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热血沸腾呢,是不是该找根形状合适的树枝消消火呢……”
独自一人走在深山的密林中,我感受着体内蓬勃的热量,不由得发起了牢骚。
从踏入这座山起,身体就怪怪的。
平常不是先去花街援助有困难的小姐姐,就是和涩精灵一同行动,又或者干脆趴在涩精灵肚皮上撒娇到神清气爽为止,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冲动」膨胀到如此地步……不过这次是个例外。
毕竟是争分夺秒的侦查任务呢,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拉来了,涩精灵也因为机动性不足而留守临时营地,结果我只能一个人在深山里转悠。
“树~树~还有树…呜哇好多树啊,到处都是树呢!……佣兵,不是自由职业来着吗?”
啊啊,这就是所谓的契约呢,是合情合理合法地压榨我这种底层苦命人的残忍手法呢,一旦签了那罪恶的文书,就会被呼来唤去忙活到日夜颠倒不得休息而且不能有一句怨言丝毫没有自由度做什么都得听雇主的万一出了事全部都得自己负责负全责最后还会在讨要薪酬时被阴险的雇主随手打发给色咪咪的大叔然后被骗进黑漆漆的小屋————呀!会被做吗?做这样那样羞羞人的事……
嘛,只要有鞭子和蜡烛,即便是油腻又肥大的大叔我也完全玩得转~
“……话说回来,该不会是真的吧?”
————「魔王」。
率领千万魔族席卷世界的,欲望者的救世主,「勇者」的相对存在。
如果那个真的出现在这座山里,作为与之相对存在的我会如此躁动也不奇怪了。
啊啊,身心都在跃动,呼吸也变得灼热不堪,简直就像…一见钟情的感觉呢。
表达爱意的方式是厮杀就是了~
“嗯嗯…不管怎么样,开工吧。”
我抬起手。
空气开始沸腾,周遭的光景因此扭曲,而这份扭曲开始汇聚一点,在我的指尖造就一块混沌。
诡秘的符文凭空出现,如蛇一般缠上我抬起的手臂,并在顷刻之间膨胀,化为能量的导管。
符文生长,从我所在的山脚,到绿意茂盛的山脊,尽皆为深黑色的灾厄文字包围。
“————BOOM!”
为漆黑套索束缚的山脊遭受剥离,徒留仿佛来自世界之外的山峰。
支撑绿色巨人之躯的脊椎因符文的收缩而崩坏,然而无论声音或尘土,都在符文连接的巨大绞索收紧的瞬间,被由我手中暴起的扭曲浪潮吞没。
世界沉寂了。
大地之鳍已然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曾为峰顶,如今化作无尽落岩的人工天灾。
寂静只沉寂了片刻,很快,重力向这片山林中的所有生灵,展示它那无处不在的磅礴伟力。
夹杂着大石与树干,土之流洒落山里各处,伴随着巨大的烟尘,如真正的大地爆发(火山喷发)般毁灭视野可及的一切。
山中生灵的躯体在这突兀的灾厄中爆裂,飞舞,以污血与碎肉的形态四溅着回归大地。
倘若这其中有魔族的存在,想必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吧,凄惨地死去,并不得苏生。
如果真有所谓的「魔王」,欲望者的救世主,这种时候,差不多该拯救自己的子民了喽~
“啊啊……”
好热。
身体在躁动,不住地呼唤着。
————「魔王」。
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呼唤着。
「魔王」、「魔王」、「魔王」……
分明连名字也不曾知晓,心灵却因对方的存在本身而变得炙热不堪。
此时此刻,感受着身心的燥热,我又一次确信了。
这是,恋爱啊。
现在的我,正是对「魔王」抱有狂热之爱的女子(「勇者」)啊。
“啊啊…”
再一次呻吟。
“真是…期待呢~”
————————————
飞散的尘埃仿佛它的气息,无边的阴影犹如它的凝视,土石堆叠而成的巨物是它的身躯————这一切都向着大地而来,这是它的拥抱。
曾为山峰的巨石正为重力所吸引,向着大地陨落。它的巨大阴影投射在地上生灵那渺小的身躯上,遮蔽天与光。
畸形的怪物们抬头仰望着崩毁的天,即便它们之中是最臃肿的大恶魔,在那山崩地裂的巨大灾害前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然而,异形的大军中无人因此动摇,他们平静地注视即将到来的死亡,然后咧嘴一笑。
无论恶魔、骸尸、或是半兽人。
恶魔中的尊贵者狂笑着飞起,纵然翅翼遭受飞石的贯穿依旧挥舞爪牙,撕裂一块块巨石,并以口中孕育的黑炎灼烧阴影的天空。
体型雄壮到异常的巨人微微张嘴,露出口中那对骇人的獠牙,随即在震耳欲聋的咆哮中抓起黑铁的巨槌,将坠落的古木击成碎片。
曾享誉盛名的亡者从破烂的黑袍中伸出干瘪的手来,诡秘的符文顷刻间遍布它脚下的土地。无声的吟唱过后,深邃的阴影占据地面,一只邪恶的魔眼在其中显现。它瞪视之处,土石受到无形的力压迫、扭曲、最后崩坏。
尽管不如它们强大,它们的眷属也亦然奔赴那从天而降的巨大岩流。
“王啊。”“王啊。”“王啊。”
它们称颂那位新生的王,以平静得好似理所当然般的身姿赴死,让血肉之躯成为阻拦岩流的堤坝。
咆哮、嘶吼、
在巨大的轰鸣过后,最后的土石与血肉一同在魔王军的营地中飞溅,在已是千疮百孔的大地上再添一道污渍。
一切都开始逐渐归于平静。
而连这样虚伪的宁静都未能维持一瞬。
“啊啦~这就是所谓的四天王吗?”
无人注意到那名少女的存在,即便混入众多非人的异形之中,即便拥有着惊为天人的美貌,与天降的山崩相比,她还是毫不起眼。
只是,当与她相伴而行的死神挥舞镰刀时,带来更为巨大的死亡之时,任何人都无法再忽视她的存在。
“比想象中要弱呢…诶?难不成,是人家有问题?”
第一个是死灵的术者。
脊骨遭到抽出的瞬间,本就枯槁的身躯四分五裂,就连寄宿灵魂的头骨也在少女看似把玩的举动中,因无法承受那股巨力而化为齑粉,为少女的气息所吹散。
“嗯嗯…管他的。”
第二个是半兽人的大酋长。
深渊之魔眼随着术者的逝去而消退,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健壮的异形在瞬息之间掷出战槌,肆虐的质量撕裂拦路的土石,令风为之颤栗。
“太慢喽~”
由炼金术精制的骨矛贯穿了半兽人之王的胸腔,将肺与脏器连带着撕扯成碎片,令其在半兽人尸骸的身后飞舞。
尸骸仍保持直立,而它尚未来得及恢复原本的姿态。那徒然伸出的手,看上去仿佛是在挣扎一般。
“到你了。”
最后是翱翔于天际的,恶魔公爵。
漆黑的翅翼在扇动间换来狂风,而恶魔的口中又生出地狱的烈炎,二者汇聚、旋转、化作一轮恐怖的黑日,令大气为之荡漾。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i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恶魔的嗤笑仿佛直击灵魂深处,为身处地狱的低劣堕落者们打开一道门。它们疯狂地涌入现世,哭喊哀嚎着缠住少女的身体。
黑色的太阳落下,吞没了所触及的一切。
膨胀,剧烈地膨胀,好似要创造一个新世界,而以极致的黑暗为这新世界的光明。
当这无光的世界消散,原先翱翔于天际的大恶魔失去了双翼,如卑怯的老鼠般匍匐在自己的污浊血泊之中,而那名少女踩在它的背上,以赤红的铁槌抵住它的后颈。
炽热的铁水滴落,使恶魔不禁低声哀嚎,然而即便如此它也只是微微颤栗,丝毫不但对那犹如恶魔的少女有所反抗。
“呐~你啊。”
“嘻,嘻嘻,嘻嘻嘻嘻……”
“知道他在哪吗?”
“嘻嘻,嘻嘻嘻嘻……”
微笑着的少女眯起了眼,对着一味“嘻嘻”地笑个不停的恶魔歪了歪头,随即放开了铁槌,轻轻地,低下身来,将恶魔的头颅纳入怀中。
“嘻…?”
“死吧。”
“————!?”
嘻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发声的器官已不复存在。
少女白皙的的手穿过那满是尖牙的口腔,深入黑暗之中,捏碎了讥讽与嗤笑的源头。
然而即便如此,这来自异界的生命也未能断绝。
本就扭曲的肢体开始变得臃肿,污血从它全身上下的毛孔中喷涌而出,玷污了少女的容颜。
沾染黑血的一切都开始燃烧。
尚未来得及躲闪,意图围攻少女的魔王军也遭受波及,甚至来不及哀嚎便化作无生机的灰烬,徒留无损的武器与盔甲。
非人的异形们凝望着火场,漆黑的火如浪涛般汹涌地窜动着,飞舞的火星将死亡带远,使魔王军不得不在轻微的躁动中退避。
这样盛大而壮烈的死亡之火,却在顷刻间熄灭了。
“啊啊…不够,不够…还是不够吗?”
始终微笑着的少女挥手撕开了火幕,夹带的力量刮起狂风令火势泯灭 ,并造就一片无火、无血、无尘的净土。
少女伫立在这净土之中,舞动着,上演一出疯狂而诡异的独角戏。
“不够。”
她叹息、她微笑。
“不够。”
她跃动、她旋转。
“不够啊!”
她如热恋中的少女般将双手背至身后,低头不语,又如冬日里耐不住严寒的女孩环抱身体,微微颤抖。
“究竟还要杀多少,你才会……”
每一个表情的变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伴随着一朵血花的绽放、或是一片血泊的诞生。
待到这疯狂的戏曲落幕,大地上已无直立的生灵,亦无生命的呼吸。
少女呆立在这血腥舞台的中央,茫然若失。
“………………………………………………………………………………………………………………………咦?”
直到温暖而又莫名熟悉的拥抱到来,先前占据她内心的疯狂再度回归,她才从巨大的失落与茫然中恢复,露出微笑。
暂且无视拥抱自己的心爱之人,少女环顾四周。
本该死去的,以尸骸之身倒下的魔物们,一个个站了起来。
深渊再度从地上浮现,异界之门展开,从去往异界的通道中,死灵的术者缓缓走出,它的背后,密集的复数魔眼以无光的瞳孔凝视着少女。
在血液的喷发中,粉嫩的肉自胸口萌芽,生长,将半兽人之主的尸骸纳入其中,化作粉色肉囊。待到肉囊凋亡,全新的,更为健壮的王,以三头六臂的异形之躯诞生于世。
大恶魔的躯体在无声无息间凋零,一名不足人膝高的,装扮如贵族般华丽的滑稽小丑代为出现,它“嘻嘻”地笑着,同时摆弄着自己面具上的表情,先是哭,接着是笑,而后,在看到少女的瞬间,高高地提起了面具的嘴角,形成恶意的弧度。
它们低语,讨论着少女。
“「勇者」。”
“是「勇者」。”
“啊啊…「勇者」。”
“爱你。”
“我们爱你。”
“深爱着。”
“胜过对生的憎恶。”
“不再饥渴,因你。”
“如此美丽,令人想要亵渎。”
“如他所说。”
“如他所说。”
“如他所说。”
“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
“他,我等的王。”“才会是,救世主。”“足以被我等欲望深重之存在,认同。”
无法理解。
少女不再对这些抱有兴趣,此时此刻,她的心中不再有除她的爱人之外的任何事物。
她微笑着伸出手,轻抚爱人的脸,感受着他脸颊的温度,而后,轻轻抬头。
“………………………………?”
“终于…见到你了。”
直到胸口传来异样的温热感,少女都无法将视线从那张脸上移开。
嗤。
心脏不再跳动,又或者说,是被夺去了。
“…队,长?”
鲜血淋漓的手攀上她的脸庞,轻轻抚过,那深情的视线直视她的灵魂深处,令她战栗。
“你究竟是只配匍匐在我脚边,讨要怜悯的狗,还是足以与我并肩,相伴而行的另一半…就让我看看吧。”
他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