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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别过去(二合一章,文字略多)

草稿类型:新建草稿

10427字

“浮士德!快闪开!”

一个弩手大喊着,试图推开对我举起弩的黑头发男孩。我的确很想攻击他,我有把握击穿他面前的钢筋。但我知道,我需要先解决街道上向我冲过来的一个个戴着白色面具的步兵。

“所有人小心!护士长拥有极其可怕的生理耐受!幻影弩手!注意不要伤到友军!”

我挥舞起重炮,炮管和白面具步兵的装甲装在一起发出嘭嘭声响。我没有任何适宜近战的武器,刚刚那个人的锤子重量估计还不如我的炮,效果也不过比它好。蛮干是我最讨厌的战斗方法,我在近战上没有任何技巧上的优势,但我此时不得不去这么做。

“他居然——直接把舰炮举起来——”

“这就是乌萨斯的怪物……”

名为浮士德的男孩对准面前的目标,拉紧弓弦。他在寻找机会,他不想伤害他的队友,哪怕这一箭可以穿透队友的肢体而将面前的持炮重装一击毙命,更合况,他难以找到射击的时机。“护士长”身形很高大,层层叠叠的软甲像女仆的裙子般,但移动速度却很快,他的力量和敏捷得到了协调,挥舞起重炮的双手能轻松地掌握好方向。转眼间,又有几个步兵被炮管抡中,砸飞了出去。

“快点!地面部队拖延不了他多久!”

那些从正面地面部队的战斗力普遍不高,但我知道有些重甲士兵在从我的身后包围我,至少他们放弃了进入诊所的打算,大部分病人成功在我拖延的时间内前往了二楼和三楼。没关系,我暂时不需要在意身后的包围。

终于,我找到一个开炮的间隙,他们毫无节奏的包围的确让我短时间内找不到开炮的时间,但终究是没有节奏的胡乱攻击。

“浮士德!”有人大声喊到。

剧烈的气流同时振开了我周围的敌人和弩手小队面前的钢筋,那个黑头发小孩子和他的弩手暴露在我的视野和炮口的发射路径前一览无余。我毫不犹豫地拉动铁栓,对准了那个瘦弱的身影。而他的迸发着紫光的弩箭,也正对着我。

紫色的箭矢像一把剪刀裁剪的布料般撕开了我手臂上的护甲,我看着它从我的锁骨处扎进软甲,然后在我的皮肤间留下了冰冷的触感,冷风随着它刺进我的血肉,随后箭矢的末端消失在我的视野中。灰白色的气流冲向二楼,钢筋被径直截断,二楼的队伍立刻被冲乱了阵型,那个小个子的男孩被砸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你没事吧!”

“没事——快!继续攻击护士长!我击伤了他的肩膀,这应该能——”

“他冲上来了!他居然冲上拎着炮爬上二楼来了!快!保护好浮士德!”

地面被从炮膛反推出来的气流炸出一个大坑,我平常不怎么用这招,不过好在没手生了。楼里的敌方小队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他们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来得及挡在名为浮士德的瘦小男孩的面前。我再次举起重炮,操纵铁栓,猛烈的气流从后膛的退弹口中喷涌而出,而炮口正对着倒地不起的浮士德。

很可惜,我的动作慢了一些。一个可能是负责保护这些弩手的重装士兵从旁边的房间冲了过来,撞在了我冲锋的炮口上。他们俩一起被我顶在了墙上,然后本就已经被炮轰过了的碎墙裂开了,我杵着他们两个一直向前冲,并跟在他们两人一起摔到了建筑物另一头的街道上,他们摔得更远一些。那个重装士兵手持的盾牌被戳出来一个圆形的印子,几乎被砸进了血肉里,他差不多当场就昏了过去。浮士德勉强还能动弹,但是,我不会让他活过下一秒。

可就在这时,那些刚刚被我打倒了一大批的步兵从建筑物里穿了过来,包括那些准备用来从背后包围我的特殊步兵,二楼的弩手也在瞄准我的后脑勺和脖子。

“浮士德!危险——”

我听见了一个更熟悉些的孩童的声音。但我毫不理会,举起重炮,立刻冲向了倒在地上的浮士德和重装士兵。在靠近他只有三步远时,我抡开了炮管,此时动作迟缓的的重装士兵根本来不及从侧面阻挡我的挥击。

咔嚓。

一道黑色的光芒如流星一般坠落到我和浮士德之间,我隐约看清了那个物体上的尖锐利刺和黑色的结晶反光,随后就被一阵剧烈的颤抖径直振开,砸回了原地。要知道,我的身后可都是一群拿着中型武器的特殊步兵,我可以确认至少有三把刀同时戳到了我的脊背。我不知道扔东西的人是谁,显然,我这次杀不掉这个叫浮士德的家伙,那我就需要继续投入战斗。但这次的情况非常尴尬,因为他们已经把我团团围住了,这时候手拿着重炮就显得很碍事,我最好全靠肉搏;而好消息是,我可以百分百确定他们没有继续再进攻诊所内部,而是全过来杀我了。

肉搏不是我的强项,也不是现在的最优选,虽然我的力气足够大到手掰铁甲,但这么多人,一人过来给我一脚都能把我踩成羽兽酱。

我立刻松开了重炮,然后转身朝着重型步兵的脸打了一拳,并决心向回走。再靠近浮士德毕竟会暴露在二楼远程小队的射击范围里,而建筑物内好歹不适合弩手和重型攻城武器的发挥。狭小空间内到处都是肉体碰撞声,我挥不开拳头,一次次被人半路揪住了手臂,被人一刀照着头砍过来。我挣扎着一边打一边躲,还是被砍中了眉角和鼻尖,好在我的耳机发挥了它的额外功能,暂时没人可以砍断我的头。

有人揪住了我的颅羽,但油乎乎的颅羽从他的手里滑了出去。我揪着面前这个士兵的角,硬生生把那根营养不良的角从他的头顶上掰了下来,我算是有武器了。这根角不仅质地脆,里面还被矿石病侵蚀到几乎中空,效果甚至不如街边随手捡的板砖。我暴力地挥舞着拳头,在人群中寸步难移。

直到我听见了惨叫声从诊所里传来。

一群奇怪的人包围了诊所破裂的墙体,他们从外形上看是已经到了感染末期的矿石病患者,巨大的源石结晶从他们的背后伸出,撕开了他们的皮下组织。但是,他们的动作很缓慢,很僵硬,皮肤也呈现出死尸般的灰色。身体内的源石将他们的身形撑得无比高大。我偶然间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是走入巷道并并不幸惨死在迷雾中第一队的几个医护人员。

诊所内有些人似乎在刚刚弩手齐射时自作聪明,倒在原地装死。这些古怪的灰色巨人显然是冲着诊所去的,自作聪明的人马上就遭殃了。我很确定他们会马上从楼梯处攻击躲到更高层的病人和医护人员,而我不确定那些病人和医护人员在我刚刚拖延的时间里有没有成功转移。毫无疑问,我需要回去。

“拦住’护士长’!他在阻碍梅菲斯特部队的攻势!”稍微恢复了谢意识的浮士德大喊到。“别让他使用出源石技艺!”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接受过一部分对感染者作战的训练,知道如何借用敌方感染者身上的感染器官进行施术,可惜我已经很久没用过这种法术了……我也不想用。反正,我也有足够的自信,光靠肉体的力量就打败这群怪物。纵使双拳难敌四手,只要战争在召唤,我义不容辞。

在我一路撕碎面前的血肉冲到倒塌的诊所外墙时,我听见建筑物里的气枪声和弩箭发射声响个不停,很好,至少奈音没有傻气到对着这群长满源石技艺的怪东西打近战的地步。但问题是,我这边连个刀都没有,刚刚那根掰下来的角也被我用坏了,要抓空手他们实在是有些许困难。没关系,我还有机会——那个被我用炮炸开的持锤士兵的武器,我还可以作战。

可惜,他们连这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透过灰色的奇怪部队,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和巨锤在侧翼等着我,当然,这不是已经被我炸了的那个家伙,但我知道情况也没比死人复活好多少就是了。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个和他一样的持锤士兵,以及身后几个手里拿着燃烧瓶的家伙……啊,懒得数了。我光是看到他们,就可以想象到他们把我团团围住,像打年糕一样把我锤成烂泥的场面了。

现在事实上……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摇了摇颅羽,感受到法术碎流从我的羽隙间穿涌而过,大量而碎片化的信息传导到我的耳蜗中,我尝试着分析他们,这其中有声音,有位置,有装甲和武器的材质,有他们正在运作的器官组织。终于,我找到了我最需要的那个信息。

我找到了一个孩子,一个和梅菲斯特不一样的孩子,一个白头发的小男孩,手中杵着一根黑色的法杖。

“他冲过来了——他在往哪个方向——”

“拦住他!牧群!”

矫健的身影一如既往般跃过人群,被撕烂的软甲如同飞鸟的尾羽般在那个人身后拖曳,手里没有任何武器,但有时候不需要武器也可以足够让人恐惧。特别是那个肌肉紧绷的身影真在冲向你所在的方位时。

我很轻松地看到了那个白头发小男孩那惊恐的脸庞,他一定没想到,我这么一个大个子居然也可以像一个库兰塔一样轻松地跳出来这么高,还能借着一根被砸弯的路灯攀上高层。而我更开心,他居然连一个近卫都没有设置,这就说明,我可以扑上去打他了。

在猛烈的挥拳下,我看见绷着我手臂肌肉的皮带裂开了,肩胛骨的伤口又开始喷出血迹,但那没有关系。我能感受到我的手指中紧握着这个人脆弱的脖颈,他的血管在我的虎口下挣扎,他的肌肉随着我一下又一下的殴打而紧绷着,用钝刀割肉的爽快也不过如此。身后的敌人开始极速向我靠拢,没关系,这都没关系。我手中的敌人在哀嚎,在惨叫,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杀了他。杀了他。

“停手。”

一个我很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有多熟悉呢……大概和赫拉格院长一样熟悉吧。

“这不是,你该,经历的,战斗。”

“……博斯卡替卓先生?”

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我便无法再战斗下去。不过也没关系了,我清楚地感觉到我身后的敌人在退却,至少,他们也不再动弹了,和我手里捏的这个小孩子一样。可是,那些新的敌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手持盾牌,冒着蓝光的源石技艺,厚重的装甲,我印象中,博斯卡替卓先生身边没有这样的士兵。

但是,看到那个我无比确信的身影时,我不再犹豫。他的外表也许可以被伪装,但是他的器官不可以,在这样高度感染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强烈跳动的心脏,只属于这位将军一人,这个纯血的温迪戈拥有极旺盛的生命力,和不亚于他年岁的高傲坚毅。而且,毫无疑问,他是赫拉格院长的挚友。

“——博斯卡替卓先生!”

我冲过去,像以前一样冲进他的怀抱里。他坚硬的盔甲搁得我脸有些疼,我的血迹蹭到了他的外壳上,他好像换了套外骨骼?感觉起来不太一样,但是,只要能听见熟悉的心跳声,我就满足了。博斯卡替卓先生没有说话,他伸出那尖锐的五指,轻轻地放在了我的头顶,我一边双手环抱着他一边压低颅羽。挂在颅羽根部的蓝环和他结晶化的手指向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的眼睛在发光……”

“这就是传说中的芭芭雅嘎吗?肩膀被贯穿,被削到眉骨,居然能自如地运用手臂。”

博斯卡替卓先生没有说话。虽然被那群拿着重型盾牌还冒着蓝光的人盯着不是很自在,但毕竟博斯卡替卓先生就在我身边,这些小小的细节是可以忽略掉的。而且,贴着博斯卡替卓先生冷冰冰的高度结晶化的身体,让我感觉很安心。

“爱国者,您确定是他?”

“我不会,认错。当年,我亲令,把他,送到了,赫拉格将军手中。”

“是的,没错。是博斯卡替卓先生给了我勋章,让我见到赫拉格院长的。”我看向那些重盾士兵。也许是因为他们和博斯卡替卓先生站在一起的缘故吧,我对他们没什么恶意。“你们是新加入游击队的成员吗?那么你们一定见过叶莲娜吧!”

“见到了。”为首的持盾士兵回答到。他的回答中夹杂着一丝不情愿。

“她去哪里了?博斯卡替卓先生——”我转头望向博斯卡替卓先生,他的眼睛在骷髅面具下若隐若现。“——叶莲娜去哪里了?她最近还好吧?我好久没见到大娣了。”

他把僵硬的巨手从我的头顶移开。

“如果,要见她,需要你,离开,战场,你,愿意吗?”

“什么?不要,我需要保护好赫拉格院长的诊所。而且,我现在停下了仅仅是因为那些人不再进攻了。如果他们进攻的话,我会接着战斗的,您会帮赫拉格院长的诊所吗?”

“你的,源石技艺,果然,没有衰退。”

我开心地笑了起来。

“——萨沙!”

是那个叫浮士德的小男孩的声音。他的声音很虚弱,我立刻竖起了颅羽,并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博斯卡替卓伸出一只手把我摁在了原地,示意我不要乱动,并且不许我转头。

“还好,仅仅,是些,外伤。”

“外伤?!”是那个叫梅菲斯特的家伙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着。“我的喉咙……他差点就用手撕开了我的喉咙!”

“你们,本不应该,攻打这里。”

“爱国者先生,您先别生气。伊诺,你先别乱动,术师干员马上就……”

“我自己能治好——可是,可是这个家伙!”

“奈音!阿芙洛!”

一个老人的声音。事实上,我很早就察觉到有三个人正在飞速地靠近这里,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他们三个。好在我对赫拉格院长的声音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对博斯卡替卓先生。

“将军,他们,没事。”

“博斯卡替卓?你为什么也……”

赫拉格院长停下了脚步,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博斯卡替卓先生放开了我,意思是让我走。

我抬头再望了博斯卡替卓一眼,便转身小跑着奔向了赫拉格院长。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衣服的下摆还在滴着血,就连脖子上的防毒面具也是。我上前替他用手擦了擦防毒面具皮带上的污渍,他则看向我被削去一块肉的眉弓,心疼地叹了口气。

“有人受伤吗?”赫拉格院长小声地问到。

“大约死了二十多人。”

“喂,你没事吧。”阿兹列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很担忧地看着我。“你现在浑身都是血。”

“我很好,这种伤口我很快就可以自愈的。阿兹列茨,维克,你们俩没事吧?”

“切,就那样吧……”维克耸了耸肩。“原本是打算买些加固用钢板回来的,结果人财两空了,我这胳膊肘还一啦啦淌血呢。”

赫拉格院长沉思了片刻。阿兹列茨则好奇地看向博斯卡替卓先生和他身后手持蓝色重盾的士兵,一边看着,一边还小心翼翼地躲在我的身后,维克也跟屁虫似的躲在赫拉格院长的身后,但是他的目光更集中在那个被浮士德扶起来的白头发的小男孩。我转头看向博斯卡替卓先生,颅羽放松地摇来摇去,明明我这是在表达友好的意思,可是那些人看起来反而更紧张了。

“你先把源石技艺收一收,”赫拉格院长提醒我。“这样直视别人很不礼貌。”

“哦……”我眨了眨眼睛。

“阿兹列茨,你带他们俩回诊所休息,我有事要和那位说说。”

“诶?赫拉格院长,您确定吗?那个家伙看起来不像是好人,戴着颅骨面具,还拿着那么大一根长矛——”

“博斯卡替卓先生是个好人,他是赫拉格院长最好的朋友,你放心就好啦。”

听到“最好的朋友”一词,赫拉格院长无声地叹了口气。也许我该说“还活着的最好的朋友”才更确切,但我觉得,赫拉格院长恐怕会更难过。

但是,那些士兵还是紧紧地盯着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因为我个子太大的原因,很多人总是喜欢看着我。无论我是笑着还是没有表情,他们总是很害怕。可惜现在我已经不再释放源石技艺,否则我可以通过他们的心跳来判断他们的情绪是否紧张,是否激动,不过还是遵守赫拉格院长的命令更重要一些。

诊所里一片狼藉,地上堆着一些被碾碎的肉块和被转化到一半的,长满了源石结晶的残躯,还有那具被我炸开的持锤士兵的尸体似乎也有被转化的迹象。楼梯口堆满了被气枪和弩箭爆头的尸体,当然,我也看见了东国刀的伤痕,奈音最后还是没有听我们的劝阻,上去打近战了。

“你们没事吧?”奈音从楼梯上探出头来。“老头子人呢?”

我回头看向博斯卡替卓先生和赫拉格院长,我知道,奈音不认识博斯卡替卓先生,顶多是听赫拉格院长说过这位游击队长的传闻,而我也谨遵着博斯卡替卓的要求,从未和赫拉格院长以外的人说起过他的事情。

“赫拉格院长在和老朋友聊天。”

“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在和人聊天?还有那些人都是谁啊!”

“我不知道。也许你可以等待会儿去问赫拉格院长。”

“待会儿?我现在就要下去——”

我一把拦住了她,这个个子娇小的菲林族在我的手中挣扎了一下就停止了,她注意到了我手臂上的伤口,“啧”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你的伤——你快去止血,其余事情我一会儿去问总可以吧?”

“乖奈音。”

我摸摸她的头顶,奈音生气地用头顶了我一下。阿兹列茨和维克已经冲上楼了,我拉着奈音,跟着他们两个人焦急的脚步走上楼去。

二楼的承重柱上布满了箭矢和弹孔,娜塔莉亚坐在承重柱前麻木地保持着举枪射击的姿势。她看起来没受什么严重的伤。通往三楼的楼梯口上也堆了几具残骸,看来,这就是奈音拔刀的根本原因了。

见我来了,娜塔莉亚探头放下枪,那双麻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你的武器呢?”她用颤抖的声音问到。

“在楼下呢。也许我一会儿去捡吧。”

“院长他回来了?”

“回来了。”

“那些人呢?”

我走到楼旁边,居高临下地望了这街巷一眼。脏兮兮的雪地上站满了人,有赫拉格院长,也有非常显眼的大块头博斯卡替卓先生,那些现在看起来小小士兵没有离开,他们站在赫拉格院长和博斯卡替卓先生的周围,像困住驮兽的篱笆。

“还没有走。”

“……赫拉格院长在干什么?”

“他在商谈重要的事。”

“他认识那些人?”

我再次看向博斯卡替卓先生。我可以确定博斯卡替卓先生和赫拉格是好朋友,可是,关于博斯卡替卓先生,领导感染者游击队的人为什么会和袭击感染者的人者在一起,我想不明白。我只能强行接受这个事实,哪怕这并不合理。

“不一定吧。但赫拉格院长一定阻止得了他们。”

“你认识那些人?”

“大部分不认识。为什么你会问我这个问题?”

娜塔莉亚冷笑了一声,她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机器般地说到:“你总是这么一副表情,一副很欢快的语气,好像这些事情都和你没关系似的。”

“你们是我需要保护的对象,而赫拉格院长是我的上司,不是这个关系吗?”

“死了这么多人,你没觉得难过?”

“死亡……”我思索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因为娜塔莉亚的女儿小丽塔死了,所以娜塔莉亚这么难过?小丽塔对于娜塔莉亚而言是特殊的,要不同于其它人的死亡来对待,毕竟娜塔莉亚也不是第一天面对这么多伤亡了,这次情况什么的也确实特殊些。

“……有些事情不能单纯的以现状来理性评价,对吧。虽然得了矿石病,我们早晚都会死,但小丽塔的事,我本来也能挽回些什么。”

“……是我没能把她抱回来,要是当初听你的,我们早点撤离,也不至于……”

“错误不在于我们没有撤离,而在于他们攻击我们。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既然这群人都是感染者,那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这一点值得怀疑。”

我忍不住再看了一眼正在和赫拉格院长交谈的博斯卡替卓先生。我可以用我的一切发誓,博斯卡替卓先生一直在坚守正义,但是他为什么会和明显和我们是敌人的人站在一起……是因为坚守的“正义”出了差别?不对,不是这样。博斯卡替卓先生是坚定的感染者战士,他不会指挥感染者自相残杀的,我必须坚信这一点。问题在于两个小孩子身上。

赫拉格院长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能清楚地看见他抬了一下眉毛,示意我不要再看。我最后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搜索着那两个小孩子的身影。令我遗憾的是,不仅他们二人失去了踪影,就连那些古怪的死尸般灰色矿石病患者也消失不见,那里面应该也有第一支队伍中消失在迷雾里的病人吧。

赫拉格院长瞪了我一眼,我赶紧收回视线。

一阵冷风吹过二楼,我突然感觉身上格外的冷。这才发现自己的毛衣糊满了血迹和黏糊糊的东西,有一道血迹从我的头发流到了领子里,还弄得我的鼻子尖痒痒的,衣服都湿了,怪不得吹着风冷。

“别看了,伤得挺重的,你必须好好休息。”娜塔莉亚的语气听起来依旧毫无情感,当然,现在她说话听着像棒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了。

“是啊……我好困。”

“困的话还不去休息。”阿兹列茨一边从三楼楼梯口踢下来一具尸体一边说到。“娜塔莉亚,你也先上三楼吧,这里风太大了。”

我点了点头,头顶的颅羽摇来摇去。

三楼挤满了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病人,他们紧紧地抱着彼此。有人走上前来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他们是否还安全,那些病人是否还活着,我只能回答他们:“赫拉格院长已经回来了。好好休息吧。”可是,他们依旧感到不安,我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他们希望我能继续为他们站岗,但阿兹列茨一再强调我需要休息,并且表示赫拉格院长会保护他们的。

我找到了一个墙角,撩起软甲的一角垫在地上,便蜷缩着闭上了眼睛。这里很暖和,气味很糟糕,有很多声音,但我太累了,我需要休息。

不知道我睡了多久,赫拉格院长把我叫醒了,他的衣服上不再一滴滴的往下滴血,刀也变得干净许多。我周围的那些病人也纷纷睡下了,房间里一片昏暗,月光照在赫拉格院长的刀上的反光让我一眼就确认了他的姿势,他正弯下腰看我。

“哈欠……院长……”我眨了眨眼睛,歪头看向赫拉格院长。“博斯卡替卓先生呢……您的衣服怎么又变干净了?”

“你做梦了吗?”他如往常一样问我。

“没有,睡得还挺好的。”

“接着睡吧。我陪你。”

赫拉格院长在我的身旁盘腿坐下。我把头靠近他的膝尖,抻直了颅羽贴在他的腿上,但是赫拉格院长没有摸我的头,没关系,也许他也累了吧。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的确很令人费解。

“后天我们会转移,你可以休眠一整天。有什么要和博斯卡替卓说的吗?”

“帮我向雪原游击队的大家问好……可以帮我问问他,叶莲娜在哪里吗?她应该也在切尔诺伯格吧……”

赫拉格院长轻轻应允了一声。我再次合上双眼,坠入漆黑一片的安宁之中。我也许沉浸在马上就可以再次见到叶莲娜的喜悦中了吧,很可惜,我是在一段时间以后才见到她的。我对赫拉格院长和博斯卡替卓先生聊了什么没有兴趣,赫拉格院长的命令毫无疑问会给阿撒兹勒带来安全,而我要做的就是一直相信他。

当我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诊所开始准备紧急转移了,我的重炮和只剩下一块钢化板的盾牌被原封不动地摆在了破败不堪的街道上。不知是不是经过了许多场战斗的缘故,街道上的积雪融化了,天空布满了红黑交织而翻涌不止的厚云,地面上被许多从天而降的源石砸得坑坑洼洼,可能我睡过去的那天发生了一场天灾吧。

切尔诺伯格本身应该是有逃离天灾能力的移动城市吧……既然被天灾袭击了,我们更该往郊区转移才对。

我负责保护运输物资的队伍。那个仅剩下一块钢板盾牌被我直接捆到了背上当背甲,正好可以让我多一只手来拿点什么。虽然按理来说有一天的准备时间,但我们走的时候,我依然觉得大家似乎没有携带足够的生活物资,比如水和罐头食物之类的,至于之前就缺的物资也没有补全。我不知道我睡过去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姑且就当发生了一场天灾,也仅仅是一场天灾。

城区里一片混乱,我们这里自然也没好多少。明明两天前还是安宁祥和的小小社区,今天就变成了满目疮痍,遍地无坟骨的废墟,那些在大街上四处奔跑的孩子不见了,烦人的警察也不见了,早上像鱼群一样有游进工厂的工人们也不见了。周围的房屋像一个个被无理取闹的孩子掀开的箱庭,扭曲的墙体和倒塌的建筑物比比皆是,稍有不慎,一块砖头或者一块钢筋就会绊倒你,然后他们沾满了腐肉病菌和锈蚀的表层就会对你造成二次伤害。我需要时不时扶起他们,这些看起来两天之间丧失了意志的人们现在草木皆兵,一点小小的刺激就可以让他们惊恐而脱力。

娜塔莉亚看起来更难过了。赫拉格把小丽塔的蝴蝶结从被我轰塌的巷道废墟里挖了出了,她系在了气枪的握炳上。阿兹列茨的病情这几天有点加重,不得不和病人走在一起。维克、奈音和我一起担任小小的护卫组,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们几个看起来都没精打采的,除了赫拉格院长,他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一言不发。

我不想多问太多问题,引起不必要的冲突。而且我感觉身体很不舒服,可能是穿着太脏的衣服睡了一天的原因吧,早知道就把毛衣上的血和浆糊清理一下了。

我们走了差不多三个白天,才到达了城区的边缘。在这里我们甚至可以听见移动城市引擎微微的轰鸣声,好在地面没有在震动。在赫拉格院长的指挥下大家开始支起帐篷,把凑凑合合的被褥之类的拿出来摊在地上。趁着奈音在篝火上烧开水的功夫,我向赫拉格院长提起了关于物资不乐观的事情。

“……如果我们的罐头吃完了怎么办?”

“很多病人的病情因为这场灾难更严重了,他们的求生欲望可能支撑不到我们资源耗尽的那一天。”

“是被那些袭击者和那场天灾吓到了吗?”

“很多原因,有的人担心自己的家人,有的人在害怕天灾,有的人在害怕人。”

“我能做什么?”我抖了抖我的颅羽。

“你能做的就是不要冒险,”说着,赫拉格院长摘下手套,冰冷的手背贴在了我的额头上。“你是在发烧吗?”

“唔?好像最近是容易出汗了一些。”

“怪我没有给你安排足够的休息时间。一整天不够你的新陈代谢系统排解体内的源石技艺,最近这几天小心些,不要着凉,离重症的病人远一点。”

他揉了揉我的颅羽,随后转身和奈音一起去分发给病人热水,我被吩咐只能在一旁站岗。有些病人的状态看起来真的很不好,那个原本以为已经偏瘫了的病人明明早上的时候还能勉强用只能伸直向腿走路,现在却只能躺在地上被护士喂水喝。还有些小孩子开始呼吸困难,他们似乎害怕一切光线,像一群鸡仔一样挤在赫拉格院长的袍子底下,赫拉格院长耐心地把他们一一送回他们该睡的被褥中。

很快,夜幕降临。奈音熄灭了篝火,大家各自都挤在一起,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生怕再有什么别的意外将面前熟悉的友人带走。黑暗中,我时不时的咳嗽成了唯一的声音。

周围很安静,城区里依旧是一片死寂,连保护城市的驻军也没有能力再开启城防炮了。切尔诺伯格城里的博斯卡替卓先生和叶莲娜,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等我们回去时,我还能见到叶莲娜和博斯卡替卓吗?一定会吧,这一切都会和往常一样……我想回切尔诺伯格,想回到过去当那种平静的生活,所以,我现在才在这里站岗不是吗?

有小毛兽在雪地里奔跑的声音,它们在搬运掉下来的松子。我可以轻松地在晚上看到很远的地方,所以,我开始数它们搬了多少松子来打发时间。我很确信自己数得不对,因为如果真的按照我的计数,这三只小毛兽已经搬了几千个松子了,估计事实上是不同的几十只小毛兽在进行这项伟大的工程吧……等等,为什么有个松鼠拿着闪亮亮的开罐器?

我立马站起身来,向储藏食物的地方跑去。我记得那里原本有人站岗。怎么说,开罐器看起来都不像能随便被松鼠拿走的东西吧,那个人在干什么呢?

等我到那个看守的身边时,我明白了。看他的样子,就算是来一只鸟偷走了所有的罐头,他也无力阻止了呢。

我把他的尸体用盖住罐头的布裹好,埋在了雪地里,他的尸体就像一块巨大的源石一样,晶体材质的血肉反射着一丝丝微光。我不需要丢石头来驱赶那些调皮的小动物,它们也许对他已经失去了兴趣,现在的他对小毛兽而言就是一块失去了威胁的石头。

死亡对我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在安静中沉思到。我已经习惯了周围的一切慢慢消亡,包括我自己,因为我什么都阻止不了。

第二天早上,我和赫拉格院长用刀挖开了冻土,把他埋进了土里。有些小孩子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他们好奇地询问我们为什么要埋葬一块源石。赫拉格院长向他们解释,当一个感染者走到了疾病的尽头时,他就会变回源石,他需要重新回归生养他的土地,回归他初生之时。

我看向我的假肢。我知道,我也会有那么一天的。不过,既然向前走去的结果同样是回到最开始,那么,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拜托过去……止步不前的生活,到也不错。

小剧场:主角:小透锁头不算挂。(源石技艺)

浮士德:正义制裁挂哥,我辈义不容辞。

梅菲斯特:你们俩都开挂了,你把我当什么了。来,牧群给他整个活!

大爹:整活整活,整甚鸟活。我就来见见赫拉格的你们把人小弟给揍了,我怎么交代。

赫拉格:不讲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