去抓住它。
然而——
就在“怜心”表情变得愈发兴奋而欢愉,直到她与魈唇口相喷的前一瞬间——伴随着飘零的落枫,几道寒芒乍现,利落的光迹从天而降,将少女的面门和手臂都垂直斩断。与此同时,魈身上攀附的厉鬼也遭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剥离,向着四处狼狈飞散。
“这番盛情相邀,就由身为魈之友人的在下——枫原万叶,来替为婉拒吧。”
少年浪人将刀背扛于肩上,潇洒毅然的背影出现在了魈的面前,挡在了他与海兽之间,让那变得浑浊的瞳仁又渐渐地映上了光晕。
“万叶……你为何……?”
“——每逢人类欢度节日的深夜,你都会独自与妖魔鏖战,直至黎明……还有,明明难以采摘药材,又不擅长举办仪典,可岩王帝君却依然派遣你一同前往驱逐瘟疫——是因为在仪典结束之后,瘴气会引来妖魔,届时需要你降妖伏魔,没错吧?”
“……”
魈沉默了,确实,他从一开始就刻意隐瞒了仪典最后的步骤,并打算独自一人剿灭妖魔,解决战斗。
“除此之外,在下还受怜心所托,将走上歧途,夜不归宿的笨蛋兄长,平安地接回家中。”
万叶说着,居合的凌厉刀闪在虚空中接连划过,拔刀的动作快到几乎无法靠视觉辨认,握刀的手掌仿佛从未离开腰间,但利刃所画出的剑幕却是密不透风,从四面飞扑而来的几匹厉鬼,都被凭空斩断了四肢。
“怜心……但是,她已忘却了——”
“魈,你在说什么蠢话,怜心从一开始,便记得过往的所有,她从未遗忘和自己亲爱兄长所相处的每朝每暮。当然,也包括被你亲手杀死的瞬间。但是——她从未对你抱有一分一毫的怨恨。”
“!——怎会……”
没等魈将话说完,万叶就仿佛看透了一切,抢先一步给出了答案,让魈双目圆睁,一脸的诧异。
厉鬼们被突然闯入的少年武士吸引了注意,转而向万叶发起了愈发猛烈的攻势,可它们却根本无法捕捉到那流窜如风的身影。空有气势却杂乱无章的扑咬,被一次次宛如凭空消失般的精妙运步所闪躲,擦身而过的时刻便是身首异处的瞬间。
“那还用问?魈……快振作起来!用你的双眼好好看清楚!满怀仇怨,从怪物的丑陋躯体中诞生的毒妇,究竟哪里像是那个纯真善良,又一生敬你爱你的义妹!就连在下……区区萍水相逢,只相识几日的在下,都不至于会认错得这般离谱!”
万叶一边斥责,一边在斩杀敌人的同时,用一道剑斩带起劲风,就如铁拳一般锤击魈的脸颊——
“——清醒一点!然后履行职责吧!你这不识风雅,不通人情的“降魔大圣”!”
“——!!”
这一刻,万叶发自灵魂的呐喊和灌注了意念的风锤,最终将魈双瞳之中的光彩完全唤醒。
“……狂妄,实乃狂妄至极,枫原万叶。不过……你言之有理。”
魈重新舞起长枪,神情又回归到了最初的淡漠傲然,再一次投身于战斗。他与万叶二人背靠着背,彼此的“神之眼”同时放出青荧的光辉,刹那间,两股翠风融为一体,枪戟刀刃相伴而舞。
『人类——!!愚蠢渺小的蝼蚁——!!竟敢……竟敢坏我等的好事——!必要将你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海兽的本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截然不同的声音在此时完全重合到了一起,迸发出连天地都为之颤动的狂怒。紧随其后,海兽那巨大的触须同时加入了战局,向魈和万叶发起猛攻。
然而,如今的二人,已是势不可挡。明明是头一次并肩作战,他们却好像是相随多年的战友一般心有灵犀,招法配合得天衣无缝。
魈随心所欲地挥舞枪戟,他的身形化作横扫大地的飓风,在沙土之上来回穿行突刺,枪尖所至之处,海兽的触须被轻而易举地碾成碎屑;而万叶则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在狂风肆虐的领域中飒然起舞,剑闪的流光编制成稠密的风网,刀刃所触之处,恶鬼魍魉就只剩下残肢断骸。
沉浸于酣畅淋漓的战斗,就在那上百头的恶鬼即将被一扫而空之际,万叶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悄然回忆起不久之前,村落中央的枫树底下——
当怜心为万叶递上亲手编织的霄灯,将千年之前尘封的记忆,通过“神之眼”的共鸣,一五一十地传递到了他的脑海之中。同时,也解开了万叶胸中怀揣已久的疑虑。
村民,怜心还有妖邪;村庄,花田还有魔境。迷雾中所包含的一切,都只是受到魔神残渣的所影响,被某种法术所具现而成的幻象。而这些幻象的来源,一定便是魈的记忆。
魈之所以会在此迷失方向,便是因为这里已经不属于璃月的地界,而是一片无限接近于现实的魔幻之境。
恐怕自几日前落海以来,自己和魈便一直被囚禁于这片幻境之中,而如此一来,也恰好解释了——为何琉璃百合的花田之中,会没有丝毫鸟兽之迹和虫鸣之声。只因为,这里并非现实。
当万叶认识到这片空间皆为幻像的瞬间,就好像找到了残缺拼图所缺失的碎片一般,让脑海中许多的疑问,都顺理成章地得到了答案。
魈他一定几日之前便已经理解了现状。毕竟,就算跨越千年,他不可能忘记怜心和这座村落。
从记忆之中不难看出,怜心对魈而言,理应是千年的抱憾,亦是无法释怀的罪责。那么,将魈囚禁于此,让他重新直面过去苦楚,并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幕后黑手,其险恶用心也就昭然若揭——从一开始,便打算对魈不利。
不过,并非所有的谜团都真相大白。如果只是为了将魈杀死,只要在幻境之中准备凶恶的陷阱,强大的敌人,或者永远无法逃出的迷宫即可。但魔神却不知为何没有这么做。
甚至在这片幻境中,并不仅仅只有恶意的布局……
这里重现了魈记忆中和平安逸的村庄;只有杀死妖魔才会释放怨念和瘴气;就算因此引发村庄的疫病,却又能找到足以治疗疫病的药材、和举办驱邪仪典的道具。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也太过大费周章,并且充满了矛盾。
这让万叶不禁疑惑,敌人的目的到头来究竟为何?仅凭一些成不了气候的妖魔鬼怪,就将魈置于死地?不,绝无可能。
他在赶来海滩驰援之前,也曾询问过怜心,关于敌人的真正目的,只可惜一无所获。
怜心就和这个虚幻的世界一样,只是从魈过往记忆碎片中所衍生的幻影,她并非活生生的人类,无法自行推测,更不可能说出连魈都不曾知晓的真相。
怜心称自己和村子,都只是一场“美梦”,她可以感知到恶意的侵袭,也能向万叶发出求救。因为她的愿望,她的职责,便只是让村子维持幸福美好,维持这份美梦,从灾厄中守护魈的心灵。
但是,她却无法给出所有的答案。
所以,真正的答案,万叶只能自行找寻——为了和魈一同安然无恙地离开这片迷宫幻境,他必须看清敌人真正的目的。
为了得到答案,万叶开始挖掘自己这几日的记忆,从海滩醒来开始,每一分每一秒的经历都在脑海中重现,他反复斟酌自己见到的每一缕光景,听闻的每一句话语,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最终,他得到了一个模糊的猜想——这片幻境中所遭遇的一切,与其说是为了杀死魈而设下的陷阱,倒不如说是……为了加害怜心而精心准备的一个圈套。
可这么一来,又引出了新的疑问:在这片幻境中害死怜心,究竟有何意义?
原本万叶难以理解,直到下一个瞬间,幕后黑手亲自给出了关键的提示。眼见着数以百计的厉鬼们被魈和万叶扫荡一空,化身为海兽的魔神开始了气急败坏的咆哮——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区区人类……!区区蝼蚁……!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就算……就算用尽最后的力量——!!魈——!臣服于我——!臣服于我——!!』
接着,异变发生了,原本七零八落散在四周的厉鬼残骸,在冲天的咆哮声中如细沙一般风化,化作黑色浓烟似的瘴气,一同飘入风中。然后,它们朝着同一个方向飞速聚拢,就好像被漩涡所吸卷一般。
而浓烈瘴气凝结的中心,正是魈的颜面。
“这是——呃……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
瘴气的烟尘就好像凝结的泥垢一样飞快覆盖到魈的脸上,魈一边发出痛苦的嘶吼,一边试图用手指将其从脸上抠落,但任凭他再怎么挣扎,泥垢也越积越厚,直到最后变成了一幅凶神恶煞的黑色面具。
魈的面孔被漆黑的夜叉傩面所覆盖,他的气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那些被斩杀的厉鬼所散发的暴戾和怨念,宛如在一瞬之间全部浓缩到了那副面具之上。
“快走……快跑!快跑——!!”
魈用几乎咳出鲜血的声音发出警告,并同时回身送出一记沉重的侧踢,将万叶从自己的身旁踹飞了出去,而后,开始了发狂猛兽一般的嘶嚎。他体内所蕴藏的力量向着四周肆意宣泄,连大地都会为之崩裂。
“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碎他——!!将这匹蝼蚁撕成碎片——!!饮尽他的鲜血——!!啃噬他的血肉——!!然后再将村庄毁灭——!!让那些沉浸于美梦的碍眼亡灵魂飞魄散——!!』
这一幕光景,让万叶猛然回想起了几日之前,魈试图戴上夜叉傩面,将迷雾中的妖魔鬼怪一扫而尽的光景,记得那时……自己挥剑制止了他的行为。
如果那时,万叶没有出手制止,魈很可能会变得同眼前一样。而这一切,如若都是魔神一开始的计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利用弥漫的瘴气,强行剥夺魈的自由……让魈发狂,亲手毁灭村庄,杀死‘怜心’。这就是你们的如意算盘吗……卑劣的魔神。”
这时,又一个谜团解开了,虽然万叶并不知晓,毁掉村子和杀死“怜心”,对魔神而言究竟有何意义……但最坏的状况已然在面前上演——戴上傩面的魈,发狂了。
降魔大圣已经完全失去了本身的意志,变成了对魔神唯命是从的傀儡,他肆无忌惮放出杀气,已经完完全全将浪人少年视作了敌对的目标。
下一个瞬间,魈猛地蹬踏地面,以难以置信的势头朝着万叶突袭而来,速度之快甚至在其身后留下一圈音爆的圆环。毫无疑问,那是完全超出身体耐久力的极限速度,使得肌肉和皮肤在运动时撕裂,鲜血迸溅而出。
被如此超乎常理的舍身一击命中,万叶即使格挡及时,也没有办法完全化解这股劲力。他的身体被撞离地面,在半空中激烈翻腾,由于过于凶猛的加速度,使得他胸口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险些当场昏厥。
腾空的万叶努力维持意识,竭尽全力操控风之元素,试图调翻飞的姿势,减缓摔落的冲击力,可是就在脚跟落地的刹那,还没等他站稳,发狂的魈便继续发起接连不断的疾速强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绝望吧——!哭喊吧——!!愚昧狂妄的蝼蚁——!!用那脆弱的肉体感受夜叉的力量——!这是报应……!这是弱者企图支配世界——!企图忤逆强者统治的报应——!!汝等就只配躲在碎岩的缝隙之中瑟瑟发抖——!悲哀贪食着泥水苟且偷生——!』
海兽的触须停止了攻势,它们在海面上摇曳扭摆,就好像在欣赏眼前二人的自相残杀。随着魔神嗜虐的嗤笑狂言在天地间回荡,魈的攻势变得愈演愈烈。万叶就好似是一片被卷入风暴之中的孤零落叶,被狂风吹刮得狼狈翻腾。
“如此苟且强硬的手段,又能够持续多久?”
『那又如何——!踩死一匹蝼蚁绰绰有余——!当魈清醒过来之时……无论是你还是村庄……都已经被自己亲手毁灭殆尽——!那时候……他究竟会摆出何等悔恨痛苦的神情……又会发出何等凄厉绝望的悲鸣——?甚是期待……甚是期待……!就好似千年之前那般——!啊哈哈哈哈——!!』
确实,正如魔神所言,眼前的魈根本没有一丝的手下留情,仙人的身体潜力被毫无保留地激发了出来,每一招的威力加沉了好几十倍,发狂的元素力更是让枪击的距离完全超出了目测的范围。
可是,即便如此……
“于是,这便是你们的杀手锏?可笑,可悲……纵使强行禁锢了魈的意识,肆意操控他的肉体,但——”
万叶嘴角垂淌着鲜血,脸上却露出了悠然自在的微笑。
可以看出,这并非逞强,因为万叶并没有像前一回在村中切磋时那样,被魈单方面压制得无法还手,精确的运刀和巧妙的步法,让他在魈的猛攻之下依然游刃有余。
只因为,如今的魈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性,原本那精湛绝伦的枪技,无懈可击的博弈,都已经荡然无存。现在的他纯粹就是一头癫狂的野兽,只知道朝着目标横冲直撞。
“——这不是让他变弱了吗?此等拙劣的枪技,又岂能轻易夺去在下的性命。还望不要小瞧你口中的卑微蝼蚁…………破绽,喝啊——!”
抓住魈出招过猛,无法从惯性中收力的空隙,万叶拔刀斩出。他斩击的目标便是覆在魈面门之上的,那缠裹浓烈瘴气漆黑傩面。
斩击的时机和准度都无懈可击,然而很遗憾的,在千钧一发之际竟被魈扭动身躯勉强闪过,最终只砍下了额头部分的一枚尖角。
“呵……果然没有这么轻而易举啊……就算神智陷入了癫狂,对杀气的反应却依旧敏锐吗?真不愧是魈。但……凭借直觉,又能躲闪几次呢?”
万叶故技重施,又是一枚尖角被应声斩落。随着斩击次数的积累,傩面之上的裂痕越积越多,直到一侧破裂随开,露出了魈的一只眼睛。
在这一刻,魈的动作完全停滞了下来,他不再发起进攻,而是跪倒在原地重新开始了挣扎悲鸣。魔神对他的掌控力,正肉眼可见地变得薄弱而不稳定。
“如此一来,胜负已分……!”
面对无力闪躲的魈,万叶踏步前冲,刀光出鞘,义无反顾地向其斩出了最后一刀,如若命中,漆黑的傩面必将被一刀斩断。
然而,胜利近在咫尺的诱惑,让万叶暴露了太为明显的意图,就在他的太刀即将切开傩面之时,却被魈捕捉到了杀气,被其用手掌紧紧握住了刀刃,难以再向前入侵分毫。
而与此同时,魔神化身的海兽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危机,它操使触手横扫而来,将万叶从魈的身旁猛地拍飞。这一击万叶毫无防备,他的侧身遭到猛烈甩打,一股侵占了半边身体的钻心剧痛让他意识到——自己左侧手骨、腿骨和肋骨,都无一例外地骨折断裂。
所幸的是,海兽的触须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环绕在魈的身边游荡,露骨地警惕着万叶的下一次攻势。看来,对魔神而言,对魈的操控远比夺走万叶的性命来的更为重要。
不过,方才一击已足以颠覆战局,尽管万叶勉强地仗剑支撑,仅靠右腿站立了起身来,但也仅仅只能站立……他已经没有余力,再挪动哪怕一步。
事到如今,万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然身陷绝境,无力回天的事实。
——哈啊……在下果然还是不够成熟吗……几次三番,总是在至关重要的场面棋差一招。人类的“愿望”在神灵的面前,终究就只如泡影般脆弱吗……
在意识模糊的视野尽头,覆在魈颜面之上的邪恶傩面正缓缓修复,他承受着万般煎熬,而自己,却在关键一刻错失了最后的良机。
——又是如此吗……在下,终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友人堕入深渊,而无能为力吗?
就在这时,不知是否是幻觉,突然,一个高挑的人影跺着悠哉的步伐,将双手环抱于胸前,缓缓来到了万叶的身侧。
那是一位佩刀的青年,他洋溢着轻松愉快,又充满自信的笑容,那副面孔,那副神情,万叶未曾有一刻将其忘却。
【轻言放弃,还为时过早吧,吾友。这一次,你并没有逃避,而是选择立于战场之上。此刻,你所珍视之物——依然在你刀刃可触的范围之内。那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呵呵,你倒是说得倒是轻松……仅凭在下尚不成熟的剑技,又该如何……”
就算明知对方只是自己神智不清而产生的幻觉,万叶也不禁涌起怀念之情,像是自言自语般与其交谈。
【万叶,你总是将简单的事情想得太过复杂,活得太过辛苦。那时亦是如此,你根本无须感到烦恼,也不用承担责任。到头来,你却总是胡思乱想,给自己平添负担。明明……我只是放任一己执念,妄图挑战神灵巅峰的狂徒罢了。】
“许久不见……竟只有挖苦之言吗……”
【自然不是,我来这里,是为了向愚钝的友人提供一些建议,那是我拼上一条性命换来的宝贵经验。万叶,你此刻的愿望,究竟为何?】
“在下的愿望是……将魈……救离那万般苦楚……”
【很好。那么,你应斩之物岂不是一目了然?仅仅挥出一刀,将不净之物一刀斩尽即可。不是吗】
话虽如此,但事实却绝无可能。如要让魈从魔神的束缚之中解脱出来,此时就必须将海兽的触须全部斩断,将弥漫的瘴气一并净化,将夜叉的傩面一刀两断。
“方法,不得而知……在下的一刀……还尚未达到那种境界……”
现实是残酷的,海兽的触须会不断重生,瘴气也无法被狂风吹散,魈亦会对显著的杀气做出反抗。在这牢不可破的三重阻碍面前,仅凭万叶的挥出的一刀,根本不可能全部突破。
【不……仔细聆听,悉心感受。驱邪的明灯已乘风而至,我亦在此助你一臂之力……接下来,就看你拔刀时的心境,是否能触及那“无想的一刀”。】
当说完这句话后,青年的身影便分崩离析。
隐约能够听到,一阵稚拙的笛声随风飘来。那旋律,万叶耳熟能详。这正是自己最为拿手的故乡歌谣,而除自己之外,在此时能吹奏这首曲子的,也就只有怜心而已。
当笛音的吹奏达到高潮之时,竟响起了竖琴的合奏。万叶不晓得奏琴之人究竟是谁,却可以确信,那或许是这片天地之间最为悦耳动听的演奏,在其合弦引领之下,就连怜心的稚拙笛音都优美得宛若天籁。
不知从何时起,黑暗的海滩四周,竟已被璀璨灯光所覆盖,光源来自于空中漂浮的上百盏点亮的霄灯。在霄灯的灯壳之上,都悬挂着一枚用红枫编制而成蝴蝶……霄灯是镇魂的法器、蝴蝶是辟邪的信物、而灯火则是驱魔的圣炎。
与此同时,万叶怀里揣藏的“神之眼”空壳,在此时竟也放出耀眼的雷光,化作紫电轻缠刀身。并伴随着一个神圣又令人畏惧的沉稳女声,在他的脑海中激荡:【上古魔神,企图颠覆世间常理,为祸凡尘,此乃——永恒之敌】。
再加上魈曾几何时的话语在耳畔回响——【尤其是在花田之中,你所展现的剑招。那不含丝毫杀气的敌意,将自己完全融入天地之间的剑斩,哪怕是神灵,都不见得能够轻易抵挡】。
——啊啊,确实……时机已至。这恐怕便是真真正正的“最后的时机”。
但不可思议的是,万叶此时却丝毫没有紧张和恐惧,他从自己手中缠绕雷电的太刀中,感受到了某种水到渠成般的,命运的气息。
“可叹……落叶飘零……”
没有任何先兆的,万叶挥刀斩出,由于身负重伤,其剑速或许远慢于全盛的状态,但是这一刀,却是前所未有的美丽。而万叶也在挥出这一刀之后,便无法维持意识,一头扑倒在了沙滩之上,甚至没能亲眼目睹这一刀所开辟的未来……
◇
在一片如血般鲜红的空间里,魈的手脚都被紧紧束缚,一动都不能动弹,就好像一只被蛛网缠绑的蝴蝶。魈越是试图挣脱,越是挣扎,身体就被缠绑越紧,周围的哀怨嘶鸣也会愈发尖锐。
魈隐约明白,这里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囚笼。每每唤出夜叉的傩面,施展“靖妖傩舞”之时,都会陷入与此相似的幻觉。但唯独这一次,妖邪鬼怪的恸哭之声,竟强烈到足以搅乱脑髓,摧毁心神。
『哥哥……这是代价……是你累累血债的报应……痛苦吗……?难受吗……?后悔吗……?不过……只要你委身于我……便不用再遭受此等苦楚……人类的性命,终究只是过眼云烟……了结这世上所有的人类性命,享用他们甘醇的血液……忘记无谓的契约和使命……和我一同……沉溺于放纵杀戮的永久欢愉之中……又有何不可……?』
“怜心”就像毒蛇一般,紧紧攀附于魈的肩膀,用手臂环绞住魈的咽喉,在他的耳畔用妖媚的声音发出诱惑。
“啊……你说得没错。这是代价,是累世杀业的报偿。诸行无常,一切皆苦……但是——”
『但是……?』
“我亦早有觉悟……!让所有的业障罪孽都聚于己身!将世间的恶憎因果亲手断绝!这才是,我的赎罪之路!”
唐突的,一道利光刺破了猩红的帷幕,让魈能够感知到外界的光景,然而,自己的身体依然完全丧失控制,只能看到不远处少年浪人那渐渐变得遍体鳞伤的身影。
魈拼尽所有的气力,让一只手臂挣脱拘束,他奋力地朝着裂缝对面的少年——枫原万叶那狼狈的身姿伸出手去。
『什么……!?区区人类……!竟能打破瘴气的拘俘……!?不,没用的……!』
境界的彼端,海兽的触须横扫,万叶的身体被结结实实地拍飞了出去,这一击毫无疑问击碎了他半边的骨头。他虽然勉强站立,却显然已经不再具备继续战斗的力量——至少,扮作“怜心”的魔神是这般认定的。
『看吧!不堪入目的垂死挣扎罢了——!』
“……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小看名为枫原万叶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就凭还剩下半口气的蝼蚁……?他究竟能做什么……?』
“——可叹……落叶飘零……”
然而,接下来的一瞬,让魔神失去了言语。伴随着少年武士那气若游丝的声音,一道犀利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光闪,带起一阵承载电流的迅风,安静地扫过了这个被迷雾笼罩的虚幻世界。
环绕在魈身旁的海兽触须,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意识到痛楚,便在刹那之间,统统从根部遭到截断。被切割的截面承受高压电流的炙烤,已经变成了漆黑的焦炭,宣告彻底丧失了再生的能力。
刀斩所卷起的风迹并没有就此断绝,环绕了一周之后又卷土重来。这一次,风刃与火焰交缠,化作一条映照黄昏的流溪,蝴蝶状的赤枫浮荡飞舞,透过境界的缝隙流入到了魈的意识之海中。
这一刀,是万叶有史以来最为完美的一刀,甚至超出了他剑道的极限,真正意义上的“无念无想”,他的意志,他的决心,再加上诸多的机缘巧合,促成了这奇迹的一刀。
元素的多重扩散恰到好处地命中所有的目标,最后就连空间都为之分崩断裂,一直以来弥漫在空气中的迷雾,被雷霆和火焰一扫而尽,四处散落的海兽残骸,和远处闪着零星灯光的村庄,都好似海市蜃楼一般烟消云散。
『这是……?这是——!?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刻,无论是将魈紧紧缠绑的浊黑蛛丝,还是那拟作“怜心”的魔神残渣,都被温暖而明亮的火焰所净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挂着清纯笑脸的美丽少女——真正的怜心,轻盈地舞落到魈的跟前。
“你将仪典……完成了吗……”
“嗯。”
这片空间,是魈精神的内部,而怜心能来到这里,魈立刻便想到了缘由。
当驱邪镇魂的仪典进行到中途的时候,魈就猜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他那时选择中断仪典。村子里的村民和怜心,终究只是魂魄的一片残骸。仪典一旦完成,他们便会回归灵体,被吸入霄灯之中,放飞至天际。
方才魔神意志侵入精神深处的时候,魈终于通过意识的共鸣,知晓了这幻境的全部真相。就好似璃月的仙人用茶壶作为媒介创造世界一样,这片幻境,便是魔神以自己的夜叉傩面作为媒介,而创造出来的牢笼。
“怜心……抱歉……我——”
魈想要为千年之前的往事谢罪,却被怜心用手指轻点封住了嘴唇。少女摇了摇头,说道——
“……万叶应该转述过了,哥哥。我对你,从未有过半点的怨恨。那时,我的血液、我的美梦,便一直留在了哥哥的面具之中。今后,也会永世伴你左右,不离不弃……”
“但我……只是嗜杀成性的夜叉,夺去你生命的罪魁祸首,没有资格接受你的爱戴和眷顾。我理应,受到惩罚和诅咒才对。”
“你错了哥哥,或许你为自己犯下的杀孽自责痛苦,但是……请务必不要忘记,也有同样数量的人们,在哥哥的奋战之中获得了救赎和希望。而我,便是代表着那些感激之念的结晶。”
怜心的这番话语,让魈终于明白了一切——魔神之所以想方设法要在这片幻境之中杀死怜心……就是因为,她是藏在傩面深处,千年以来,一直替自己分担怨念,抵御恶灵侵蚀的抑制之力。
如果杀死了她,失去了她,魈或许就会和曾经在战争中发狂的【众仙夜叉】一样,彻底癫狂失去自我,从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为哥哥的战斗感到骄傲,我为哥哥的武运献上祝福。我的愿望和美梦便是——在太平盛世之中,和所爱之人一起,度过平淡而幸福的日子。这几日……虽只是短暂的梦境……但怜心,已经心满意足。”
说完,怜心张开双臂,将敬爱的兄长轻拥入怀……感受着来自至亲之人的温暖拥抱,魈睁开了眼睛,此刻的他,正持枪立于孤云阁的石枪岩柱之上,重伤的万叶则昏厥于自己的身旁。
幻境虽然已经破灭,但由魔神残渣具现而成的海兽,它即便失去了所有触手,那团丑陋的肉块,依然在魈的面前扭动翻腾,并发出令人作呕的恐怖哀嚎。
脚下孤云阁的封印依旧完好,所以,眼前的怪物并非某位挣脱封印的真正魔神,恐怕只是诸多怨念中所东拼西凑诞生的怪物。
“那么,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将我的友人伤至如此,必当付出代价——靖妖傩舞。”
魈毫不犹豫地将墨绿色的傩面覆上面孔,一如既往的哀怨之声不绝于耳,但和不久之前那贯穿脑髓的痛楚比较起来,这种程度的细弱噪音,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御风腾飞高高跃起,单手将神枪举过头顶。澎湃的元素之力朝着枪缨压缩凝聚,直到蓄积到临界,魈的身体就好似坠地的翠色流星一般,摔砸向那无处可逃的海兽本体。
“散去……!”
和璞鸢的矛尖轻而易举地刺破怪物的表皮,势如破竹地将元素力灌注到其血肉之中。紧接着,无数的翠色长枪自里向外崩射而起,让海兽的身体如气球爆裂一般炸得粉身碎骨。
然后——璃月的海面恢复了宁静……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又好似这几日的经历都只是一场漫长的梦境。魈脱去傩面,回到万叶的身边,轻轻将其搀扶起身,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