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龙国114年3月15日
“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国宝也。口不能言,身能行之,国器也。口能言之,身不能行,国用也。口言善,身行恶,国妖也。治国者敬其宝,爱其器,任其用,除其妖。”
——《荀子·大略》
王震回到帝都已过去小半年时间,在他的斡旋下,艾里克森家族与他们的合伙人暂时放缓了步伐。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天安门的红墙内依旧风平浪静,王震与艾里克森面对的压力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日俱增。艾里克森的父亲和他的合伙人们已经变得越来越不耐烦,连带着王震的继父也开始动摇,撤资套现的声音在新约克城的办公室内再次甚嚣尘上。半年中,艾里克森几乎每星期都在不停的劝说父亲和合伙人们再给他和王震一点时间,而对他的质疑声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加公开化,艾里克森的父亲和合伙人已经开始怀疑是否该把如此重要的决策权交给两个未经世事的年轻人。但王震和艾里克森却不以为然,他们依旧顶住了来自集团内的压力,因为他们相信眼下的等待是值得的。尤其近三个月来,每当王震打电话约孙士忠时,孙士忠或是不接,或是以出任务忙为由推脱了王震的邀请。虽然孙士忠依旧什么也没说,但王震和艾里克森却相信,帝都的红墙内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骤雨般的变革。
孙士忠并没有欺骗王震,三个月前首长张援朝给他下达了一份特殊的命令,而今天他和调查科的同志即将揭晓这份特殊命令的谜底。虽然他和同行的同志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他们打开地下室的大门后,却仍被大门后藏匿的巨额赃款所震惊不已。堆积成山的现金令原本已准备好的点钞机失去了意义,只得临时用称重的办法才勉强得到了一个大致的评估数据——现金,一吨。随着取证工作的持续深入,地下室内的古董、硬木、和田玉、翡翠以及金银珠宝被一件件搬了出来,它们的价值更是无法估计。孙士忠看在眼里,眼前的一幕令他想到了小时候坐在母亲膝上听过的一个故事,那是中世纪Arab文学的最高杰作《天方夜谭》中的一个章节,也是几乎所有那个时代同龄人都听过的故事——《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故事中,大盗们在洞穴前的一句“芝麻开门”,令食不果腹的男主角阿里巴巴发现了数不尽的黄金珠宝,在贪婪的驱使下,阿里巴巴的哥哥戈西姆决定以身犯险,最终不但没能拿到黄金反而命丧黄泉。但和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局一样,正义始终会战胜邪恶,阿里巴巴设计除掉了所有大盗为哥哥报仇后,将所有的钱财全部分给了穷人。
随着孙士忠慢慢长大,他和所有成年人一样开始逐渐淡忘了那些儿时的童话,但就在今天,当地下室的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他却突然想到了那句“芝麻开门”,仿佛眼前的大门不是大门,而是那令四十大盗和戈西姆命丧黄泉的洞穴。看着被搬出的现金和珠宝,孙士忠的心里从震惊,感慨,逐渐转向了欣慰。震惊于多少人为这些带不走又花不掉的东西埋没了良心也埋没了自己的人生,感慨于原来童话并不都是骗人的,欣慰于这些本该属于人民的财产终于又回到了人民的手中。这栋豪宅曾属于一名高高在上的大长官,如今它就像那四十大盗的洞穴一样被彻底搬空。至于他曾经的主人,正躺在病床上承受着癌症的折磨,并在办案人员的审问下艰难的陈述着自己的罪行。他一路从长官沦为国贼,又从国贼沦为国妖,成为了龙国历史上第二个“有幸”获此称号而名留史册的人。
随着组织中大老虎的落马,龙国建国后最大规模的反腐行动开始了,孙士忠的心情也随着反腐工作的展开而变得格外清爽起来。多少年的忍耐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恶人当道的时代终于结束了。此刻的他想到了曾经的队长,六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如何,如果现在他还在的话该多好。但人生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他注定的命运,只希望由此开始的改变可以告慰队长,告慰那些已经牺牲和离开的战友,无论他们最终选择了什么道路,至少他们曾经将他们最宝贵的青春年龙贡献给了这个国家。
“老孙,有空一块吃个饭,咱哥俩。”
孙士忠的微信亮了起来,来信的正是王震。
“下周六,老地方。”
孙士忠回复完王震后,心情逐渐恢复平静,虽然现在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但王震的出现始终在提醒着他,还有太多的问题仍要解决。腐败带动下的虚假繁荣如何在反腐后与原本的经济结构进行剥离,剥离过程中要如何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实现经济软着陆,还有王震幕后的西边财团与新核心带领下的龙国经济该又该如何进行新的合作调整,从而打破曾为这个国家量身定做的“死局”,太多的事情仍需要考虑,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着。
“好的,不见不散。”
王震回复了孙士忠后,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暂时落地了,他很快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艾里克森,曼哈顿办公室内的争执声也在收到这个消息后暂时安静下来,但王震和艾里克森的压力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消失。对艾里克森而言,任用王震引来的质疑声始终是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王震在龙国的行动稍有差错,那些办公室里的恶魔会很快将他肢解并蚕食干净,这是一场他根本输不起的赌注。但对于王震来说,如何在艾里克森和孙士忠之间形成一定的回旋空间,并在这一空间中有所作为才正是他眼下的当务之急。他希望孙士忠带来的消息能让对龙态度相对温和艾里克森获取更多谈判筹码,堵住那些一心想尽快套现的老家伙们的嘴。就算这些筹码的分量不足,能争取到一些时间也是好的。他需要一些时间继续观察并等待时机,直到确认孙士忠是可信的,才会将他心中隐藏多年的真实信仰告知孙士忠,那时他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影响艾里克森的决策,从而避免对龙国最坏的结果。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把一些情况告诉你的同学。记住一定要循序渐进,他究竟适不适合我们还要进一步观察。”
单位办公室里,孙士忠向张援朝汇报了自己和王震相约见面的消息,而张援朝等待的也正是这一刻。在近半年的部署安排后,张援朝终于为孙士忠筹备到了能与王震谈判的筹码。在那个被称为国妖的大首长被捕后,期待已久的筹码到手了。在此期间,张援朝从未放松对王震的监听工作。虽然仅凭现有内容他们仍无法判断王震的真实目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王震的行为在客观上延缓了以艾里克森家族为首的金融街金融大鳄撤离龙国的时间。仅凭这点而言,王震就算是无法争取的,至少是可以利用的。而下一步如何行动,则取决于下周六的会面。
“你丫可来了,大忙人。”
孙士忠如约而至,王震在全聚德的包厢内调侃着孙士忠,脑子里却飞快运转盘算着谈判的细节。
“可不忙么,我不忙怎么帮我的老哥们儿你啊。”
“你就拿我打岔吧,你帮我什么了?帮我买身老虎皮穿穿?”
王震故意没有理会孙士忠的话外之音,他故作镇静的一边倒酒,一边和孙士忠开着玩笑,试图将谈判的节奏控制在自己手中。
“滚蛋,城管的皮有你要不?爱听不听,被你老大刮胡子可别怪我。”
王震对孙士忠单刀直入的谈话感到惊讶,倒酒的动作也稍停下来。他的大脑此刻正快速的分析着孙士忠的意思。从孙士忠今天放松的姿态中可以判定,之前坊间传闻组织中的老虎已经倒台的消息应该是真的。他的家族作为旧时代的清流,政治生命将在新的领导核心上台后得以延续,大老虎的倒台本身已证明了这一点。现在孙士忠释放的信息显然是在试探自己,但这并不妨碍王震接下这个包袱,毕竟留给他和艾里克森的时间已经越来越有限了。
“听你这意思,国内现在要有大动作?”
“是啊,上面已下定决心对以前不敢触碰的深水区坚决改革,反腐势在必行。”
王震皱起眉头,虽然他曾想过最糟糕的结果,但孙士忠带来的消息仍突破了他的预想。王震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从此刻起,他的每一句话都要变得格外小心,但又不能过于保守,从孙士忠口中套出的每一句话,都将影响他与艾里克森家族的未来。
“老孙,这会不会有点激进啊?都说这反会亡组织,不反亡国家,如果太激进对经济可不是什么好事。”
孙士忠拿起酒杯和王震喝了起来,虽然他平常滴酒不沾,但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让王震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而酒后吐真言便是最好的借口。他要准确的掌握酒量和谈话节奏,随着酒量的加大,一点点将要传达的情报交给王震。
“你说对了一点却也说错了一点,反的确可能会亡组织,但不反一定会全部灭亡。如果真到了全部灭亡的时候,十多亿人规模的经济体重新洗牌这难道就可以接受?我想这应该也不是你老大想要的。而且反起码还有一半的机会不会亡,不反则一定会亡,区别只在于时间。”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但那些白鹰佬可未必这么想。如果没有新的经济增长点,他们恐怕不会在龙国多等哪怕一分钟。你知道我在为谁工作,虽然我不能左右中心、白鹰国总统府、新约克城的决策,但作为哥们儿我要提醒你,留给我们彼此的反应时间可都不多。如果新的增长点不能迅速确立,而外资又大量撤离,那时候我们也就没用了。”
孙士忠笑了笑,主动给王震和自己倒上酒,此刻他确信自己的策略已经起了作用,从王震向他表示彼此会失去作用的一刻起,他决定对王震更进一步。
“所以为了不失去利用价值,我们彼此都要相互合作,虽然我们不能左右高层的策略,但却可以相互施加影响。”
王震露出了一副笑脸,拿起酒杯,现在起他与孙士忠的猜忌游戏终于结束了。
“哥们儿就是哥们儿,一点就透。”
孙士忠也笑着拿起酒杯。
“别光用说的,甩点干货。”
二人一饮而尽后,王震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艾里克森家族非常重视新核心上台后的政策影响,毕竟他们家族在龙国市场投入多年,游戏规则也已轻车熟路。他们一直很担心新核心会改变过往的游戏规则,现在看来他们的担心是对的,所以如果我把今天的情报如实交给他们,新约克城那些穿西装的家伙们恐怕又要闹着撤资套现了。虽然我和艾里克森并不主张这么做,但要说服老家主和他的合伙人们却不是件容易事。这半年他们之所以还没撤资是因为艾里克森仍愿意信任我,帮我顶住了集团内部的压力,如果我失去了他的信任,他也不会再继续坚持。”
孙士忠继续给自己倒着酒,就连王震也注意到他今天喝酒的频率远高于他们过往的聚会,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是孙士忠为放诱饵故意为之的举动,毕竟扳倒大老虎令家族的政治生命得以延续于情于理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看这架势,今天不给你点干货,你也没法交代啊。”
“我交不交代无所谓,哥大文凭怎么也能保我找个混吃等死的工作。倒是你,少喝点,喝大了我可不管送,你自己睡马路牙子去。”
孙士忠等的正是王震的这番话,王震的话至少让他确定了两个信息:
一、王震需要他提供些有价值的情报,否则等待他和艾里克森的将是艾里克森家族最严重的制裁。
二、他不希望自己喝多,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急迫。
“火候差不多了。”
孙士忠心里这样想着,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下鱼钩的时候终于到了。
“你丫啥时候跟女人似的还管起男人喝酒了?行,听你的不喝了。老同学一场我也给你甩点干货,怎么和你们老大说看你自己了。”
“你丫要说就赶紧的,我晚上还得陪岚岚呢。”
王震用自己的小伎俩掩盖着心中的急迫感,虽然他猜到孙士忠也许会看出来,但这也能从侧面进一步迫使孙士忠透露更多的情报。
“行,见色起意的玩意儿。听好了啊,我只说一遍。反腐会继续进行,今后会有更多的老虎苍蝇落马。改革也一样,想左右这个政策想都别想。但新的领导集体正在谋划一个新经济成长战略,具体内容仍是机密,我暂时不便告诉你。如果你们老大愿意再等上一年,我保证他会得到一个惊喜。”
王震既沮丧又有些气愤的僵笑着,他相信孙士忠说的是真的,这么大动作的反腐和改革,如果没有可以取代旧规则和旧经济增长模式的战略,反腐和改革是根本不可能推行的。这一点即便孙士忠不说他也能想到,但他深知仅用这点情报去说服艾里克森家族的那些老头子们却是根本行不通的。
“我的亲哥,光这个恐怕不足以说服那些老家伙。让他们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计划无异于把我和艾里克森送上绞刑架。”
孙士忠故意没看王震,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边的甜面酱,悠然自得的回答道。
“任何生意都是有风险的,十多亿人的经济体不会说垮就垮。你的老大和他的家族在龙国赚了这么多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一年的时间对一个十多亿人的经济体并不算长,对你老大的家族而言也只是多赚或少赚点的问题。如果连这点赌注都不敢跟庄的话,他们最好趁早离开龙国市场。”
王震没再说话,他沉默着仔细盘算着孙士忠的话。孙士忠见状,心满意足的拿起酒瓶,将最后一点酒倒进酒杯中一饮而尽。
“这酒不错,谢了啊老王,下次我请。”
孙士忠穿上风衣,王震起身准备送孙士忠时,孙士忠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起王震。
“你跟那个张岚是玩玩还是真喜欢人家?”
“和她有什么关系?”
王震被孙士忠突如其来的提问问懵了神,孙士忠继续补充道。
“俗话说劝赌不劝那什么,这姑娘什么背景你我都清楚,反腐是不会停的。如果你只是走走肾就当我没说,如果是走心的话……好自为之吧,兄弟。”
孙士忠拍了拍王震的肩膀,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包厢。王震呆呆的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孙士忠,也不明白孙士忠要表达的意思。虽然他也厌恶张岚父亲这种蛀虫,但张岚毕竟是他爱的女人,孙士忠这番意味深长的话究竟要说明什么?让他提醒张岚吗?不,这不可能。王震很快抛弃了这种想法,他深知孙士忠的家族背景和为官作风。他们连老虎都敢杀,张岚父亲只是区区的苍蝇,杀死他根本不算什么。难道他只是为了哥们儿情义好意提醒自己吗?不,还是说不通,即使是为了哥们儿情义,他也不会违反纪律将这种重大反腐信息告诉自己,尤其还涉及到自己女友一家。即便出于哥们儿情义,他也完全可以在调查科行动后再通知他,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多此一举。
“你到底想干什么?孙士忠。”
王震心里这样想着,但他仍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将思绪从张岚父亲身上强行拉开。他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处理,艾里克森家族的事务已足以令他焦头烂额。王震招呼着服务员结账,脑子里开始思索着该如何利用孙士忠的情报来说服艾里克森。
孙士忠离开王震,在街道上随意绕了几圈,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拐入一间公厕扣起嗓子。将混着烤鸭味的酒精连带着食物残渣一起吐在了便池内,不善饮酒的他虽试着控制饮酒节奏却还是喝的多了些。孙士忠在厕所的隔间内点上根烟想去掉身上的酒气,翻开衣领露出了藏在衣服内的窃听器。
“我出来了,路口见。”
孙士忠收起窃听器,重新整理了衣服离开厕所隔间顺着小路走向路口,在经过一间小卖部时照例买了一瓶冰矿泉水。孙士忠将一些水倒在手中拍打着脸,在冰水的刺激下他已清醒不少,见到首长前他必须让自己的头脑恢复常态。十分钟后,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到了路口处。
“小孙,你这酒量不行啊,得练。”
张援朝罕见的用玩笑作为开场白,这意味着他对孙士忠今天的表现还是满意的,
“我还是适应不了酒这东西,不过王震这家伙今天基本没怎么喝,看来他和他老板的确面对了不小内部压力。”
“有压力是好事,我们现在需要将这种压力转嫁给他们内部。”
“我不明白,首长。如果这种压力摧垮了王震和他的老板,我们后续的计划不就……”
张援朝打断了孙士忠。
“我明白你的意思,小孙。我们也担心出现这种风险,但你的老同学和他老板如果连这种压力都顶不住的话,我们后续的任务也没有展开的意义。而且我们现在需要将这种压力转嫁到他们内部形成僵持局面,毕竟新领导核心的经济发展战略暂时还未成型,我们也需要为自己争取些时间。”
“还是首长想得周全。”
孙士忠恍然大悟,不由得钦佩起首长们的深谋远虑,而张援朝带给他的震撼却并不仅限于此。
“并不是我们周全,只是你仍拘泥于你和王震的同学感情,作为当局者你有些看不清楚也很正常。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孙士忠默默的点了点头,脑子里却仍在思索着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短暂的沉寂后,他终于忍不住向张援朝提问起来。
“首长,我还有个问题不解……”
“是关于那个张岚小姑娘他爹的事?”
张援朝像是早有准备,未等孙士忠问完便将问题抛了出来。
“是的,我认为如果我们想争取王震就不该将张岚父亲的事告知他,且不说他会不会告诉张岚影响后续的反腐工作。就算他不说,这种男女关系问题也会影响我们日后对他的争取工作。这是我的浅见,首长。”
张援朝点上根烟,抽了几口后,向孙士忠缓缓道来。
“这是你爸的意思。”
“我爸?!”
孙士忠猛地坐直了身子,他不明白一向谨慎的父亲为何会做出这种鲁莽的决定。张援朝轻轻拍了拍孙士忠的大腿,示意他冷静。孙士忠靠回在椅子上,仔细聆听着张援朝的解释。
“我知道你认为这个风险很大,组织上当时也这么认为,但你爸认为这种风险是值得的。首先张岚父亲在调查科是挂名的,若不是你老同学出现她爸早该被处理了。如果他将这事告诉张岚,对调查科而言不过是提前动手罢了,根本不会影响反腐大局,而张岚也会因此入罪。这只能证明他既不聪明,也没原则,更没有争取的必要。现在这样虽然有风险,但总强过争取过后再因女人反水。所以组织上同意了你爹的意见,宁可放弃这条线重新布局,也不能承担这一不可预估的风险。”
此刻孙士忠的身体像是一只被抽干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座椅上。放在平常他会为这个计划的深谋远虑而感叹,甚至钦佩与首长和组织的智慧。但当这一计划涉及到自己的朋友王震时,他的心中却涌起了一阵后怕与愧疚,身处其中的他一直认为自己正在给王震编织着一张大网,只要这个网由自己操盘他便能很好的保护王震。虽然他并不喜欢张岚那个女人,但王震毕竟是自己的哥们儿,作为哥们儿他必然会尊重王震的感情。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不过也是这个大网中的一环而已。看着窗外匆匆而过的夜景和街道上或甜蜜或争吵的情侣,他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当他面对王震时,他该如何向他道出这一真相,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真相是什么。此刻他甚至有些懊悔自己当初接受了这个任务,如果自己没有介入这个任务或许王震会和街上的这些普通男女一样。就算有一天,张岚的父亲最终伏法也不妨碍他们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享受这霓灯初上的夜晚而不用见证隐藏在那些浪漫灯火下,发生在红墙内和白鹰国总统府中的黑色世界。
此刻行驶在夜色中的一辆出租车内,王震一言不发的坐在车后座上思索着该如何向艾里克森交代今天的情报。他能预感到在孙士忠的身后,正有一张大网向自己扑来,而自己就像网中的鱼一样无处可逃。虽然他无法判断这个撒网者是否是善意的,但孙士忠的存在让他认定对方至少应该不是恶意的。但他们到底想让孙士忠传递什么消息呢?仅从表面上看,他们似乎希望他能影响并延缓艾里克森家族乃至整个新纽约城大财团的撤资套现速度,这一点虽然看似艰难却并非没有操作空间,毕竟龙国代理人和大财团的合伙人们对是否套现一事至今仍无法达成一致。只要他与艾里克森能在代理人与合伙人间拉拢足够多的派系站到自己一边,就算不能达成实际成果,起码拖延时间等待孙士忠口中那个新经济战略出台还是可以办到的。而且正如孙士忠所说,十多亿人的经济体不会说垮就垮,多观望一年的代价并不算大,艾里克森也完全可以将一部分合伙人转化成中间派,直到那个新经济战略出台为止。
而孙士忠罕见的提到张岚却让他变得心事重重起来,他能看出孙士忠并不喜欢张岚,而原因也正在于张岚的父亲。但他了解孙士忠,他知道以孙士忠的性格在这种关系到哥们儿间男女关系的事,他向来三缄其口,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劝赌不劝嫖。事关女人,再好的兄弟也难免生出间隙。他今天的反常却让人颇感疑惑,虽然王震知道在当下的反腐改革趋势中,张岚的父亲被双规只是时间问题,但这只会让孙士忠更加守口如瓶,他绝不会给自己透露那怕半个字。但如果不是孙士忠而是幕后撒网者的授意呢?他们到底想对自己和张岚干什么?自己该不该告诉张岚?
王震这样想着,伴随着自己的思绪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与痛苦中,此刻他已经无法再集中自己的理智。而理智一直是艾里克森家族对他引以为豪的一点,也是小主人和家主艾里克森先生决定重用他的原因。是的,像他们这种活跃于曼哈顿的大家族,又有那个不渴望得到一部这样的“机器”呢。尤其当这台“机器”可以用自己的理性来伪装或驾驭自己的外在感性时,又有谁会不被他欺骗呢?尤其在曼哈顿这个充斥着魔鬼和伪善者的精英俱乐部里,每个人都无时无刻的不在欺骗着他人,甚至欺骗自己。而一台合格的欺骗“机器”往往需要训练多年,其成本绝不亚于白鹰军最先进的战争兵器。也许这也是在曼哈顿的上流社会里,同性恋或双性恋横行的原因,虽然他们从不会对外承认这一点。所以王震有时会后悔认识张岚,她让自己开始变得感性,脆弱,甚至曾产生过放弃一切和她永远在一起的念头。
但也许这就是上帝创造的一场人间游戏,他让凯撒征服了金字塔之地,却让手无缚鸡之力的艳后克利奥帕特拉先后征服了他和安东尼,以致于差点颠覆了屋大维一手创建的荣耀帝国。也许正是这种对女人的恐惧,造成了西边世界在中世纪长期迫害指控她们为女巫,甚至诞生了《女巫之锤》这种荒诞著作。但遗憾的是无论男人如何征服世界,他们和世界都离不开女人,即便她们被传教士称为女巫或魔鬼,男人和世界仍需要她们的子宫来繁衍自己的遗传基因。也许骑士和女巫,圣洁与混沌的共存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王震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艾里克森家族的骑士,但张岚也许注定就是那个要诅咒骑士一生的女巫,他们相爱,相害,相存。即使肉体陨灭,他们的灵魂也注定将纠缠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交通台的广播传来了一首白鹰国老歌的旋律,它是白鹰国歌手戴维丝的传世之作——The End Of The World。王震曾在白鹰国听过这首歌,它在白鹰国民间的流传甚广,虽然歌曲诞生于1963年,但就像Teresa Teng的那首《The Moon Represents My Heart》在龙国世界的地位一样,它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于历史。那悠然委婉且略带伤感的旋律让王震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直到感受到鼻子的酸楚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出来。
“难道这就是触景生情么?真是可笑。”
王震心里这样想着,他仍试图用自嘲的方式来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夺眶而出的泪水却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用手捂住眼睛假装喝醉的样子,以免被司机误会。此刻的他就像无数白鹰国电影中觉醒的人工智能一样。当冰冷的机器开始有了人类的情感后,它固有的世界也在它们觉醒的那一刻起陷入崩溃,最终亲手摧毁那个曾造就他的世界。而张岚却正是那个让他觉醒的病毒,只是他没想到植入这个病毒的人却是自己最好的兄弟孙士忠。
夜色中的出租车依旧沿着的三环路前行,车厢内的旋律沿着宽敞的车道仿佛传遍了整个城市。
Why does the sun go on shining? 太阳为何依然照耀
Why does the sea rush to shore? 海浪为何拍打着岩岸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难道它们不知道这是世界末日吗
'Cause you don't love me anymore 因为你不再爱我了
Why do the birds go on singing? 鸟儿为何依然歌唱
Why do the stars glow above? 星星为何在天上闪耀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难道它们不知道这是世界末日吗
It ended when I lost your love 当我失去了你的爱
I wake up in the morning 当我清晨醒来
And I wonder why everything's the same as it was 纳闷着为何一切如常
I can't understand, no I can't understand 我无法理解,我真的无法理解
How life goes on the way it does 生命怎会像往常一样运行
Why does my heart go on beating? 我的心为何仍在跳动
Why do these eyes of mine cry? 我的双眼为何在流泪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难道它们不知道这是世界末日
It ended when you said goodbye 结束在你说再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