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命运的馈赠”,既不是小鱼所描述的“自由”,也不是端木总结的“死亡”。
命运的馈赠,是将殷红的命理送给所有人,让人们自己选择是否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人们畏惧选择。
做出选择,就意味着要对自己的选择的负责,对今后的命运负责。
当直面命运那沉重的责任,人们宁愿自己未曾出生。
阿铃回忆起迷城中的景象:
黑小鱼的迷城已经重新缝合,不再是之前支离破碎的样子。随着轶谭师大所有人的坠入,迷城中的轶谭师大变得越来越完整,真实,稳固。
坠入迷城中的人,都变成了一座座雕塑,齐齐整整地排列在操场上,身上遍布殷红的命理。阿铃也是其中一员。
即使风风火火如阿铃,得到命运的馈赠,也不免踌躇。三天后的演出,事关阿铃的表白,但结果究竟如何,阿铃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乐队解散的时候,队长对阿铃说,你根本没有唱歌的天赋。
从高中就暗恋着的端木,在大学里像换了个人似的,和她渐行渐远。
阿铃的大学生活好像一辆脱轨的列车,正在驶向平庸和遗憾。
这次演出、这次表白,阿铃下决心,要扳回一切。
但如果扳不回呢?如果拼尽一切努力,付出惨痛的代价,仍旧不免平庸和遗憾呢?
阿铃不敢做出选择,她宁愿自己是个真的雕塑——反正大家都在扮演雕塑,大家都在逃避选择。
端木是最后一个坠入迷城的人,他挣扎了好久,像一颗彗星,在天空中盘旋。阿铃望着他,觉得那么他是如此美丽,又是如此遥不可及。
终于,端木还是像陨石一样坠落,轰隆一声,将主席台砸成了一片废墟。
黑小鱼出现,从废墟中扒出端木的雕塑,背过来,特意摆放在阿铃的身边。
“哎呀,这样一来就完成了。”黑小鱼说,“阿铃,你终于和端木永远在一起了,真让人羡慕呢。”
阿铃心中涌起无限的幸福与喜悦。
是啊,这样就好。不必做什么选择,只要做梦就好了。
身边的端木雕像忽然震动起来。下一秒,雕像的外壳融化了,剥落了,如同熔岩。端木苍白的皮肤暴露出来。
“哎呀,社长,我真是小看你了呢。没想到你成天睡大觉,对人生反而充满了执念呢。”
“唔……”
端木瘫坐在地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盯着黑小鱼。
“……我已经睡了太多的觉,做了太多的梦。我现在选择清醒。”
“可是社长,清醒了又能怎样呢?你在现实世界的身体已经消失了,你清醒过来,只能在这迷城里,和唯一清醒的我厮守了。嘿嘿嘿,你看,阿铃要吃醋了。”
端木站起来,看看身边阿铃的雕像。
“唔……阿铃,这里不是我们的归宿。还记得吗,你说演出一定要成功。”
“哎呀,没用的,社长。就是因为害怕演出不成功,阿铃才会变成这样。”
端木瞪了一眼黑小鱼,眼睛里透出杀意。黑小鱼不禁打了个冷战。
“在这里,我的天赋可以全力发挥,我可以再杀死你一次、两次、无数次。甚至,我可以把你这座虚假的轶谭师大给撕裂。”
“……社长,那除了拖延时间毫无意义,还会徒增大家的痛苦。”
“大家?”
“是的,大家。”黑小鱼望着操场上成千上万的雕塑说,“这里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迷城了,是大家共同的迷城。”
端木沉默了片刻,背起阿铃的雕塑。
“阿铃不该在这里,她应该在舞台上。”
黑小鱼无奈地微笑,说:“随便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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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背着阿铃的雕塑来到图书馆前的广场,迎新晚会的舞台搭建在这里。夕阳下,观众席的椅子拖着长长的影子。天空是浓烈的橘红,缀着丝丝缕缕忧伤的碧蓝,晚霞与火烧云安静地飘浮。
他将阿铃的雕塑摆放在舞台增中央,自己坐在观众席中,托着脑袋。他沉思了许久,终于开口说话。
“唔……唱吧,阿铃,这里没有观众,无所谓演出成功不成功。”
“阿铃,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很有唱歌的天赋……”
阿铃知道端木在安慰她,一时间,心里充满感动。
“唔,该怎么说呢……说来话长了。阿铃,你的歌声中隐藏着力量。但当时你还控制不好这个力量,我就在你的潜意识里封印了它。
阿铃疑惑起来。
“对不起,阿铃,时间不多了,我来不及跟你详细解释……请你开口唱歌吧,只要你发自真心地歌唱,你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阿铃不想回到现实世界,她只想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和端木在一起。
“唔……阿铃,我还有必须去做的事情。我要尽可能给癞子争取时间,不管为此要杀死黑小鱼多少次……请你回到现实世界,帮助癞子。”
说完,端木毅然决然地起身离去。
阿铃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端木这一去,莫不是永别?
她望着端木远去的背影,想要开口叫住他——
舞台上的音响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啸,随即传出刺啦刺啦模糊不清的人声。
“呵呵呵,阿铃,看你都操心了些什么……”
端木的背影停住了脚步。他犹疑片刻,转过头来,满脸笑容地对着阿铃大喊:
“阿铃,我想听你唱歌!”
刹那间,阿铃心中涌起无限的向往。她发自心底地唱出了一个音节——
顿时,舞台附近天崩地裂,一道闪电劈下来,阿铃的意识瞬间弹出迷城,回到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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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出声,“阿铃师姐,原来你是被端木师哥忽悠了才回来的啊。”
小鱼留在现实世界的无数身体,就是一扇扇打开的命理之门,通过它们,就能把所有人带回现实世界。
端木师哥在阿铃身上做了实验,他成功唤起了阿铃对现实世界的向往,阿铃便借助小鱼的身体复活了。
阿铃一言不发地瞪着我。
我扶着阿铃站起来。
“阿铃师姐,我向你保证,一定让你三天后的演出,座无虚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