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尉?”满是浓雾的小溪,一个穿着学院治安队制服的保安在拨开蜘蛛网和枯枝烂叶,还不时吐着突然跑嘴里的飞虫,“督尉?听到吱一声啊!”
“兔子又不会吱吱吱的叫!”哈娜妮的一只白耳朵从烂木头后边探了出来。
“呸,益州冬天都这么多虫子……话说,督尉啊,你不嫌脏的嘛?趴这堆烂泥巴里面。”
“你是这地儿新上任的亭长吧?这次咱们的对手是伙前朝的蜥蜴人‘水鬼’(*擅长通过水路渗透和破坏的特种部队),有热感眼,”搭茬以后,兔子精捋了捋耳朵,“我又不会什么冰系仙法,只能这样掩盖一下比你们普通人还高两三度的体温了。”
“话说,你那两个室友不来帮忙?”亭长学着哈娜妮的样子,也在脸上抹了点烂泥巴。
“后面会过来的,”说着,哈娜妮给这过来搭伙的亭长丢了卷伪装网,“施瓦茨贝尔格的女爵在西国时候的职业是奥法骑士,林地不是她的主战场。”
“但这到处都是砍了得罚款的老木头,哪里够她发挥的啊?”亭长问。
“你看对面是啥?”哈娜妮朝水坝方向抬了抬下巴。
“那边,水库啊,但这还隔着两三里远……难道,督尉是要在那边,去和碰水就能变得跟泥鳅似的蜥蜴人干架啊?”
亭长一边往伪装网里塞枯木枝条,一边嘀咕着。
“先声明啊,我就是学院那面安排来监督着你的,虽然划了快区域给你们打,但别把大坝给炸了啊!要去跟水鬼摔跤,自己去!反正我觉得,这肯定没啥好果子吃!”
“啧,傻子才近战,”哈娜妮咋了下舌,又把伪装网下裹了层泥巴的配枪给这小亭长看了下,“你远远地看着就行了!”
“行吧……”亭长拎着枪和砍刀正要撤,想起了什么,盖着已整备备妥当的伪装网又梭了回来,“那啥,督尉……您……没搞啥陷阱之类的吧?”
“哈?”
“你们斥候啥的……不是……”亭长用手比划着一个框一样的东西,“经常折腾些暗杀用的……陷阱啊、诡雷什么的嘛?”
“我干嘛要在学院的地界里弄那些玩意儿?”兔子精歪着脑袋,耳朵摆成个竖起来的八字。
“没弄就好,毕竟这边也是搞勘测的那些孩子偶尔实习的地方嘛。”
“你看太多‘兵王’小说了吧!”哈娜妮扔了一把落叶过去,“赶紧的,要录像或是做记录,到有友军哨兵把守的制高点去……然后,低调点了!不是有暗号的嘛!”
“呃……有么?”
“啧,”由于伪装的缘故,亭长没看到兔子精翻的白眼,“算了算了,最多四个时辰完事……你别打草惊蛇就行,给我安静点!没事别再跑这边来了!”
“得令!”
亭长突然立正,然后抱拳唱喏,哈娜妮两只耳朵都迅速警觉起来,生怕被伏击目标发觉。
“啧,算了……不说你了,赶紧滚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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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库的另一面,参观完水力发电设施的芙蕾雅和叶达尼娅正在变电所的茶室吃着冬季特供的东国糕点。
虽然魔女这会儿因为周围的各种电气控制设备浑身不太自在,但想着等会儿自己要负责到底的人得披挂上阵了,也不能因为这点科技造物就打退堂鼓。
“哈娜妮那个计划是,用咱俩最擅长的冰冻魔法牵制住可能复数个的敌人?”芙蕾雅擦拭着她新收获的降龙朔,烙上一段符文,就让这杆好几百斤重的大家伙悬在食指的指尖上。
“似乎,这些Echsenartige(爬虫类)不如羽龙人那般高级,虽然能在接近零度的冰水里活跃,但再低一些就不能蹦跶多少了吧?”叶达尼娅从她的次元口袋里翻出来好几本描绘着这个世界各种智慧生物的典籍,颇有些临时抱佛脚的功夫,“没料到他们会在今天这个结霜的日子动手,恐怕也是料到那条蛟在今天也比较没法‘元气满满’?但……咱们的兔子精督尉居然要一个人行动……”
“你就别担心了,咱俩都见过她的战斗力的呀~”
“我倒是不太担心哦,但看她夫人的表情,今天恐怕是场硬仗……别晃悠你那杆子了!过来,我给你加俩Buff。”
叶达尼娅一招隔空取物,就把这杆放地上就能给地板压出个坑的家伙事掂了过来。她在给女爵的降龙朔附了几层魔之余,还不忘着解决掉邻座听说要打架而赶紧溜走后留下来没碰过一筷子的点心。
“你说……那为什么还不让我们提前上场去帮她啊?”
芙蕾雅闲在一旁,闭上眼,感受着武器内魔法回路的变化,用她那点比叶达尼娅弱得多的灵能潜力一点点摸索着质心之外的力量枢纽。
“不过,我还挺希望跟东国……严格来说应该是他们前朝的?嗯,前东国的侠客们正面交个手的……”
“侠客也得去打工咯,”叶达尼娅冷笑了两声,小声吐槽了起来,“现在的东国可没多少游侠生存的土壤,最近好像物价又涨了些吧?我好像好听着菜市场那边有些小农居然开始怀念皇帝了……”
“之前跟那个只会点花拳绣腿和王八拳的公子哥都没正式过什么招,”自家魔女的吐槽,芙蕾雅并没有太在意,她依然自说自话,幻想着东国的江湖与武林,“那个剑客也莫名其妙被一个体育老师给打跑了……真有点突破我想象力的。”
“瞎想什么啊?你还想跟他们正面过招?”哼笑了两声,叶达尼娅又给芙蕾雅塞了块桂花糕到嘴里,“又不是王都大街上的决斗,何况……他们老本行就是偷袭和暗算,就交给同行冤家的哈娜妮督尉去对付吧……”
“那还叫我们来干嘛?”
“啥都不干就分赏金,我倒是无所谓,但陛下会受之有愧的吧?”叶达尼娅耸了耸肩,“而且……我觉得吧,督尉她让你带上这东西,多半是让咱们对付那条大家伙的。”
“欸?但……那头魔物,不是保护动物么?”
“所以我才给这杆……叫什么来着?”
“降龙朔!”芙蕾雅挺自豪地把朔扛了起来。
“嗯嗯嗯,就你这个……里面似乎有些特殊的锻层,跟矮人锻造的战锤有几分类似,能注入不少灵素的感觉。”
“话说,咱们……有把握么?”芙蕾雅突然感觉背脊一凉,哆嗦了一下,“我听说……东国的龙什么的,最差也比……那些炼化元神的修仙者更强吧?”
“对啊,所以……”魔女看着从她家主人额头滑落的汗珠,就让邻桌的点心盒飞了过来。
“呃……谢谢……但,所以呢?”
芙蕾雅没叶达尼娅那种对除了科技产品以及唯物主义者之外的万物都能施加作用的通用魔法,而这会儿也紧张得不太会用筷子,就只能徒手抓着点心放嘴里。
“所以,我加了点能跟我之前散布到这边水网里的魔晶产生共鸣的——Zauber-Rituale(法术仪式)。”
“哈?”芙蕾雅十分不解,“产生什么共鸣?会爆炸还是……”
“这个,我就说不好了。”叶达尼娅两手一摊,“反正,陛下只要发挥你的想象力就行……不过推介你别弄什么爆炸,万一是灵能虚空级别的内爆,以那条蛟龙的灵素当量……真要是炸了,恐怕这水库就得扩建咯。”
魔法这东西本来就跟东国刚开始变得有些像流行文化概念的量子力学一样,想象中的法术在被投射进现实之前,使用者自己都不知道会实现何种效果,以至于有时候画在二十面体骰子上的符文,都比精心雕饰数年的法印或者咒令来得更有效率。
“呃……想象?”
芙蕾雅咬了口酥,沿着她下巴滴下去的汗珠比点心碎还要多些。
“就,随机应变吧?”叶达尼娅笑了下,又随手绘制了两道祝福。
“呃,所以,只是Zauberverstärkung(法术增益)么?”
芙蕾雅取回武器,又绘制了几道增加创伤的“必杀”符文。她最近学的理科基础知识让她连某些符文都干脆换成了东国汉字书写了,好在魔法这类的不将就形式,画符什么的只要灵能掌控者自己能够理解,绝大部分都能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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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脚蛇们要来了哦。”
羽姬像是踩在云朵之上,于相对地面三千尺的高度用她内置于双目内的合成孔径传感器检视着小半个益州。
“啥?四脚蛇?” 叶达尼娅也通过灵能频道收到了兔子精的夫人递来的信息,不过她对这种昵称的含义理解的不太通透,更没料到一个人偶能强行朝她这边投放一个可以传输音频信息的灵能信标。
“就是你们要对付的蜥蜴人偷猎者了……来搞事的。”羽姬用不太耐烦的语气答道。
“但,他们是冷血生物……你是怎么看到的?”
芙蕾雅还候在叶达尼娅旁边。她前一天才考完生物考试,还记得这些爬虫类跟哺乳类和鸟类的(较为笼统的)区别。
“严格来说,他们是变温动物,而且……因为特殊的体温特性,反而更好让我把他们从其余目标中识别出来。”
说罢,羽姬就收起了手心的灵能通讯信标,身后迅速张开几条能够捕获微粒的丝线,用云端的水汽“幻化”出两对宛如蝶翼的翅膀,在关闭用于浮空的推进器后,以小角度俯冲的姿态朝着盘山的积雨云飞去。
“羽姬?”兔子精拍了拍通信耳机,“他们多少人?”
“就五人……应该是被刑部通缉的前朝水鬼班那群逃犯,全员擒获的话,应该能值一小根金条吧?”
“蜥蜴人,在整个益州都挺罕见的吧?”哈娜妮嘀咕的时候,嘴唇只是裂开一小条缝,“载具,或者进入许可击杀区域的形式如何?”
击杀区域是刑部以及益州州府规定的一个可以合法使用暴力的交战范围,在这之外,他们也不是说完全要杜绝杀戮,但就需要跟刚刚打岔过的这个所属辖区的亭长写一堆检讨了。
“实际上,他们走的是水路,不过这帮家伙毕竟不能完全依赖水下呼吸……冬天虽然溶解氧不少,但他们皮肤的通透性也由于空隙收缩而变差,”羽姬开启了光学隐身,一点涟漪都未激起地降落到水面上,“好像,这帮家伙要分头行动了。”
“你帮我解决几路呗?”兔子精略带笑嗓地跟她夫人请示道。
“按照学部那些千年老妖精(*实际上是那些实际已经上千万岁了的羽龙人)的协议,我目前没法参与杀生,”羽姬抱着膀子,一脸无奈地看着水下那几道明显不是大鲇鱼游弋而划出的痕迹,“我就给你敌人的实时信息了,剩下的,还得你自己来处理。”
“啥时候有的这个规定?”问着,哈娜妮已经利用一道林地中由雨水冲刷出的沟渠,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最近的一个正在设置鱼叉铳的目标。
“就在上次,他们确定我拥有完整‘人格’以后。”羽姬答道。
“我要通信寂寞了,不过你那边应该能强行打开我这耳机的传入信道。”
“明白,相公你可别受伤了哦。”
“晓得啦!还有……暂时能别这么肉麻么?”兔子精用嘴角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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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一阵,哈娜妮就顺势前进一截。只在那蜥蜴人正吐着信子回望水库的功夫,兔子精就已经接近到离这个目标最近的一棵榕树后头。
蜥蜴人,实际上是数个世纪前跟羽龙人剑拔弩张的鳞龙人的极其边缘的一支,但由于进化不太完全,而且没有稳定的内循环,并没有多么发达的社群,但也因为一些类似鳄鱼的生理特性,成功于这颗星球的温带熬过了那场六千五百万年前由于龙族内战而引发的大灭绝。
这群几千万年都没发生多大变化的生物,族群内部的交流,也很有他们生存环境的特色。
不像别的生活于陆地上的智慧生物那样,依赖对空气的震动传递声学信息,他们喉咙有一块看着有些松弛下垂的肌肉群,但只要泡在水里,就能传递出别的生物难以察觉的低频振动,以多频谱叠加的形式在极短的时间段内传递出几何级数级别的信息。
“可恶,耳朵上的绒毛被泥浆黏上了。”
哈娜妮心里嘀咕着,她也能感觉出这帮蜥蜴人正在沟通着什么,但完全辨析不出振动波因为穿越了两种不同传递介质而衰减后的声纹特征。
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哈娜妮在脑海里回忆着关于这类生物的要害之类,手脚就已经开始为刺杀做起了准备。
就在下一阵阴风袭来的时候,兔人督尉卸下了伪装,纵身一跃就跳出了树干的阴影。
这蜥蜴人分叉的舌头才探到了些带有土腥味的真菌孢子,还未能将气味信息传递到大脑,脑干和咽喉就被几发陶瓷芯的穿甲弹丸敲个稀巴烂。
“呼,果然……用刀还不见得能对付的了这家伙的鳞片。”
感慨着,结果眼前这家伙又站了起来。虽然脑袋都被掀去了一半,但居然还能利用剩下的一只眼睛捕捉到这个裹着泥土的“稻草人”的位置。
这个感觉打不死的蜥蜴人扣动扳机的动作毫不迟疑,还好哈娜妮现在这声伪装服掩藏了她身躯实际的轮廓,但太过坚韧的碳纤维伪装网还是被捕鲸矛挂上,连带着兔子精一道挂到了一旁的树上。
“该死!忘记这家伙在腰上还有个脑子了。”
可惜已经失去了袭击的突然性,拉动快卸扣锁挣脱伪装服以后,再瞄准,对方的同伙已经无差别地朝这边用通用机枪投来几百发曳光弹。
“我去……偷的是训练营的么?这电光火石的……”吐槽着,哈娜妮躲着被中口径弹丸斩断的树干和碎屑,赶忙跑到一块风化了部分的岩石后头。
“不好办了呢。”掰了下手枪滑轨,哀叹着这玩意儿的有效射程,哈娜妮的手边就出现了一挺斥候用狙击枪,“感谢了,夫人!”
“不客气,本来就是你让我暂时帮你保管的~”羽姬暂时现了下形,但看着远处山头上的刑部观察员应该被这动静吵醒了,就又铺展开全光谱遮罩。
训练用的弹链是五十发一股,首尾都有减装药的空包弹,兔子精就利用声音上略微的差别,从掩体后头探出来,朝着敌方火力点的方向一瞥,迅速锁定了两个正在操作自动武器的家伙,并扣下了扳机。
这半寸口径反器材半自动的狙击步枪用来打击有生力量可以用过剩来形容,但射速最大也就一秒一发,兔子精之前拉动枪栓的时候看到枪膛里塞的是破片高爆弹,打击的目标就是对方的主武器。
枪口初速五倍音速的弹丸旋转着飞向目标,撕裂着机枪的散热鳍片和机闸,同时迸发出剧烈的爆炸。
远处的两个蜥蜴人虽然被击倒,但这种破片并不能对他们造成致命伤,而且他们在水下的同伙显然也已经完成了既定计划,沿着水体又是一阵震动袭来,现在耳朵已经甩干净了的哈娜妮才感觉事情比她想象的严重。
“羽姬,他们要炸水坝!”
“啊这……看来我不能不管了呢。”
堪比作弊的侦测技术是伴着两道能够穿透水体的扫描光线施展的,不过沉于水库底下的蛟龙似乎也被打搅,伴着剧烈的湖面波动,一条身长三十多丈的庞然大物一跃而起。
“嚯!好家伙!”还在品茶的魔女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她和女爵所在的茶室也算是个观景台,蛟龙的脑袋抬出水面后正好与这里齐平,“这玩意儿居然这么大?!”
“所以,是到我出场的时候了么?”芙蕾雅在这种时候完全没表现出一丝胆怯,她架起被施加无数祝福与强化的降龙朔,站到户外的露台上去,作迎击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