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之章（一）
骑士二人来到旅馆大堂却发现无人迎接，卡农等得不耐烦了，开始骂骂咧咧，一位壮年男子赶忙笑脸相迎。
“不好意思久等了啊。欢迎光临，我是这里的主人，加德纳。二位要先看看房间吗？普通客房或是傀儡客房，都有的。”
“普通客房，容得下我们两个就行，”赛蕾娜顿了顿，隔着面具瞥了一眼身旁的同事，“另外，请原谅我这位坏脾气的朋友，她的电子脑……多半是忘打补丁了。”
“哈，没事没事。普通双人间对吧——双床房，还是大床房？”
“我不介意和这位朋友挨近一点，我想……她也不会介意的。正好能满足观察别人睡相的特殊癖好，是吧卡农？”
卡农一时语塞，只好别过脸小声嘟囔：“你、你平时可没这么多闲话……”
加德纳递过来客房钥匙，她们上了二楼，进入房间后，赛蕾娜开启了意识交流功能，这使她们能不开口而直接交换心声，是电子脑之间一种避过监听的通讯手段。
“听得见，但有必要吗？你觉得有人盯着我们？”卡农问。
“不知道是谁……闹出了那么大动静。”
“说真的，有什么不好的？这叫各司其职。要不这回也一样，我去把碍事的打扫干净，你再去逮个人，玩玩儿你的拷问游戏。”
“卡农……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我不拷问，我只审问。”
“要不是一起上了几年骑士学校，我就真信了你了。好吧，不说这个，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赛蕾娜陷入沉思。自从早上接到任务以来，她们这天一路查出了叛教的神父、教堂里的“红蔷薇”、赌场的黑衣荷官，以及接下来的目标——加德纳旅馆。据那位荷官所言，这家旅馆是个情报站，附近的“红蔷薇”都会在此联络，那么问题就显而易见了。
旅馆里这么多人，哪些是自律傀儡？
血洗了那座赌场，“红蔷薇”迟早会注意到自己二人，接下来要更谨慎些，一步步来玩这场辨别傀儡与活人的眼力游戏。
“走吧，去会会他们，至少这回……你不会输光筹码了。”
旅馆二楼是客房，一楼则是公共场所，除了熙攘的大堂，还有一间摆满桌椅的餐厅。到了晚上，旅客们纷纷点些小酒小菜，围坐着谈天说地。骑士二人找了个角落坐下，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女仆拿来了菜单。
“客人们，来点儿什么吗？”
卡农接过菜单，扫了一眼就信口开河：“来两杯伏特加，加青柠汁和姜汁啤酒，最近不都流行这么喝吗？加冰，还有你的爱。”
小女仆面露难色，菜单上显然没有这个配方，卡农一路上都漫不经心的，赛蕾娜早就看不惯她了。
“别难为人家了。”
“好啦好啦，还不是想活化一下你的脑细胞？这样，来两杯啤的，次点儿的人造麦的就行，模拟的味觉系统没那么挑。”
“我不记得有叫你帮我点……工作时间。”
“嘿嘿，那就都是我的了。”
打发走了小女仆，赛蕾娜远远打量起那些旅客，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栩栩如生，分不清是傀儡还是活人，她仔细观察了一晚上，可临近散场都没能找出一个自律傀儡。
众所周知，傀儡分为“手控型”和“自律型”两类，手控傀儡由活人在背后操控，而自律傀儡一概通过了图灵测试，因此她对今晚的结果并不意外，真正令她恼火的是卡农除了喝酒就只会在一旁说风凉话。
“我看你的筹码也要输光咯，赛蕾娜。”
“我知道，今晚不过是随便看看。以及……工作时间，请你用正式代号称呼我。”
“好啊好啊，小夜曲。但你要记得，嘿嘿，你让我沾到了酒，工作时间就已经结束了。”
“我会一直记到写完这次工作报告的，你的那份……会很好看。”
正当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时，邻桌凑过来个背着猎枪、头戴牛仔帽的精壮男子。
“女士们，无意冒犯，不过我注意到你们也在寻找猎物？”男子笑着行了个摘帽礼，“傀儡猎人，加拉哈德·德卡德。”
“傀儡猎人？”
赛蕾娜脱口而出，她从没听过这个职业，至少城际通用行会列表里没有这一项。
“好吧，这座园区里没几个破戒者，你们知道吧？”
“听说活人太少，喂不饱他们。”
“没有破戒者，自然没有牛仔行会，但所幸有傀儡可供狩猎，那些自律型的。这不，还以为是同行呢。”
这么一听她就明白了，正如她所知道的那样，手控傀儡由活人操控，一般不好招惹，而自律傀儡只是一般意义上的仿生人，自然没人在乎他们的死活。
“只会挑软柿子捏……”
“哈哈，但首先你得挑得出软柿子，没人比我更会挑软柿子了。”
听到这里，卡农来了兴致，伸手指向远处的一桌人：“大叔，看那边，那桌里有几个？”
傀儡猎人扫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一抹揶揄之色：“你得凑近点儿，去说说话，拨动他们的情绪，一边盯着他们的眼睛，看那些晶状体里的人工纤维……那每一次优雅的细微伸缩。如果是软柿子，你就会捕捉到一丝陌生，接下来则是强烈的恐惧，开始质疑自己面前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正说着，他的眼神忽然锐利如鹰，余光扫到门口，一位旅客正要离开餐厅。他再次行了个礼，不紧不慢地拉开座椅，“失陪了，女士们，今天的还等着我去捏呢。”
“唉，没想到啊，我们俩的效率还不如一个大叔呢。”卡农这时已面泛酒晕了，她举杯一饮而尽，随后朝服务员继续吆喝，看样子丝毫没有愧意，赛蕾娜数不清这是第几杯，但这位同事肯定已听不进人话了，她只好闭目叹息：“不是我们俩……是我的效率。”
过了不久，餐厅里终于只剩她们一桌了，小女仆端来一杯啤酒，却突然洒到了赛蕾娜的披风上，气得她差点拔出随身的大剑。
然而她没料到，对方此刻站都站不稳，一时间跪到地上咳个不停。
“咳……咳咳，非常抱歉……”
加德纳正在不远处打扫餐桌，望见这一幕风似的跑了过来，匆匆道了歉，屈膝安抚起小女仆来：“不咳了不咳了……好闺女，记得按时吃药。这样，你先回自己房间休息去吧。”
赛蕾娜目送小女仆离开餐厅，原来这姑娘是旅馆主人的女儿，也难怪小小年纪就在这里干活了。女儿一离开，加德纳又弯下腰，一个劲冲赛蕾娜陪笑：“哎呀真是，小家伙有病在身……来，我给您拿去洗洗。”
她摆手推辞，声音不自觉柔了几分：“不是她的错。”
加德纳扶着椅子颤悠悠坐下，眉头一垮下去，皱纹就轰然碾平了脸上的笑容。
“她叫什么名字？”
“艾琳，艾琳·加德纳，我和伊沃琳一起给她取的。”
“情况……怎么样？”
“唉，她妈妈就是这么走的。自从那天医生来过，我是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啊。我和伊沃琳……我们原本住在G-07，那是个小园区，谈不上山清水秀，但空气总比这地方要好。我们本想过安稳日子才搬过来，谁能想到短短十几年，这地方就被蔷薇的工厂糟蹋成了一座雾都呢……”
一口气说完这些，加德纳又叹了一句，那声音很轻，听着却宛如咆哮。
“不知道……她会不会恨我。”
赛蕾娜忽然想到自己的过去，仰起头释然一笑：“呵呵，或许吧，当她被病魔缠身时。但总有一天她会理解……你们带她来到世间的理由。她会记得你们，以及你们赋予她的名字。”
二人聊天时卡农已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赛蕾娜叫醒她并一起回到客房。她们卸下一身动力合金甲胄，简单地沐浴更衣，卡农酒醒了些才开口说话：“怎么不给他讲讲你那个故事？讲讲你几岁被查出不治之症，又是几岁被父母送来教团的。”
“原来你没睡着。”
“赛蕾娜啊赛蕾娜，处了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有多会读气氛吗？”
“就当你……是个读气氛的天才好了。”
“说真的，你同情那小姑娘吗？跟你一样小小年纪就患了重病？”
赛蕾娜背过身沉默不语，卡农的语气陡然虚了下来：“喂……没把你弄生气吧？”
“没有……干嘛提这事。”
卡农绕到她身前，瞧见她果然噘着个嘴，视线也故意避向别处，于是牵着她坐到床边，在身后护理她长长的金发。过去二人还是室友时卡农也经常这么做，只是这回赛蕾娜显得满不情愿。
“我们的赛蕾娜同学，以综合成绩第一名从骑士学校毕业，成为了和弦的高音部，《调律》背得滚瓜烂熟，工作也一丝不苟，却整天笑都不笑一下。”
“你可真是会读气氛。”
“老实说你也没那么虔诚吧？被父母卖给教团，非自愿地成为了无罪者，那些教义对你来说并非救赎，反而是终日嘈杂于耳畔的杂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上学的时候，你连传唱教典的圣乐都没怎么听过。”
“好啊，又是什么新的忠诚性测试？”
“不是主教大人派我来探你的。唉，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有个人活得太累了，要不是我好心给她添些乐子，她岂不是要郁闷死啊？”
“谢谢你的好心……”赛蕾娜低头嘀咕着，没有回望一眼，怕对方发现自己面颊的浅浅绯红。
这天即将结束时，主教向她们传来一则讯息：
“我们已了解到，有一台失踪的原型机正位于你们所在的园区。事到如今，雏菊已终止全部的原型机回收计划，因此你们不必管它，专心找回‘塞壬’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