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的材料被迅速上交了各相关部门领导的办公桌上,在各部门领导的研究协调下,各部门一致决定继续与王震展开更进一步接触。孙士忠在获悉了这个决定后,与长官张援朝进行了短暂的磋商便决定由二人共同出面与王震展开新一轮谈判。一周后,王震收到孙士忠的邀请,他按孙士忠的要求乘坐公交系统来到了孙士忠指定的谈判地点,那是一座位于帝都近郊,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军方招待所。通常这种招待所没有证件是一律拒绝入住的,王震在孙士忠的引导下,走过一段很深的巷子后来到了招待所的套房内。和它外观所体现的低调不同,招待所内的装修虽不奢龙,但简洁下却透着一股庄重感。这种庄重感令王震感到了一丝压力,自他回国至今已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里他每天都在等待着这一天,虽然他见过很多大场面,但当这天真的到来时,这间小小的招待所释放出的压力却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这是我们张长官。”
“长官好。”
“久闻大名啊,我经常听士忠提起你啊。”
阅人无数的张援朝摆出一副和蔼的面孔,在邀请王震入座时他顺势轻轻拍了拍王震的肩膀,从王震进屋的那一刻起他便看出王震正在极力掩盖这内心的紧张。但这并不是张援朝想要,他见过很多像王震这样的人,他们表面的紧张往往是一种极高的警惕,这种警惕会随着他们紧张程度提高而变得愈加强烈。这种时候威严反而不利于接下来的谈判,他要用语言制造一个和谐的气氛,利用拍肩膀这种小动作让王震警惕的内心逐渐松懈下来。但这些看似一气呵成的套路却早在他们约见王震前便已考虑周全,正是在张援朝的授意下孙士忠特意不让王震开车前来。虽然他们不可能强制扣押王震,但当失去交通工具的王震独自一人置身于这个招待所时,他就如同置身孤岛却失去了船的水手,心中的不安会因为没有了船而不断加剧,这时只要身为“岛主”的张援朝稍微表露出一些和蔼的姿态,“水手”王震便会将所有的安全感寄托在这个和蔼的“岛主”身上,他的警惕自然会随之瓦解。
“客气了,长官,希望我们今天的接触能有所成效。”
王震依旧没有放松内心的警惕,这也在张援朝的意料之中,作为艾里克森家族培养的幕僚,这些谈判套路他自然再熟悉不过。眼下,“水手”既然选择了单刀直入,身为“岛主”若再继续和蔼下去只会显更加做作拙劣。但老谋深算的张援朝却依旧选择了以不变应万变,继续用那种和蔼的态度与王震交谈,他知道如果现在接了王震的话,后面的谈判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被动,谈判的节奏也将交到王震手中,他必须用一个巧妙的方式将谈判的节奏控制在自己手里,毕竟自己的筹码还是比王震要多一些的。
“这是当然,你是小孙的朋友,小孙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看你们年纪相仿,你叫我声叔叔,不算我这老人家压你们年轻人吧?”
“哪里话,应该的,长官。”
“还叫长官,小孙你这朋友可有点见外啊。”
孙士忠立刻意识到了长官的意思,马上用一种近乎调侃的口吻絮叨起王震。
“我记得你不是在武士国长大的吧,整那么拘谨干什么,这是我张叔,你叫声叔亏了你啊?”
“张叔叔。”
“这就对了吗,都是自己人不用那么见外。”
看着张援朝以不变应外边的手段将自己带入了他的节奏,王震也只能陪着笑脸顺从了他的节奏。尽管王震知道这是张援朝的套路,但心中的那份警惕和紧张确实在他的套路下减小了不少,毕竟自己继续生硬的单刀直入下去只会显得太不给这位长官面子,而面子是龙国谈判文化中非常微妙的一个尺度。只要有面子在,谈判的回旋空间就依然是广阔的,那怕有时谈判的细节与其的总体原则相违背,但只要面子不破谈判依然能进行下去,即使没谈成也能为今后彼此留下空间。一旦收下了对方的面子,谈判的节奏就注定要交到对方手里,即便当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龙国人温水煮青蛙的传统套路,却依然还是会掉入这种套路中。王震虽然深谙这种面子文化,却也不可避免的被眼前这位长官带入了他的节奏之中。
“对了,小王,我听小孙说你很早就去白鹰国了?”
“对,初中的时候。”
“哦,你这一个人漂泊在外也挺辛苦的”
“还可以,母亲和继父对我都很好,算是在那边安家了。”
“挺好,挺好,这年纪轻轻就独自在国外生活也算事业有成了。现在有对象了么?”
张援朝故意将话题引向张岚,却仍旧摆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看着王震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虽然他对此也算有所准备,却还是没想到张援朝会在这么一个冷不丁的时候突然向自己发难。
“士忠没告诉您吗?”
“他说是他说,我想听你说。”
王震看了看孙士忠,但孙士忠却并没打算帮他解围。
“我张叔问你你看我干嘛,你就有话直说呗。”
王震将目光重新定在了张援朝身上,张援朝依旧神情自若的看着自己,在他那看似和蔼的目光下,似乎隐藏着令人难以洞察的深邃。这种深邃让王震感觉很不舒服,那双眼睛似乎能看穿自己的一切,他觉得自己在张援朝面前就像一个班门弄斧的小孩,自己的一切伎俩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内。王震心中仔细盘算着张援朝的目的,但那双眼睛却让他难以集中精力,他决定先拖延下时间。
“她叫张岚,我们以前在国外玩游戏认识的,回国后开始交往到现在有一年多了吧。”
“这样啊,有考虑过结婚吗?。”
当张援朝说出结婚俩字时,王震的思维突然顿住了,他的脑内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同样顿住的还有孙士忠,他没想到长官会在不知不觉间将话题巧妙的引到了这件事上,此刻他感觉他比王震还要紧张,长官的节奏完全把他搞糊涂了。但张援朝却依旧平和的看着王震,而脸上的和蔼之色却在转瞬间变成了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王震注意到了张援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强制自己保持冷静,大脑也在飞速的回想着各种可能,从对方是否监听过自己电话,到自己是否不经意间告知过孙士忠。但张援朝那种能看穿一切的眼神却令他很难冷静下来,他也曾想试着不说话看看张援朝会作何反应,但很快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张援朝坚定且不急不缓的神态最终攻破了他的心防。
“有,我准备结束国内的业务后,就带她去白鹰国结婚。张叔叔你也不用考我了,我知道她爸有问题,我也不准备为她爸辩解交换什么。但她确实没有介入过她爸的事,所以我不会放弃她,这是我的底线。”
张援朝微微笑了笑,轻轻的拍了下王震的大腿缓解他紧张的情绪,坐在旁边的孙士忠在听完王震的这番表述后,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别紧张,小王。这姑娘和她爹有没有问题我说了不算,士忠说了也不算,得调查科说了算。但你放心,如果她真没问题调查科的同志是不会无故冤枉一个好人的,不耽误你们结婚。”
见王震的紧张的神色开始缓和下来,张援朝转脸面对孙士忠。
“小孙,你这同学有意思啊,重情重义又讲原则。年轻人能有这种觉悟实在难得啊,如果我们的干部都有着觉悟,对党和国家都是件幸事啊。”
孙士忠与王震不断地点头称是,见王震已经彻底放松后,张援朝随意的歪着身子靠向王震的方向,虽然领导方面急于想得到艾里克森家族的账目,但他却并不急于立刻向王震索要那些。他仔细把控着谈判的节奏和细节,对他来说那些账目固然重要,但王震能否被争取过来才将决定着更高层面的格局部署。如果无法达成这点,那么与王震的这次会面充其量不过是一次反腐取证工作的胜利,对于日后的大格局的安排仍旧毫无推进作用。
“小王啊,有个事我想问问,你也别紧张咱就当闲聊。”
“没关系,你说吧,张叔”
“据我所知你现在是新世界集团龙国区的高管,对吧?”
“是的。”
“我就有点好奇,你看啊,你现在是个高管,对吧。不是董事,你老板也没给你股份。可你干的事从收益到风险都远远超出了一个高管该负责的范围,就算考虑到你和你老板的关系,或者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去帮他也不至于做到现在这个份上。艾里克森倒了也未必影响你在集团的地位,就算不在这个集团以你的资历去其他企业拿到相同或更高的待遇也不难,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做到现在这一步?”
王震找孙士忠要了根烟慢慢的抽了起来,张援朝并未催促王震,他知道要回答这个问题并不简单,需要给眼前这个年轻人一些时间。伴随着香烟的燃烧,王震回忆着他在白鹰国这些年的遭遇,仔细想着到底该从何时说起。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王震将他这些年在白鹰国发生的一切简单的告知了张援朝,但真正吸引张援朝的并不是那些留学生中司空见惯的遭遇,毕竟真正出国后更爱国的年轻人现在越来越多,他们的遭遇和轨迹也基本相同。虽然王震所处的社会圈子与他们不同,大体轨迹却别无二致。但王震与他们最大的不同在于他已经在白鹰国站稳了脚,得到了每个人都渴望的财富地位后,却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虽然张援朝也曾想过他是为了张岚,但仅仅为了一个女人的话,这么做的代价明显要更大更复杂,所以这个想法在他见到王震前就在他的脑海里被排除了。他没想到真正促使王震走到这一步的,恰恰是艾里克森家族的生意。
“这些年我继父帮他们在国内做了不少成功的投资,也是在这些成功的投资中我看到了一种希望或者说一种趋势,一种可以真正改变世界的希望。如果我对您说我在这些金钱主义最常见的投资案例中选择开始相信了信仰,也许您会觉的可笑,但事实是我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相信了它。”
“说说看,都是自己人不用拘束,想说什么就说。”
王震的论述勾起了张援朝的好奇,他想到了各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王震是因信仰才投诚他们。他重新调整着谈话气氛让王震放松下来,以求他说出最真实的想法,但王震的想法却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在王震的论述中,他相信互联网和信息化革命会带动新的社会结构变革,自互联网诞生后,信息变得更加透明,管理结构也愈加扁平化,这在互联网公司中已尤为突出。基于对这种现象的好奇,艾里克森让王震进入了他投资的智库中,命他和智库学者针对信息化革命会对人类社会造成的影响做过一次详细的推演。在经过数月的调查取样后,推演结果让艾里克森震惊不已。
在这项推演中显示随着信息化革命取代工业革命,互联网会让生产资料随着信息透明化和社会管理结构扁平化使其共享程度变得越来越高,而互联网也确实正在催生这种共享经济,虽然它现在还很初级。但有随着时间推移和科学技术的再发展,当这种经济模式发展的足够壮大时,它所产生的社会模型则无限接近于创始者提到的那种人类终极社会形态——信仰。尤其在仔细研究了大数据库,人工智能,机器人,3D打印技术和量子技术等新科技的发展趋势后,这种推理下的社会模型开始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在王震和这些学者的推理下,他们认为当量子技术发展到可以令大数据库有效搜集一切人类生产生活数据时,人工智能将通过分析数据库中的一切数据后,妥善分配给每个人类和机器单位必要的生产和物质资料,那个时候的人类社会将是个在信息化与智能化推动下彻底扁平化的文明社会,所谓阶级在这种社会扁平化结构中将彻底消失。而当王震将这个推演结果摆在艾里克森面前时,艾里克森的表情至今让王震记忆犹新。直到后来,王震都没再见过他第二次露出那种表情。
听完王震的论述,张援朝和孙士忠的心中五味陈杂,身为军人的他们更多是出于对国家和民族的忠诚才穿着这身军装,成为了这个之的一员。在他们眼中组织和民族和国家早已融为一体,繁忙的工作让他们无暇去思考党的意识形态,更没认真去想过这个组织的理想追求。西边剧变后在国际环境的作用下,整个国家一直在用民族主义填补着冷战结束后遗留下的意识形态真空,但当民族主义与西边诠释下的民主,自由,人权等人类“最高普世价值”产生碰撞时,它的格局始终还是矮了一截,令这个国家在国内外的舆论外交格局中始终处于一种劣势地位。
沉默中孙士忠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父亲曾对自己提到的信息化军队的概念。在他的意识中,信息化下的军队与非信息化的军队差别已如同猎人与野兽般巨大。但他却从未想过当这种概念作用于整个社会时,它将造就出怎样的一个社会,那种社会下的文明至于其他人类文明又会产生多大的鸿沟。
而感触最深的则莫过于张援朝,经历过历史革命的他仔细回想着自己迄今为止经历过的人生,虽然他出生时年纪还小,但他曾亲眼目睹过卫兵们的疯狂,也在改革开放后见证过这个国家与西边的差距。他始终记得龙国历91年12月25日那天,讽刺的是这一天正好是西边世界的传统节日。他与无数出生于那个火红年代的年轻人一起围坐在电视机前,亲眼见证了一个曾经伟大的国家最后的谢幕。当旗帜从宫殿的圆顶上徐徐降落时,长期对峙终于结束了。曾经笼罩在整整一代龙国人心中的恐惧阴霾终于在那一夜彻底消失了,陈列在边界线上的百万钢铁洪流,令人恐惧的外科手术式核打击在那一夜后都成为了历史。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代人心中的崇高理想也在那一夜彻底崩溃了。意识形态的真空令组织的舆论阵地转瞬间土崩瓦解,也不知是幸运或是不幸,在国际大环境的步步紧逼下,民族主义及时填补了这个真空。但丧失理想的组织却在日后成就了无数的老虎苍蝇,附着在这个组织的肌体,骨髓上,贪婪的蚕食着它的一切。而自己身为这个组织的一员,也曾怀疑过组织的理想是否现实,但当眼前这个年轻人将自己曾经历过的一切告知他时,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惭愧感,这种惭愧感让他突然想到了一些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也许这个组织的创始者理论只是指明了一个方向,虽然科技与信息化的发展趋势已经证明他的方向是对的,但在当时那个特殊的时代很难有人料想到今天这种趋势。而走到这个方向是需要时间来累积的,甚至这些累计是需要金钱主义来实现的。科技,生产力和社会结构三者间的相互作用曾催生了金钱主义,那么基于这种关系,它同样也能催生共同主义和信仰。创始者的理论并没错,错只错在使用它的人和国家,它们曾盲目的,在不符合时代趋势的情况下照搬了创始者设计的社会模型,而结果必然是将自己陷入迷茫,最终走向了解体的结局。
就像他曾在历史革命中常听到的一句口号——大海航行靠舵手。作为舵手的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船的航行方向,但舵手本身却无法左右洋流和季风,而洋流和季风就是时代的方向。白鹰国人赢得冷战只是他们顺应了时代方向,避开了洋流中的旋涡,但风平浪静并不意味着就能找到新大陆,所谓的新大陆也许只是潜藏在水面下的暗礁。所以舵手本身寻找新大陆的方向是对的,错只错在他错估了洋流和季风,但走弯路并不可怕,只要方向是对,及时调整回来就依然能找到那块人类文明的新大陆。或许正是出于这种想法,眼前的这位年轻人虽然很早离开了这个国家,但这个国家的所作所为让他看到了希望,一种可以引导人类文明走向新大陆的希望。
良久的沉默后,张援朝被王震的诚意所打动,他曾想过很多王震会投诚于他们的理由,却唯独没想到信仰,他在钦佩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眼界同时,也为自己感到了一丝惭愧。他曾见过很多为这个国家工作的人,他们之中有爱国的,有出于利益生存需要的,却很少见过因为信仰而愿意付出的。在他的印象中,这种人在冷战后已经消失了,而王震的出现却让他感慨万千。
“年轻人有你这种想法的不多见啊,就算是在党内,又有多少党员还有这觉悟呢。如果我们的党员干部多少还能有点觉悟的话,也许反腐工作会轻松很多啊。不过你的想法虽好,但实践可是有难度的,城市和信仰可都不是一天能建成的啊。”
王震点头迎合了张援朝的意思。
“我知道,所以在今天之前,这只是我的个人一厢情愿的想法,是否付诸行动我以前从没想过。但见了士忠几次后,我认为付诸行动的时机已经到了,我不否认除了我的信仰外,我也有一些私心。比如我不想让我女朋友卷入其中,这件事促使我说服艾里克森交出了那些账目。”
张援朝笑了笑。
“人都有七情六欲,男欢女爱吗,可以理解。”
王震也陪着笑了笑,同时将一块U盘掏出公文包放在了张援朝面前。
“谢谢长官理解,这U盘里就是艾里克森家族这些年在国内的投资信息和账目往来资料,不过我不确定艾里克森给我的账目是否完整。我仔细看了下,这些资料中涉及的龙国代理人大部分都是集团内其他股东在国内投资的公司和个人,据我所知老家主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他需要在老家主过世前打击下集团内不听话的股东,所以我认为艾里克森可能也是想借你们的手借刀杀人而已。”
“这不奇怪,我们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另外还是我个人的一点私心,我希望张叔叔能看下这个。”
王震又从公文包中掏出了一个牛皮纸袋推到了张援朝面前,孙士忠的目光也被牛皮纸袋吸引,随口问了王震。
“这是什么啊,老王。”
“是我父亲王杰的案子,希望你们能看一下。
张援朝接过牛皮纸袋,神情严肃的翻看着纸袋中的文件,文件的内容包括王震父亲生前留下的一封举报信复印件和当时法医对王杰验尸过程中的程序错误和疑点。张援朝仔细翻阅了全部文件,从文件记载的内容看,王杰的死因被定义为因贪污问题和生活作风问题曝光,畏惧法律制裁而畏罪自杀。但法医的验尸过程明显有违程序,结论也很草率。至于贪污问题,除了一个以他名字开户,在一周之内陆续到账的两千万存款账户和几个下属的证词外,整体并无太多过硬证据。至于生活作风问题除了一名夜总会小姐的证词,也没有其他过硬证据佐证。而王杰本人则在案件深入调查前就已上吊自杀,案子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草草收场。
从文件上看,这明显是一宗人为制造的冤案,且制造手法相当粗糙。如果没有大人物压着,痕迹这么粗糙的案子绝不会这么轻易结案。而王震将这份文件交给自己除了表示对他的信任外,张援朝对王震的信任也在这时多加了几分。在组织结构严密的情报系统查三代是必不可少的程序,王震递交的这份文件目的虽然是为父伸冤,但也不可避免的会暴露其“贪官子弟”的身份。在其父的案子未重申前便敢于向自己暴露身份,一方面说明他的确有投诚的诚意,另一方面也证明他是个有原则的年轻人,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无论他父亲有没有问题,王震的为人至少是可信的。
“从这些材料看,你父亲的案子确实疑点很大。但据我经验,案子做的这么糙还能压到今天,它的幕后肯定有大人物坐镇。虽然现在上面在极力反腐,但涉及大人物,这翻案的时间就说不准了,而且这也不是我们系统能插手的。不过我们可以帮你把材料交给调查科的同志重新审查下这个案子的案卷。你放心,如果你父亲是冤枉的,组织和国家肯定给你和你死去父亲一个交代。”
“谢谢,张叔叔。”
王震起身深深的向张援朝鞠了一躬,父亲的案子始终是压在他内心深处的一块心结,多年的沉寂终于让他看到了伸冤的希望。想到这,王震按耐不住自己激动地心情,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他边擦着眼泪边向张援朝道歉。
“对不起,叔叔,我太激动了,有点失态。”
张援朝起身扶起王震,以长辈对待后辈的口吻安慰他,王震经历的一切让他见惯了生死离别的他也多少也为之动容。在恶人当道的时代,国家辜负了他和他的家人,让他承受了太多本不该由他承受的一切。幼年丧父的他背负着“贪官子弟”的名号,不得不长期漂泊异乡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在他上学的那段日子里,身边来自祖国的留学生中不乏裸官子弟,他依稀记得当自己被那些裸官子弟当做“自己人”,听他们侃侃而谈自己父母的为官之道时,内心中曾无数次产生过想买把枪的冲动。而当他爱上一个人时,爱人的父亲却又是自己最憎恨的那种人。命运似乎在无数次的捉弄他,令他感到窒息和无助,他也曾憎恨过那个让他陷入这种命运的国家。但命运为他安排的无数磨难却在冥冥中将他引向了另一段全新的人生,他将在这段新生中完成蜕变,就像他的父亲曾为这个国家付出一样,他也将为这个国家重新披上战袍。
入夜后,孙士忠开车将王震送走, U盘中的账目也很快分别发到了安全局,调查科和商务部的相关领导手中,一张涉及政商两界的腐败网络在相关部门的连夜调查中被很快勾勒出来。在回去的路上,长官张援朝在与孙士忠的交谈中肯定了王震的觉悟和可信度,他们初步决定吸收王震作为自己的下线,由孙士忠继续与其保持单线联系。
“初步看你的这个朋友是可信的,还是由你和他继续保持单线联系。不过这可信和可用是两回事,我们还要对他在做些考验才能决定怎么用他。”
“是,长官。不过我觉得他毕竟不是我们系统培养的专业情报人员,如果按专业人员的训法既来不及,也不可行啊。”
“俗话说一猴一个栓法,他这个年纪和工作性质,我们肯定不能按专业人员的方法训练他。但必要的考验还是必须有的,他现在的弱点还很明显,能否通过考验将决定我们今后对他的用法和安排。”
“明白,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先不急,等上面的新经济战略出台再说,这也是对他的第一个考验。另外,你明天联系下调查科的郭诚,让他把王杰那个案子重新查一下。但考虑到王震今后为我们工作的特殊情况,这案子一定要在保密状态下进行。”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