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神灵】,它们的存在远先于人类,介于世界源初与万物实体之间,是纯粹的力,是生成的因——通过媒介,比如那副木质的面具,净灰可以达成【降神】,以人的意志行使部分神灵的力量。

降神者已近万年未曾出现。降神不能以术式解构,不能用科学解析,当今世人恐怕难以理解。为了避免麻烦,净灰不想让人发现他的这项技能,因此,在见识了拉扎汝斯的实力后,净灰悄悄退场。

空旷的街道上,行人尽已撤离,净灰已无法维持降神的状态,在此恢复了常态,将面具摘下。

“距离熟练还差远了……”净灰靠着街灯瘫坐着,感慨了一句,只觉浑身乏力。

也不知休息了多久,净灰耳边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一队身着盔甲的人士发现了自己并快速跑来。

“军队出动了吗……但问题已经被那个人解决了吧?”

净灰误解了他们的来意。

“我们是护国骑士团第三分队,你被逮捕了。”骑士队长站到净灰跟前。“上午,你曾与一名可疑女性在涌泉广场有交流,现怀疑该名女子破坏了隔断结界西南方向阵眼,并对警报装置实施了干扰。你,净灰,一清早通过贿赂卫兵的方式进城,登记信息模糊,恐怕问题不小,奉劝你不要反抗,否则后果自负。”

净灰知道在此解释无用,并未反抗,任他们给自己的双手上了镣铐。

“雷克,还有哨所那大哥,他们怎么样了?”听他提及了贿赂一事,净灰想起了两个人,问道。

“什么?”骑士队长没明白净灰的意思,直到一名骑士在他耳边说了些悄悄话。“嗐,你说的看门的卒子呀,革职了,没收所有赃款。”

“呵。”净灰想起了哨所士兵那套有关“上头默许”的说辞,一声冷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行贿进城的事我认了,可你们这变相收门票钱的手段也确实高明。”

骑士队长皱眉喝道:“注意你的立场。”

“嗯,好的。”净灰又是一副乖巧的模样。“但我还得声明一下,我不认识你们说的可疑女性,有什么我知道的信息,我都会提供的。”

“好,等你去牢里提供。”

忽然,净灰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声。他身无分文,自进城起什么都没吃。

“牢里饭好吃吗?”

在场的骑士们没人想到净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里,众人鸦雀无声。

*

净灰身陷囹圄,坐在牢狱一隅的稻草堆上,跟前摆着的餐盘里什么也没剩下。外面的夕阳正艳,透过高高的铁窗能瞥见些天空的红晕。

暂且无人要求他接受审讯,无事可做的情况下,净灰的思绪有些纷杂。他想起了自己来英洛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竞选出使溟心域的使团名额,一度认为这是见到魔王的好机会,甚至不惜采用贿赂的手段进城……谁知一番遭遇下来,使团什么的都已被抛诸脑后,这城里尽是些令他在意的事,要先去弄清楚哪一件,净灰还没考虑好。至于那两位被革职的兄弟,净灰心中有些歉意,就算他们被革职的根本原因不在自己身上,他也确实是一根“导火索”。

回忆起来,事情的走向,也许是在他与那头戴纸盒的女性产生交集时决定的,听那骑士的话,那名女性似乎是英洛防线失灵的始作俑者?净灰对此表示怀疑,假如那是真的,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那时的广场上,无意间与“她”重合的背影,再一次在净灰的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

“如果那真的是你的话,我还去溟心域做什么?”望向铁窗,净灰的心里一阵悸动,自言自语了起来。“地殇的问题越来越严峻,垢浊果然并非只懂破坏,你要看到了,肯定又要瞎操心了……”

“不能傻呆在这里!”净灰抓了抓脑袋,站起身来回走了几圈,随后又叹了口气,坐回了角落里的稻草堆上,张嘴打了个哈欠。“但急也没用呀……”

他手无寸铁,身上包括那面具在内的【媒】都被没收走了,不然他适才一个冲动,可能已用降神的力量越狱。

忽然,听见他人走来的声音,一名狱卒拿着面具和净灰的行囊——一个小挎包,走到了铁门前,将锁打开。

“怎么了?审讯要开始了吗?”净灰不知要发生什么,问。

“啊啊,不是……”那狱卒诚惶诚恐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您可以走了。”

“诶?”

“不好意思,马尔队长……就是带您来的那个骑士,让我代他给您道个歉,他不知道您是拉扎汝斯大人的朋友,抱歉啦……”

“这……嗯。”

别说马尔,就连净灰自己也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他出狱了。从狱卒的手里接回自己东西,跟随狱卒向外走去。

这座监狱的外部比内里的装潢要好看不少,是英洛惯用的白金色风格,拉扎汝斯正站在大门口,等待着净灰的到来。

狱卒向拉扎汝斯鞠躬致敬后,便先行退下了。

“晚餐吃了没?”拉扎汝斯表现得与净灰很熟络,问。

“吃了些……”

“再吃一顿怎么样?顺便谈些事,这里不方便。”

“也行,虽然有些搞不清状况……谢谢。”

“该道谢的是我才对。”拉扎汝斯笑道。“没你的话,有不少人要死于非命。”

“诶,我做了什么吗?”净灰摸了摸脸颊,作出困惑的样子。

“不想被人知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拉扎汝斯迈开脚步。“你刚来英洛吧好像?我带你去全英洛最好吃的餐厅。”

“是吗……那我就期待一下吧。”

状况外的净灰无奈地笑了笑,几个步子赶到了拉扎汝斯身侧。

夕迟西暮去,英洛才经逢灾难,一片街区化作废墟,抬头所见的绯色天空却丝毫不受影响。无论地面几多灾难,人们还留有对天空的憧憬。

“这天空就像红茶一样。”净灰感慨。

“是夕阳烧出来的吧。”拉扎汝斯也抬头道。

不一样高的两人,被同一个夕阳照耀,影子被拉得狭长,融于夜色,现于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