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历1825年8月19日,原本是晴。
迈克尔·凯瑟夫眺望着静静矗立在原野之上的那座古老城市,微风皱起一片心湖,那里五味杂陈。
“凯瑟夫少将,好兴致啊。”
凯瑟夫当然知道来者的姓名,时至今日,他依然懒得正眼看他,青眼相待已是最大敬意。
丘莱利亚面孔的军官缓步来到少将身边,他的肩章标识依旧是准校,但是大家都很清楚,这位军人已被藤堂上阶破格提拔,只等这一战结束,就会立即升级为上校军衔。
“那可不是么,看着满地丘莱人的尸体,自然心情愉悦。”凯瑟夫冷不丁恶言恶语着。
“他们受了哈布斯特的蛊惑,亟需拯救,”沙米尔·古罗斯彻背起双手俯瞰着沟渠般蜿蜒的战线,“藤堂上阶,已经出发了啊……”
“是啊,”凯瑟夫似乎没了兴致,擦了擦白手套便从瞭望台的高层退下,“要把那种小儿般的幻想付诸实践,难如登天啊。”
“凯瑟夫少将,”沙米尔睨视着满口阴阳怪气的少将,“难道,除了屠杀与报复,对您而言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吗?”
“我还哪敢走别的路线呢?”凯瑟夫抬起右手遮住脑门,饶有兴致地观察者天边的黄云,“十八号那天,戍北军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全都在维护藤堂上阶的观点,就连莫里斯都对你们不置可否。我看啊,我这个少将还是别当了好,免得阻拦了某些人的上进之路……”
“凯瑟夫少将,您误会了,”沙米尔抓住少将的肩膀恳切道,“在下在乎的根本就不是升官不升官,我是真心希望上阶能不费一兵一卒和平拿下庇斯佛的……”
“少拿漂亮话搪塞我!”凯瑟夫一把将沙米尔甩开,厌恶之情流于言表,“你当我不知道?那天晚上,藤堂上阶为什么去你的办公室?还不是想利用你替她办差!你们丘莱人还真以为受到了重用了?我告诉你沙米尔,你们丘莱人,就是我们沃罕人的抹布!用完即扔的那种!”
“我知道。那又如何?”
“呵呵,还真会装蒜啊,”凯瑟夫冷笑着伸出手指,故意挑拨沙米尔的领带以示挑衅,“丘莱人是什么货色我不清楚?我的女儿就是被你们丘莱利亚的匪徒凌迟处死的,别指望我会诚心诚意跟你合作。”
“并不是所有丘莱人都是那样,你呀……”沙米尔攥紧拳头,“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呢,你又不听我的!但是你不给我面子,上阶骑士的面子你总得给吧?在藤堂上阶的确切回复传达之前,即便是你凯瑟夫,也不能为所欲为,拿着中央送来的大炮去轰炸丘莱人的城市!”
“你敢命令我!”凯瑟夫揪起沙米尔的领带,凶神恶煞的眼神几乎要逼到对方的鼻尖,“给我认清自己的角色,你这个三等公民!”
“也请你认清形势,一等公民,”沙米尔摇摇欲坠,却依旧不卑不亢,“藤堂上阶的心思是和平解放庇斯佛,请您不要冲动。而且中央军里有布莱德利高阶和藤堂雨空高阶监视您,莫里斯上校则掌握着戍北军,请您避免和他们发生争斗……”
“哈!沆瀣一气的东西!”凯瑟夫将沙米尔摔倒在地,紧了紧胸前的领带,眼神残酷逼人,“我知道他是宰相的亲属,不用你来提醒我!给我小心自己的脑袋!”
“凯瑟夫少将,请您牢记上阶的告诫,”沙米尔坐直身子扯了扯歪斜的领带,“过不了几天,我也得带着兵马进城。算我求您了,不要因为过去的仇恨,蒙蔽了现在的双眼。”
凯瑟夫没有回应。
“用不着,你来操心。大是大非,我比你清楚。”
少将迈着沉闷的步伐逐渐离去。显然,对于那天会议上的决策他是极不服气的,但是作为军人的原则迫使他不得不服从眼下的局势。
大是大非,不用我来操心。沙米尔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
没错,至少在服从命令方面,迈克尔·凯瑟夫的坚决让人放心。女儿被“解放阵线”如此对待,他都能够忍住一腔怒火等待援军。
根据藤堂九渊会上的指示,沙米尔要在收到上阶的命令后带领二百名士兵从西门进入庇斯佛,届时藤堂九渊应该已经和对方的少帅谈妥。而他的任务,就是辅助维希少帅软禁哈布斯特,强迫其宣布退位,然后再保证藤堂上阶的安全退出并监视“丘莱利亚解放阵线”离城。
不知道,上阶现在怎么样了……
“轰隆隆隆!!!!”
遥远的咆哮穿透云彩与岩石,令人身心震颤的摇晃在饱受摧残的大地上反复进行。沙米尔感受到了脚下的震动,如同地震一般,龙京的巨炮再一次向丘莱人的阵线投以致命的轰炸。
“又开始了啊……”他遥看着远方的阵地,只见一排漆黑的原点在帝国军的阵线前摆开阵势,长到离奇的炮管是它最瞩目的标志。
“龙京巨炮”——沃罕尼亚人这样称呼这个新式火炮,听说前线的“解放阵线”士兵把它唤作“古罗希尔什之鞭”,即“恶魔之鞭”。
热兵器战争中最可怕的恶魔已然到来,战争模式悄然改变。
“轰隆隆隆!!!!”
数十门“龙京巨炮”朝天轰鸣,新一轮轰炸已经降临。这一波炮弹下去,敌军后方的阵地恐怕要灰飞烟灭了。炮击的间隔也是上阶潜入庇斯佛的大好时机。
无数火炬般的烈焰划破天际,新式重炮的炮弹被高射到天空当中,借助惯性向目标俯冲,以强大的冲力和其中蕴藏的烈性炸药对敌军进行打击。听说,龙京的军事专家们还在研制新型炮弹,将近几年才发现的毒气装填其中——人啊,要多疯狂就有多疯狂!
炮弹在地面上炸开了花,“解放阵线”的防线上火海一片,他仿佛能够听到那遥远的哭喊声和哀嚎声。
哀鸿遍野。他忍不住合起双眸,嘴唇蠕动,在胸口画着“神云”的符号,为逝去的生灵献上蒙蒂纳的哀歌。
都历1825年8月20日,晴。
——哈布斯特确实拥有“王目”,而且这个能力相当可怕。
——哦?说来听听。
——哈布斯特可以修改人类的记忆,使其忘记自己的身份,成为维希家族的忠实属下。
——呵,这可真是个麻烦的能力……
——不过,他并非没有破绽。其实这个能力的限定还是比较多的,因此上阶大人有很多空子可以去钻。
——有点意思。
——首先,哈布斯特的能力只能对普通人动手,他无法窥伺、篡改“王目”能力者和拥有维希血统之人的记忆;其次,哈布斯特的“王目”控制人数有限,一旦超出数额,最先修改记忆的那一批人就会挣脱“王目”的束缚恢复记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能够控制的人员恐怕已经固定,除非把最先控制的那些人杀掉,或者把那些人的记忆释放,否则他无法再对其他人进行控制。
——听上去,他的“王目”已经形同虚设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即便无法修改记忆,他却依然可以窥伺记忆。只要他愿意,除了“王目”能力者和自己的亲属,他可以得到任何人脑中的情报。只不过,这种能力只在白天奏效。
——这倒是有点棘手。此番出征,我不可能不去接触多余的人员。
——上阶大人,下官知道的也只有那么多了,还请您……
——我知道,你的父亲曾经跟随过维希家,而且还是前朝贵胄,所以才会知晓得如此详细。这个功劳,我先给你记下,来日必有重谢。
——多谢上阶大人成全!下官五体投地,只要大人能保住我和我全家的性命,下官什么都愿意做!
——您就在这牢房里将就几天吧。等我凯旋归来,自然会妥善对待你们全家的。
——呃……是……
回想起和阿瑟·乔鲁特伯爵的狱中谈话,藤堂九渊不禁庆幸,若非趁早打探出情报,今晚恐怕便要命丧于此。
克罗米洛斯在年轻卫兵的带领下默默前行,两人略无语言交流,只是在布满卫兵和枪支弹药的走道里缓慢前行。他们越发靠近真正的目的地,驻守的卫兵便越发稀少,这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毕竟事发突然,大批卫兵被调走保卫一、二两楼,哪还有多余的卫兵在洗手间附近把守呢。
所谓的洗手间原本只是一间淋浴室,在宗教人员撤走后,这件淋浴室便被管理者改造成一座盥洗室。虽说厕所、洗手间、盥洗室等称呼不一,用法似乎略有不同,但也无关紧要了——因为克罗米洛斯的目的,并不是排解内急!
“好了,不必再遮遮掩掩了,藤堂九渊。话说回来,你模仿男人声音还真绝,连我都差点没听出来。”
“我的嗓音本来就有点低沉。多谢掩护,克罗米洛斯少帅。”
年轻卫兵轻轻扬手,弹指一挥间,那副年轻男性的面庞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金发碧眼的沃罕尼亚女性形象。那件长披风只是用来遮蔽女性身体的,为了避免怀疑,她选择了藏木于林的办法——那就是让所有人立即披上德克里特提前准备好的长披风。至于改头换面则更加简单,她利用“王目”制造光学幻象,修改容貌,将自己真实的面容隐藏在幻象之下。
“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我大哥,”克罗米洛斯道,“我会在这待上一会来圆拉肚子的谎。如果你敢卸磨杀驴,你就别想活着回去。”
“庇斯佛里都是‘解放阵线’的士兵,在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滚吧,”克罗米洛斯靠着门框环胸而抱,“约定下时间地点吧,系统的计划大哥要和你面谈。”
“西里西斯大街103号,后天十二点钟。哦,对了,麦连特也要来,”藤堂九渊扯起一条绳索,“我要你们办的事会让索洛尔禀报,此后就通过他联系吧。”
“我们还是固定几个地方……”
“不必了,”藤堂九渊道,“我和索洛尔有自己的联系方式,有什么话,你们可以通过他向我传达,实在不放心你现场监督也罢。”
“哼,和你个沃罕尼亚女人搭话,还得靠人传令,”克罗米洛斯愤然道,“别太妄自尊大了藤堂家的!这里是维希家的地盘,别以为你们的投机取巧可以一直控制我们!”
“这是为了保障安全,”藤堂裹紧长大衣说道,“尽量不要见面,如果有要事商谈,我们互相派遣士兵交换信息。”
“派遣士兵……你们在庇斯佛里有士兵!”
“没有……”藤堂九渊一步跨到廊台上,谨慎俯瞰着楼下的形势,“这也是我想请你们帮忙的……算了,等今晚我平安回归再联系。”
“好吧……”克罗米洛斯知趣地点点头,不再追问。
“不过啊,”悠长的月光洒进昏暗的洗手间里,他望着那位在廊台上四处观测的女性,缓缓倚着墙边,“你们藤堂家的人,确实都很有勇气啊……如果是我,绝对做不来这么大胆的事情。”
“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经历过而已。”藤堂并不回头。
“这个组织肯定是要交给大哥的,”克罗米洛斯慢悠悠地从腰间抽出一卷纸烟,只可惜他的手边并没有火种,“像我这样的人,能给他打个下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其实我并不想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军政,只可惜我生在维希家。”
“因为没有人去逼你,而你自己也不上进罢了。”
噗嗤——克罗米洛斯汗颜地笑了——
“一针见血啊,藤堂小姐。不过请别这么无情。”
“子弹从我耳旁飞过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目标,藤堂九渊忽然俯下身子,对着某一点聚精会神。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二少望着门外悠长的走廊嘟囔着。而藤堂也不过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他。
“在开干之前会有很多烦恼,很多顾虑,但是在看到成排成列的战友头破血流,一颗榴弹在你的好朋友脑袋上炸开花时,你就会突然明白该干些什么了……”
“是么,”克罗米洛斯沉下脑袋,“但愿我不会有这样的经历。”
“别人都在浴血奋战,在死人骨头里剔肉,在血泥坑里找水。几十年后,你的子孙后代坐在你的腿上问:‘爷爷,你在丘莱战争的时候做了些什么啊?’你总不想回答:‘我在庇斯佛城里抽旱烟,看着佣人们给我晒床单’吧……咎由自取的过往,别想交给蒙蒂纳解决。”
或许是该做些什么,不至于在岁月流转之后,在面对亲朋好友的鲜花和眼泪时,卧在病榻上的自己默默无语,连安慰的话语都说不出声,然后带着满腔懊悔离开这惨淡的人世,哪怕是替灵魂祷告的牧师都合不上那一对无法瞑目的“玻璃球”吧……
“至理名言呢,藤堂九渊小姐。”
没有回应。
他抬首看向空荡荡的廊台,或者说阳台,温柔贤惠的月光播下清冷的白霜,如秋风落叶,飘零到这一方小小的地板上。
“真是的,连句话都不等人……”
他原想说,“连句话都不等人说完”的。
而另一头,藤堂九渊紧凑的逃亡行动正按照预定的轨道行进着。
藤堂上阶沿着不起眼的绳索小心翼翼地滑下,教堂四周的卫兵早已进入教堂,而加威特的部队也已经被哈布斯特制服,至于桑密尔的部队,他们依然在缓慢逼近,但距离教堂仍有些脚程。
守备空虚,于我有利。
她轻松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草坪上。环顾四周,可以用空无一人来形容,但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久,只要哈布斯特回过神来,就会派遣士兵将教堂重新围困,届时即便是希尔克里斯也无计可施。
但愿那位少帅能有打圆场的妙计。
秋风瑟瑟,逼人的寒气席卷全身,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在龙京是不可能体会到这般寒冷的。
突兀的,草丛里沙沙作响——那是教堂附属的后花园,花草繁荣,郁郁葱葱,且占地数十顷,以往用于愉悦教徒和美化环境,可惜在神父、修女们隐退后便无人修剪料理,于是逐渐杂草丛生,甚至有的野草能够长到一人多高,某些角落还有灌木丛的存在。
荒凉萧瑟。她掂量着脚步,向着后花园的深处走去。
“安德莉雅……”
她敏锐的耳朵稍稍颤动,不会听错,她最后一步棋子总算到位了,天可怜见,这个机灵的孩子居然这么快便确定了她出逃的方位。
“埃米尔。”
藤堂九渊钻进幽深的草丛里,草木过于繁盛,常常能漫过她的腰际。她借着白玉般璀璨的月光扫视四周,低声道:“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办好了吗?”
“放心吧。”
这时,一只稍小的手掌抓住她的上衣——埃米尔身材太瘦小,在花草丛间匍匐前进几乎看不出他的身子,藤堂也是吃了一惊。
“跟我来,我把马儿藏在那边的灌木丛里,”十五岁的男生快速低语道,“逃跑的路径我已经探明好了,绝不会出差错。”
言讫,他牵着藤堂九渊的左手,在曲径通幽的后花园里沿着来时的路线悄然前进,趁着这防备的间隙出逃!
“可是,四面八方全都是卫兵……”藤堂在前者的牵扯下,哑着嗓子抛出这个疑问。
“不要紧,”他迅速安抚道,“你以为我只是在这里傻等吗?刚才有一队卫兵从教堂出发靠近大军,自那以后卫兵包围得速度就慢了下来。”
“看来是哈布斯特的指示,”藤堂点点头,“我猜想,那些卫兵是他派去通告桑密尔部立即停止行动的。”
“但是,他们动手了,”埃米尔继续前进,同时低声细语着,“看来那个叫桑密尔的卫兵长并不屈服淫威。卫兵正在向他的所在地集合以防不测。当然,不排除声东击西的可能性,或许是要把我们逮个正着才出此下策。”
“果真如此,那我就只好选择最差的方案了,”藤堂笑道,“那就是把阻拦我的人全部杀光。即便是如此暴行,事后也会被当作叛军作乱处理吧。”
“那你还让我陪你玩命干什么?”
“这只是最差的方案。坐上矮脚马安心离开坎德拉·米尔斯社区,岂不是更好吗?我还没试过这种坐骑呢。”
“你这个贪心的大小姐……”埃米尔调皮地吐吐舌头。
“当然了,不仅如此。”
“哦?”
说到这里,健谈的藤堂九渊忽然沉默了。埃米尔并未回转过头,心头的疑惑却在滋生。
“我想……”藤堂九渊的口吻无比温和,并不是在以合作者,而是伙伴的口吻坦承道,“我想藉此考验你,究竟是怀着何种心情和意志协助我的。实在对不起。”
“什么意思,我有些糊涂……”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怀疑。如果你就此趁机逃走,带着妹妹去躲安宁,我也毫无办法。不是么?”
“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埃米尔先是一愣,旋即遗憾地摇摇头,“关心这座城市安危以及那些生命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啊!这样揣度我,未免也太自负了些——自以为是‘救世主’的狂妄小姐!”
“埃米尔……”
“总而言之,”埃米尔眺望着无数的杂草和灌木,浩渺无垠的莽野般的“后花园”,“现在的我也不是那种光吃饱穿暖就能心满意足的人,我也是很贪心的。所以,安德莉雅你一定要实现自己的目标,把所有市民从地狱里拉回来,这就是我作为一个丘莱人的贪婪梦想!”
她惊讶地凝望着男孩的背影,霎时哑然了。沿着埃米尔用杂草记下的路标,藤堂向近在咫尺的灌木丛林投过一瞥。
他们加快了脚步,步步深入。终于在灌木丛的中央,藤堂九渊明确察觉到了马匹们的身体轮廓——两头贪吃的丘莱利亚矮脚马正在啃食着埃米尔准备好的草料。这种马匹天生温顺恬静,即便是拿皮鞭鞭挞也不会发出一声惨叫,最适合用于夜间出逃,据说历史上有许多丘莱利亚政要都是骑着矮脚马躲避迫害的。
“多亏你了……”
藤堂九渊抚摸着马儿的脖颈,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灌木,星星点点的光斑跌落在厚实的草甸上,留下一团又一团的雪白。
“明天,也请继续指教。”
忽然,藤堂九渊淡定地凝视着身旁的男孩,星光般璀璨明亮的碧绿眼眸闪烁着感激的光彩。
“温柔恬静的语气可不适合你啊。”埃米尔忽然感到两腮涨红,在灌木丛制造的黑夜掩护下别过脑袋,以免对方察觉。
他深深舒了一口漫长的吐息。安德莉雅·阿瓦隆——藤堂九渊依旧凝视着这位一言不发的男孩,似乎若有所思。
“走吧!”
她主动跨上马背牵起缰绳,自然而然地打破这份尴尬——
“玛丽雅还等着你给她买水果糖呢!”
夜深沉静,木月同辉。教堂四处烽火尚未歇息,罪魁祸首却已然销声匿迹,深遁于晴朗无尽之深夜当中去。
黑夜远没到该逝去的时候,晨曦的微光依旧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