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

好吧这才多久,我已经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醒来了。

我只知道这段时间的生活可以用醉生梦死来概括,不是在做梦就是在去做梦的路上。

熟悉的配置,熟悉的病房……

“爸?”

不一样的人。

看到我醒来他好像非常激动,忙说着什么别乱动别说话之类的话又大喊着叫护士和医生。

“爸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要上班吗?”

“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吗?”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有点害怕了,看起来情况有点严重。

我努力抬头想找一找房间里的日历,最后还是床边的手机更管用。

当我试着动手去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抱在胸前,紧紧的抱着那本黑色的、装帧精美的笔记本。

“墨书。”

一些奇怪的记忆自然而然地涌现出来。

“什么?”

父亲偏过头来问我。

“啊没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将信将疑的看着我,嘟囔道:“睡昏头了吧。”

说起来,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哪天晕倒了。

“你睡了十二天,明天军训都要结束了。”

因为信息过于具有冲击力我又差点晕倒过去。

两位护士进入房间,看架势是要来给我测一些生理数据了。

除了做一些常规检查项之外,他们还问我有没有其他不适。

没有,甚至我凝神感受自己的身体时还意外的感觉蛮舒服,按理说正常人连睡这么多天身体应该很虚弱,身上应该插着管子才对。

“手能握得住东西吗?”

我当着护士的面抓了抓空气,关节的灵活性和力度感都没有问题。

“那就是没事了,之后还是保持观察,我们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她一边和爸爸交代着注意事项,我这边已经能正常下床走动了。

和父亲办理完出院手续后,他驱车载我去找地方吃东西。

“我不饿。”

“你确定吗,这十多天你什么都没吃,甚至葡萄糖也没输。”

我确定自己不饿。

“你妈妈以前也出过这种情况。”

“我记得。”

我很自然而然的说出这句话,父亲倒是一脸不信。

“那个时候你才多大。”

“我就是记得。”

可能是睡久了,说话有点没轻没重。

“墨书,你妈妈也那样说过。”

父亲轻描淡写地说道,好像在描述刚刚发生的小事。

我想起自己在冥界的遭遇,不由得感到大脑一阵刺痛。

“啊……”我用手摸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了?”

父亲看上去有些着急。

“没事。”

“不然我们还是回医院吧。”

“真的没事,就是睡久了。”

“你想想你妈妈的事情,我真的很担心你。”

我们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住院这段时间,你一个学姐经常来看你。”

“啊,晓茵学姐啊。”

没错,是她带我去了冥界,然后见到了“红莲”和彼岸的碑刻。

对啊,那真相和记忆什么的,应该已经触手可及了,一想到这里我又觉得不能回头了,如果没记错的话,“红莲”还告诉我世界会被入侵。

“爸,最近有没有……”

我本想问他有没有发生一些比较反常的事情,但一想到刚才的对话氛围又马上改变了想法,万一他一察觉真的不让我再插手这些事情了怎么办。

“有没有一个学长来找我?”

“有啊,名字还有点意思,叫江城子。”

我只是急中生智的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

“哦哦,他说不定是来和我聊学生工作的。”

“聊什么学生工作啊,人家以前和你一个高中的,这次听说你晕倒了过来看望你。”

确实,谁会去找一个晕倒的人聊工作,还是学弟,如此压榨人的价值一定是为这个社会所不齿的事情。

“哦哦没事,之前说要帮忙写新闻稿来着。”

“那挺好啊,进了大学发挥下特长,多交点朋友。”

他不会说学习别落下这种话,因为这件事情上我从来没让他担心过。

“爸,那个笔记本是你塞我怀里的?”

“哦,对哦,那个你那个学姐送你过来的,你好像一直抱着那个本子,你记得回去好好谢谢人家,她一个女生把你送到医院不容易。”

我有些不情愿的点头,因为害怕。

“要我说那个本子,你要是自己不好保管的话给我就好。”

我知道他话里有话,确实这个“墨书”也许就是一切乱象的源头。

“再看看吧,拿着其实还安心。”

我撒谎了,我并不对它安心,只是好奇,因为有很多“答案”应该还在上面,因为这东西牵扯到超自然的东西,我也不敢在爸爸面前打开。

“发生什么事一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啊。”

“嗯。”

车辆驶过一个拐弯,停靠在学生公寓门口,是时候告别了,下车之后我忽然有点后悔,也许刚才应该和父亲去吃一餐甜点,不点多了,坐下来聊聊天就好,谁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我向渐渐上合的车窗挥手道别,转身离开,算着距离又回过头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尾,不知道那个有些显老中年男人有没有注意到后视镜里回身目送的我。

“同学你校园卡嘞。”

门卫保安拦住了我。

“我找找……我记得刚来的时候不用出卡啊。”

“最近出了些事故,有人说看到园区里面有陌生人,所以最近进出要求会更严格。”

万幸的是,校园卡看起来从一开始就在口袋里。

“你是新生吧。”

他看了看我的校园卡又看了看我的“发型”。

“刚从医院回来所以没在军训。”

门卫点头示意我进门。

“如果最近发现什么可疑人物记得第一时间联系保卫处啊。”

“好。”

园区里面静悄悄的,带着暑气的风卷起地上的稀疏落叶摩擦水泥地面,发出清脆的“滋啦”声,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在走动,联想到刚才门卫对我说的要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人物及时上报,我又有些害怕起来。

但我总不能说自己觉得园区气氛有些诡异就申请保安保驾护航吧。

想到这里我还是壮着胆往自己住的楼走去,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我还不断的翻阅所在院系的五百人大群里这十二天来下发的公告和文件。

“怎么这么多事啊……”

也不知道在我昏迷这段时间有没有人帮我处理,不过别人没有那个义务帮忙吧。

就这样我一路嘀咕一路走到宿舍楼下,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之诡异程度堪称生平仅见:

一只半人高的超大型黄狗一边狂吠一边从三楼不知谁的宿舍阳台外冲下来,看那如腾云驾雾般无视地心引力的矫健步伐,属实是给我吓得不轻。

“说人话啊狗子,不怕吓死别人吗!”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头顶已经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和属于某个女孩的斥责,我尖叫着向宿舍大门冲去,因为刚才一直在想事情所以校园卡也没收回口袋,抄起来顺手就往感应区一抹。

“危险,停……”

赶在那只巨大的黄狗扑上来之前躲到了门里,惊魂未定之际我死死地靠住宿舍大门,大口大口的喘气。

“你他……喵的,喊人之前不会变成人形吗?”

“不是,你一直保持人形蹲在树上你为什么不喊嘛。”

外面的人在……吵架?

我回过头去观察情况,并没有看到刚才气势汹汹的黄色大狗,仅有一个英俊不凡的少年仰头看着天空,开口在解释着什么,正当我疑惑他在和谁说话时,只听一阵树叶抖动的声音,一道白影从天而降,一种近似超级英雄式落地的姿势作硬核缓冲,左手紧紧捂着目测长度在膝上12公分的百褶裙,右手同时狠狠地将一记手刀打在少年的头上。

“我刚准备要喊你就把他吓跑了现在怎么办!”

咚咚咚,连着三发手刀,声音之大听得我都头皮发麻。

可没想到那少年也不反抗,只是蹲下身用手护着头顶反驳:

“要不是你发呆反应那么慢我怎么会那么着急啊!”

咚咚咚……又是连环手刀,看起来都是下狠手。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你自己跟江哥解释!”

“诶,别打了,痛,别……”

一时感到场面有些诙谐,我试着向他们搭话:

“那个,你们是谁?”

没有反应,看来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这让我感到有些尴尬,不过一直也来也习惯被无视了,想到刚才的那只超大型黄狗我又忍不住想多问几句:

“找我有什么事……啊,可能不是找我的,呃,请问那只狗去哪里了?”

还是没有反应。

我尴尬地笑了笑,跟空气道了个别便转身上楼。

走到楼梯口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看起来是闹够了,两人停下来在讨论着什么,忽然那个女孩原地起跳,收腿并在空中张开手作展翅状。

眼看着膝盖要着地了,我没忍住想回去喊一声“危险”。

下一刻女孩的身体化为一只白隼,一个振翅激起方圆十余米的烟尘,长啸而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大受震撼,急忙往楼上跑想要回宿舍去阳台看看能不能再看一眼那只由女孩变形而来的白隼。

它的羽毛在阳光下反射的光华实属惊艳。

我的宿舍在三楼,我突然想起那只大狗出现的位置,比对之后发现它就是从我的宿舍阳台往下跳的,这就更让我疑惑了。

难道真的和“红莲”说的一样,我的世界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入侵了?

一想到这些异象很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我不由得感叹自己给自己招来了什么难以处理的大麻烦,于是我迅速做出判断,找个安全的地方比如宿舍的被窝里躲起来观察情况,一旦有危险就给保卫处打电话。

上了一层楼之后我傻眼了,楼层门的门框上俨然写着大大的B1。

刚才我还在一楼呢,怎么现在到负一楼了,我不是在往上走吗?

比起这个更让我害怕的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们宿舍有负一楼的。

我试探性的往上走了几阶楼梯,偷看一眼上面的楼层,上面显示着B2。

就楼层指示牌显示的信息来看,我确实在走往这栋楼的地下走,为了更准确的判断自己的位置,我看了一眼刚才没有关注的相邻楼层之间的窗户

看上去外面的天空依旧是晴空万里,很正常,这就让我很疑惑了。

“我不会又在做梦吧。”

这时我不禁有了自己正处于一个嵌套梦境之中的想象,如果真是那样可有够刺激的,但是一些细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瞎想,好像是玻璃上出现细微裂纹的声音,听起来裂纹还在不断蔓延。

我本能地往后退,远离中间层窗户的同时也越来越靠近B2楼。

只听砰地一声,中间层窗户应声而破,一只巨大的眼睛正抵在破窗上,中间妖冶的竖瞳则死死地盯着我,即便玻璃残片已刺进肉里,大量渗血,也没见它眨过一次眼。

我心率飙升,扶着楼梯扶手往楼上跑,还没踏上B2到B3的楼梯就看到上方的窗户以同样的方式爆裂,展露在窗户之后的景象并非大眼,而是一轮竖直倾泻着亮红色不明光粒子流的血月,不详的红光穿过窗户,照在我身上。

红光本身并没有什么伤害,但只是营造这样的诡异气氛就几乎将我的心里防线击溃。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这才是真正的噩梦,之前去的冥界那算什么,旅游吗?

后退的过程中我没有注意脚下,一下踩空让自己失去重心,后仰之中头部撞上了消防栓。

“啊……”我只敢低声呼叫,咬牙切齿的发声以减少痛苦。

砭骨的痛感席卷大脑皮层,我一手捂着伤口一手三指扣着“彼岸的碑刻”笔记本,手掌整体则撑着地板,用尽全力站起来,倚靠着墙壁一步一停顿的通过楼层门,血液顺着手臂流下,滴在瓷砖地板上留下斑驳的血迹。

向左看去,两侧整齐排列的房间延伸至无限远处,能容三人通过的过道因为红光的照射变的像丧尸电影里收容零号病人的废弃医院一样恐怖又诡异。

我贴近最近的宿舍房间B201,奋力敲打防盗门呼救,自始至终却没有一个人回应我。

我所在的位置,也就是楼层口这里,位于整个楼层的西端,东西走向的楼层总共能容纳32个房间,东西端各有一扇大窗可以提供白昼时的照明。

但现在,我能感到一个无比巨大又恐怖的东西在靠向这里,但是头部负伤的我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在想什么,逮着B201的房门就是一根筋地敲。

果不其然,那个巨大生命的眼睛出现了,而且还在不断的靠近窗户。

也许是我的呼救产生了效果,B201的房间里亮起了灯。

我从未感觉LED灯发出的白光有如此美丽过。

“开门,救命,救救我……”

我越发用力的捶门,沾了伤口血液的手在门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血印。

在那只眼睛碰到窗户之前,B201的门开了,我几乎整个人是倒进去的,但是里面猝不及防地伸出一只死灰色的、除了盘虬卧龙般隆起的青筋之外看不出任何生机的大手,狠狠地冲击了我的咽喉并握住了我的脖子。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喉部有一块软骨被震碎了,几乎能要人命的痛感涌向全身,我像一个布偶一样被那只手抓着脖子举起,四肢不住的扭曲、颤抖,每一声发泄疼痛的呼喊都化成溢出口腔的鲜血,只剩鼻腔不停输送着剧烈的鼻息,我的气管和整个发声系统说不定已经被毁了。

本能驱使着我的身体向对方发起一些苍白无力的打击:

我的手依旧紧握着墨书,我试着把它朝对方扔过去,这也是我仅有的反击手段了。

因为被它的大拇指抵着下巴,我一直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没能看清对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