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组织讨论决定，这件事暂时不能告诉王震。另外组织决定加快进行第二次考核，在他投入任务前，我们必须确定他能克服自己的弱点，否则对组织和他个人都是不利的。这个考核就你来主导，他合不合适这个任务就看这一次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
结束了与郭诚谈话的第二天，孙士忠在张援朝的办公室收到了上述命令，和孙士忠预料的一样，在第二步考核完成前张启华涉案一事确实不适宜让王震知道。这不但会影响对他的测试，王震若因此丧失理智也会同样会影响各部门的原定计划。得到长官的命令后，孙士忠开始着手准备第二步考核内容。在孙士忠的计划中，这个考核将主要围绕着王震的弱点张岚进行，如果他通过考核，等待他的将是漫长而毫无尽头的外勤潜伏任务，若无法通过考核，作为外围情报枢纽，王震虽然仍能发挥些作用，但其作用亦将大打折扣。尤其在高铁战略与亚投行计划出台后，这种需求正变得愈加紧迫，而王震曾对张援朝提起的那个信息化革命推演结果更加重了这一需求的紧迫性。孙士忠明白面对这两个结果，艾里克森及其所属的白鹰国精英圈子绝不会毫无作为，尤其当他将王震提交的推演结果提交给各部门进行后续推演后，其结果更加重了孙士忠的担忧。
各有关部门根据王震带来的数据进行了长达数月的分析推演，随着推演过程愈加深入，推演人员的脸色也变得和孙士忠一样日渐忧愁起来。他们在艾里克森投资的智库推演结果的基础上，做出了如下结论：
我们根据目前所提供的数据，经过反复推演一致认为该数据的结果是可信的，理论上是可行的。依据该数据基础，我们在其原有结论上根据白鹰国实际社会结构进行深度推演，经反复论证与客观分析，我们相信随着信息化革命的到来，白鹰国乃至当今主要发达国家将在本世纪中后期爆发一场继高卢大革命与凯尔特光荣革命后，规模最大的一场社会体制改革或革命行为。本文中我们仅以白鹰国为例，对这一改革或革命行为的可能发展及其结果做出论述。
一、白鹰国社会两极分化程度日渐加深，其发展严重分化，沿海发达各州信息化程度，基础设施建设普遍发达，民众整体受教育水平较高。内陆各州多为广大农业带和旧工业带，冷战后随着我国与其他欠发达国家制造业崛起，内陆州尤其是工业州受到严重冲击，形成大量铁锈带地带，其基础设施建设严重落后，民众受教育水平较低，信息化程度极端落后。
二、我们仅以白鹰国底层蓝领及其工会为例，随着冷战结束制造业转移，蓝领工会与精英集团双方的鸿沟随着时间的推移正日渐加深。信息化高度发达令沿海发达各州，城市发展水平达到了新的高度。而内陆州以蓝领阶层为首的工会组织在铁锈带形成过程中并未起到积极作用，其所作所为一方面加重白鹰企业业负担的同时，客观上也加速了其国内企业外逃速度。另一方面工会组织未能积极组织蓝领阶层在制造业衰退后，学习或升级其工作技能重新投入社会生产，更进一步加深了白鹰企业业与政府财政负担，社会失业人口也呈现逐年递增。加之教育资源分配不均，社会上升空间封闭等问题，这种现象仍会持续较长时间。基于这种客观现实，沿海发达各州的高度信息化与内陆各州逐年加深的铁锈带在彼此的相互作用下，白鹰国社会间的鸿沟客观上正在持续加深，各阶层分裂及其矛盾将在不久的将来呈现表面化趋势。
三、基于上述分析，我们认为在信息化革命的加速过程中，白鹰国社会亦会随着这一速度的加快而更加分裂，当两级社会的鸿沟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其社会结构将面临自白鹰国建国以来最大规模的冲击，这种冲击的结果将呈现两种趋势。
1、 白鹰国精英阶层发动政治社会改革，通过改革避免社会走向革命化，暴民化，实现平稳过渡。但这种改革可能性在目前看来可行性较低，白鹰国社会既得利益集团发展久远，根基深厚，改革难度远胜于我国。改革过程中有极大可能造成其社会结构进一步分裂，从而引发国家分裂，甚至延伸成流血革命。同时我们不排除在这一过程中，当白鹰国文官系统无力维持其社会秩序时，军方系统会接管政府，并成立军政府的可能。
2、基于第一点，一旦改革失败或改革的速度过于缓慢，我们不排除严重分裂下白鹰国社会出现自下而上的暴力革命，其后果将包括：
a. 白鹰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军政府。
b. 白鹰国解体或分裂成多个不同国家，白鹰国军队呈现军阀化。
c. 白鹰国在改革失败与革命迷途中，发动对外战争解决其国内矛盾。
当这份推演结论交到孙士忠和张援朝手上时，他们的脸色并不比艾里克森好多少。作为军人的他们对白鹰国的态度虽然谈不上好，但他们很清楚白鹰国作为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军事集团，及战后相对平衡体系的重要维护者，它的稳定对世界和龙国意味着什么。虽然眼下这种推论仅仅是一种“纸上谈兵”，但反过来想艾里克森也会认为它只是“纸上谈兵”吗？如果他们都能意识到这个理论中潜在的巨大隐患，艾里克森难道想不到吗？正是基于这种想法，他们愈加重视王震的作用。他的存在就像站在火山口边的守夜人，当火山爆发时他将是第一个发出信号的人，但这也意味着他很可能会第一个死在岩浆中。虽然王震出于信仰愿意做这个守夜人，但他真的能抛下一切完成这个使命吗？
同样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也包括王震和艾里克森，这半年来王震频繁往返于龙国与白鹰国两国，随着西边国家与白鹰国传统盟国相继加入投行，孙士忠交代给他的任务也正按照他的节奏有序进行着，艾里克森的金援在中枢机构的各游说公司中起到了作用，虽然国会山依旧难以撼动，但白鹰国总统府对于龙国投行的态度已明显软化了不少。加之现任总统任期即将结束，总统本人似乎也不愿再卸任前再生是非。但总统不想并不表示麻烦不会找上总统，正在发生的地缘政治变化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他的神经。虽然临近卸任，但每天仍有开不完的会和接不完的电话让他应接不暇。加之大选将近，今年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感到疲惫。
党内初选的结果并不令总统满意，候选人曾是前总统的第一夫人，她本人在丈夫的总统期内弊案缠身不说，自她成为候选人起，关于她的各种负面新闻一直层出不穷。小到圈养幼女性奴，大到非法募集选举资金，甚至牵扯到国家安全还把调查局扯了进来，这一切无不让这位总统感到头疼。但与共和党推出的候选人相比，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就变得可以容忍了，毕竟那些弊案，性奴和关乎国家安全的问题要么证据不足，要么都有法律空挡可钻，而且说到底这毕竟是党内矛盾，只要最高法院不介入，党内是可以内部消化的。
但那个来自共和党的亿万富翁却不一样，他是个政治圈外人，对于这个圈子通行的所有规则完全都不当回事。加之他口无遮拦，经常讲一些令政府难堪的话题，这些话题在他嘴中虽然显得粗俗不堪，甚至有违政治正确。但他却是个善于利用媒体并发现问题本质的家伙，他准确的将票仓定位在了内陆州和广大铁锈地带，虽然白鹰国的媒体机器都不约而同的开足马力抨击他，但艾里克森和身为局外人的王震却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杰森，如果是你，你会投给谁？”
艾里克森坐在办公室的躺椅上和王震一起看着选前辩论，这场辩论让艾里克森看的昏昏欲睡，鲜有喝酒的他也不得不靠一点威士忌才能勉强看完这场无聊透顶的辩论。
“我？我无所谓，我只是遗憾乔恩应该晚一年再退休，这样他的每日秀就能再多拿一次艾美奖了。”
王震带着笑意回答了艾里克森，他并不在意那个候选人会当选，毕竟谁当选对他的工作都不会造成影响，但这次的辩论节目却让他这个局外人像是在看笑话般看着两位候选人。整场辩论他们从未谈到自己的为政举措，双方几乎都围绕着对方的隐私和政治污点相互揭短，这让王震看的哭笑不得。
“艾里克森，你这次支持谁？”
艾里克森放下酒杯，长吁短叹的摇着头。
“我那个都不想支持，一个弊案缠身，一个根本不需要我支持，如果不是为了TPP我连投票都不想去。”
“看来你这次准备支持民主党？”
“嗯哼，都是为了生意而已。杰森，如果是你你会支持谁。”
王震耸耸肩，若无其事道
“我无所谓，毕竟投票不关我的事。”
“所以我才想问你，你是局外人，可能看的比我们更清楚。”
王震迟疑了下，确定艾里克森不是在闲聊，整理了思路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可能你会觉得意外，但我觉得民主党这次也许真的会输，倒是那个共和党的亿万富翁赢面也许还大一点。”
艾里克森有些好奇的继续追问道。
“可现在媒体完全一面倒的在支持民主党。”
王震干笑了几声，反问。
“艾里克森，虽然可能这么说会让你不高兴，但那些媒体的数据可不可信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你们玩这种媒体游戏玩的实在太久了，久到你们自己都相信那些假数据是真的了。如果民意真如你说的那样一面倒，那个亿万富根本不可能活跃到现在。”
“我承认你说的一部分是对的，但这个游戏我们玩了很多年，我们还从来没输过，所以我相信这次我们也不会输。而且毋庸置疑的是他那些张狂言论会把民众推到民主党这边，这点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看着艾里克森依旧自信的相信自己的观点时，王震摇摇头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无奈的解释道。
“但你说的民众是那些民众？女权？同性恋？还是自由派？有时候我真怀疑我们到底谁才是白鹰国人。在你看来媒体没报过就不是民众吗？我承认这个亿万富翁的确不上台面，除了房地产和选美小姐他从未当过议员或区域长官这些职务，媒体人缘也不好，但他说的难道不是真的吗？对，我也认为那些生活在铁锈带的家伙人生根本毫无希望，他们不会用电脑，互联网，甚至智能手机都不会用。除了通过工会找企业要钱外，他们连给西装缝扣子这种简单工作都做的很糟糕。但他们的选票难道是透明的吗？是的，他们没有任何资源，一辈子也没有机会上媒体来表达他们的诉求，而且在媒体眼中要工作和反失业也远没女权和同性婚姻有舆论爆点。但正是这些人的选票才成就了那个亿万富翁，因为媒体和龙府，包括我们都抛弃了他们，但那个亿万富翁却告诉他们‘你们还有我’，虽然我不认为那个家伙能解决实际问题，但我实在想不出他不当选的理由。”
王震的论述让艾里克森无言以对，但他的内心却始终无法接受那个亿万富翁可能会当选的事实。
“我不否认你说的这些观点，但他这么搞下去会加大白鹰国的鸿沟，如果他当选会只加大裂痕，白鹰国会被他搞垮的。”
“这个鸿沟不是早就存在了吗？只是这个圈子都选择了视而不见才让那个‘小丑’有了利用它的机会。白鹰国会不会垮掉我不知道，但这绝不是他一人能办到的，金融街，白鹰国总统府，国会山到处都是他的帮凶，换句话说他今天的成就难道不是你们和铁锈带一手促成的吗？”
面对王震的反问，艾里克森没再回答。的确，今天的一切都是他们，城市精英和铁锈带的失败者们共同造就的。没有任何人曾想过去弥补这个鸿沟，这个国家的每个阶层都是独立运作的圈子，圈子间相互间没有交叉，更没有任何互动，每个圈子都只是寄居在这个国家框架下的独立社会，每个独立社会都在相互争夺对方的社会资源，话语权，然后任凭对方自生自灭。从这个国家诞生之日起，除了大热战和冷战这两个特殊时期，这个国家和它的社会从来就没形成过真正的共同体。当纳粹和巨熊联盟相继退出历史舞台后，能维系它作为共同体的团结因素也随之消逝了，没有了外部威胁的白鹰国一直试图去制造新威胁以维持它的自身团结，但瞬息万变的世界令过往的方法在科技与新格局的发展前失去了作用。没有了强大敌人的白鹰国无法再通过战争维护其自身团结时，等待它的会是和巨熊联盟一样的结局吗？每当想到这时，艾里克森都不敢再往下想。但现实的发展却总是令他必须面对这种可能，尤其当王震和智库学者将信息化革命的推演结论摆在他面前时，那个结论就像一只住进他脑子里的幽灵，迫使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在与王震结束了上述那番谈话后，艾里克森也曾见过弗兰克，当他向弗兰克道出了那个推演结论和王震的观点时，弗兰克在短暂的惊讶后很快便接受了现实。
“他说的没错，艾瑞克。造就这一切的不就是我们吗？那个‘小丑’当不当选是一回事，但他能从党内竞选杀出来并参与大选本身就证明了你幕僚的结论。这个国家的鸿沟已经大到难以弥补了，我在国会和军内的一些朋友他们私下也有这种看法，我们甚至组织了一个‘堡垒’沙龙，不过这种有违政治正确的言论我们是不可能摆上台面的。那个‘小丑’作为圈外人没有我们这么多束缚，他不需要考虑政治正确，虽然我也不认为他能解决实际问题。”
弗兰克的回答让艾里克森感到惊讶，作为龙盛顿这个圈子的受益者，他没想到弗兰克会对王震的结论如此客观。
“好吧，我没想到你竟然也会认同他的结论，但我确实没有反驳杰森的底气。那个‘小丑’当选本身也没什么，但这个现象背后透露出的问题却让我对此感到绝望。”
弗兰克微笑着。
“实际上我们早该意识到这个问题，五年前占领金融街的时候它就已经浮现了。信息化是科技成果它的趋势无法阻挡，但它引发的社会成果却是两面的。它可以让一个共同体更加紧密，也可以让彼此间的鸿沟更加巨大，现在看我们似乎属于后者。不过早点知道总是好的，起码我们可以避免成为路易十六。”
消极中的艾里克森摇着头，调侃着。
“好吧，至少我们还有时间预购机票，然后去一个新地方重头再来吗？”
弗兰克没有理会艾里克森的消极，他依旧微笑着。
“如果我现在还是二十岁我会考虑这么做，但我们都不年轻了，外国人也不需要白鹰国政客。但只要我们获得了这个国家的绝对权力，我们所有人都不用成为路易十六。”
原本消极的艾里克森听出了弗兰克的话外之音，二人相识多年，艾里克森一直觉得自己有时会看不懂弗兰克。表面上他有白鹰国政客该有的一切特点，像牧师一样满嘴劝世良言，像商人一样奸诈算计，又像混混一样没有底线。但与之深交后却艾里克森发现这只是他在龙盛顿生存做出的伪装，他对于社会和国际问题的见解远远超出了一般议员的认知。
他依稀记得在亚投行问题上弗兰克与他观点一致认为白鹰国应该加入这个组织，虽然龙币国际化会不可避免的会挑战旧货币地位，但只要及时调整合作方式，在它国际化的过程中实际也可以起到维护旧货币价值的作用。白鹰国完全可以在龙国组建的这个体系内有所作为，甚至形成重要的牵制作用。但这种认同却并未令他付之于行动，在国会投票中他仍然投下了反对票。当然，这两种看似截然相反的行为实际却并不矛盾，无论是他对龙国投行的见解还是投下反对票本身都出于实用主义。毕竟违背国会的多数意见对一个初入中枢机构的年轻议员来说，绝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行为。但他的所作所为却让艾里克森察觉到了他的野心，他绝不是在国会里拥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就能满足的人，他的目标是所有白鹰国政客都梦寐以求的位置，那座位于特区著名大道1600号的白房子。
意识到这点的艾里克森清了清嗓子，回答道。
“弗兰克，如果你有心想换个更好的办公室记得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在艾里克森吐露出了这番意思后，弗兰克却突然笑出了声，艾里克森一头雾水的看着弗兰克，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谢谢你的好意，艾瑞克。但送我进白鹰国总统府根本没有意义，这只会让我成为第二个‘小丑’。白鹰国的问题不是白鹰国总统府能够解决的，它需要国会，最高法院和白鹰国总统府协调一致才能完成，如果我们要改革而不是革命，那么我们需要的就必须是绝对权力。”
艾里克森思考片刻后，突然察觉到了弗兰克真正的意图。他倒吸口凉气，震惊的看着弗兰克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他的野心，他的志向已经远远超过了艾里克森的认知，也许他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弗兰克。
“弗兰克……你的想法很危险。我们都在这个圈子，你应该清楚没有人可以挑战宪法和现行制度。”
“所以你情愿选择被送上断头台或流亡国外吗？”
“但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如果失败我们所有人一样会被送上断头台。”
“对，但如果现在有所作为至少还有一半的概率可以成功，可如果什么都不做我们肯定都会死，区别只是时间而已。白鹰国的困境已经很明显了，艾瑞克。我们有非常庞大复杂的利益集团，靠坐在白鹰国总统府的办公室里是无法撼动他们的，依靠现有体制我们根本无法完成内部改革。而外部，我们与龙国根本搞不了新冷战，靠那些恐怖分子和俄罗斯也维系不了国内的团结。所以无论内部还是外部，我们都没能力推动改革，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制定新规则，这就是现实。”
艾里克森轻笑着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弗兰克和王震的观点的确说服了他，白鹰国社会的巨大鸿沟的确如他们所述已经到了无法弥补的程度，这令他想到了王震曾对他提到的龙国历次改革。这些改革大到改革开放与反腐，小到企业改革与经济软着陆，规模大小虽不尽相同，但每次改革的相同之处都在于龙国政府一直在努力维持这种各阶层间相互流动的命运共同体。这种关系令龙国社会的每个阶层都无法脱离其他阶层单独运转，而互联网经济的发展使这种阶层间的流动连接正变得更加紧密。这种巨大的命运共同体令他们在面对即将改变人类未来的信息化革命中得以发挥出巨大的能量，使其整体得以在平稳中度过可能出现的社会动荡。但艾里克森并不打算在白鹰国复制这些，白鹰国长年累月积累的巨大社会鸿沟已经难以愈合，简单的拿来主义不但无法解决白鹰国的问题，反而会加速白鹰国的衰弱。无论改革还是革命都会让白鹰国付出巨大的代价，区别只在于流血多少。基于这种想法，艾里克森开始将希望寄托于时间，他仍希望由时间带来的变数可以在未来换来一个机会，一个可以降低代价的机会。
“我并不反对你的见解，但我认为国体变更还为时尚早。无论将来是改革还是革命，很多条件现在仍不成熟，前景也不明朗，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去掌握这其中的变数。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不该放弃合法手段。”
“我们的确还有很多条件不够成熟，也的确需要一个时机。但我对合法手段并不像你那么乐观。你不了解国会那帮恶魔，他们不会接受你的善意，而且会用合法的手段把你肢解吞噬，逼迫你采用非法手段，你今后会明白的，我的朋友。”
“所以你情愿去当终结荣耀城的凯撒么？”
“如果形势需要，我甚至不介意成为比尼禄更甚的暴君。”
这场对话最终没有达成任何结果，但艾里克森在弗兰克的引荐下还是加入了由他领导的“堡垒”沙龙。这个沙龙给了艾里克森不小的惊喜，他没想到弗兰克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笼络了这么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它的成员包括了一些年轻军人，学者，两党政客和科技谷，金融街的部分精英，有些还是艾里克森的熟人。他们对信息化革命的看法与自己大致相同，并自称这个沙龙是白鹰国民族最后的堡垒，而他们正是这座堡垒的守夜人。他们制定了一套庞大的计划，从渗透政府职位、人脉到需要拉拢的人才等。除了这些外，这个沙龙真正引起艾里克森兴趣的是它本身是一个横跨白鹰国政商军学各界的情报流通平台，在这里他了解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情报，在这些情报中有三个引起了他的关注。
第一个引起艾里克森关注的是由彼得提出的人工岛计划，艾里克森对彼得并不陌生，二人在大学时代的一次大雪联盟学院间的交流中因《阿特拉斯耸耸肩》一书结识，在艾里克森的印象中这家伙是著名作家安·兰德的崇拜者，也是其思想哲学的追随者。对《阿特拉斯耸耸肩》一书中描述的由人类精英组成的世外桃源极端向往，并希望有一天能制造一个这样的“天堂”，而人工岛就是基于这种思想诞生的产物。艾里克森对这个计划并不陌生，在他的印象中彼得早期也投资过这个计划，但由于耗资巨大且缺乏足够的廉价能源供应而最终不了了之。但在艾里克森的设想中，这个计划除了作为精英们的世外桃源外，它又多了一分社会实验的色彩。如果信息化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趋势，那么在它广泛作用于白鹰国前，完全可以在这个人工岛中进行小规模的社会实验。退一步讲，假设白鹰国有一天在社会转型的革命中走向没落，这个岛也完全可以成为他们这些精英圈子的避难所。
第二个引起他关注的是一名叫诺曼德·多米尼克的年轻人，他是一名物理学者，最近刚在《SCIENCE》杂志发表了他在三角大海域的研究成果。他声称在调查三角大海域那令人费解的诡异磁场时，偶然间发掘了一种奇特的深海晶体，研究中他发现这种晶体具有极强的放射性，在未经人工加工的情况下，晶体本身便能释放大量的电离辐射，从而干扰无线电通讯，和过往的飞机船只。多米尼克认为正是这种晶体造就了百慕大海域的神秘磁场现象，虽然对于这种论点各方尚有争议，但晶体的发现却令多米尼克有望成为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热门人选。他宣称在试验中晶体在高压作用下与海水中的氢原子核内电子间的库伦斥力产生了化解，并释放出了巨大能量，而这一发现将有望成为解决核聚变技术的瓶颈，甚至取代能源的下一代新型能源。艾里克森被多米尼克的发现深深吸引，他设想着这种强大的能源只要垄断在白鹰国手中将之与旧货币挂钩，整个世界也将随之再次服从白鹰国的号令。只是眼下这种晶体是否可以作为聚变材料在学界仍存在一些争议，加之深海开采的难度大，成本高，如果没有政府相应的配套资源协助很难在短期内回收成本，所以他决定再继续观察段时间再做定夺。
第三个，也是艾里克森最为关注的一个，是一位毕业于麻省理工的龙国研究者张安的论文，在他的论文中提出了利用龙国语言语素逻辑对信息进行模糊化和抽象化处理特点为原型，设计一种可双向沟通的计算机语言以突破人工智能的软件瓶颈。这个论点令艾里克森颇感新奇，在他以前的认知中，人工智能是存在于大数据库与量子计算机之上的产物。前者为人工智能提供了庞大的数据图书馆，后者则提供了使之可以驱动起来的运算功率。但人工智能的软件设计在业内却鲜有人涉及，张安的论文让艾里克森突然意识到了这点。如果说人类是靠语言沟通的，那么电脑语言就是人类对电脑的沟通指令，只不过这种语言一直是单向的，电脑只是作为一种高级机器来被动执行单向指令。但这种单向语言却存在天生缺陷，在缺少模糊化与抽象化处理能力的当下，单向指令一旦是错误的或陌生的，电脑将无法执行任何命令。也正是对陌生信息无法进行模糊化与抽象化理解，电脑才无法与人类产生真正意义上的双向沟通，但正是这种双向互动的沟通方式才极大地加快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人类的历史本身就是一部信息进化史。而没有语言的人工智能就像不会说话也不会识字的孩子，纵有强大的大脑和庞大的图书馆也不过是个无用的摆设。
这三个发现在艾里克森的脑海里被勾勒成了一个庞大的蓝图，在这个蓝图中由晶体提供的廉价能源和人工智能的全面管理下，人工岛赫然成为了信息化社会的样板城市。在这个城市中，廉价的能源极大的降低了人们的生产生活成本，电力与无线网络融为一体，以无线发射的方式向每个人的个人终端传送着电力和信息，在那里手机永远都是满格的，任何需要电力驱动的物件都只需一个无线接收装置即可运转，插座将彻底成为历史。而人工智能在大数据库与量子计算机的支撑下，通过海量运算能力推演出每个人类单位的随机思想和行动，这种对个体命运中各类“可能性”的计算能力将让人工智能彻底掌握每个人的命运，并引导他们走向各自的命运。在它的引导下，每个人会做什么工作，爱上什么人，和什么人结合成一个新的家庭单位，又会在何时死去都将成为可以计算出来的公式。个体命运不再不可预测，命运这种富有宗教玄学色彩，甚至有些浪漫情怀色彩的词汇，终将在人工智能的作用下变成一个冰冷的数学问题，人类曾经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由命运的不确定性带来的悲欢离合都将成为历史。
艾里克森为自己脑海中勾勒出的未来世界感到兴奋，却又突然感到了一丝恐惧，他想到了小时后父亲曾送给他一本书，书的名字叫《未来的夏娃》，是十九世纪著名高卢作家利尔·亚当所著的一本科幻小说。书中一名与爱迪生同名的科学家制造了一台外表和人类无异的女性机器人“Android”，它聪明，美丽又富有智慧，却唯独没有人类的灵魂和感情，最终在人性与科学的碰撞下上演了一幕浮士德式的悲剧。那是艾里克森读过的第一本科幻小说，也是他对人工智能的启蒙作品，小说的中的故事随着岁月的流失早已被尘封在脑海的记忆深处，极少被艾里克森想起。但当他触摸着张安的那一页页论文时，利尔·亚当在小说中写到的那番话像是被尘封已久海底火山一样，从他的脑海深处瞬间迸发出来。
如果我们信奉的诸神还有我们的希望，都只不过是科学的量化，那么我们的爱是否也将科学化呢？
——利尔·亚当《未来的夏娃》
艾里克森没再继续想下去，在他看来如果所有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有没有人工智能都不可能去改变这个现实，人工智能的出现只是验证了它而已，而科技发展的趋势本身就在不断推进着这一事实。虽然他不知道那个黑贝帝国少数族裔当年是否读过《未来的夏娃》，自己也无从了解他真正的想法，但科技正在一步步应证着他曾构架的那个社会模型，如果他理论中的那个社会这真是人类社会必然的命运结果，自己作为推动者就必然会让自己的统治阶级地位消失，但作为阻扰者，其结果又必是粉身碎骨。但艾里克森认为自己是聪明的，在这一切发生前只要将这种趋势和成果牢牢的把控在自己手中，属于艾里克森家族的信息化帝国会让这个家族继续统治白鹰国，乃至人类千年，万年。只要将人类的所有信息数据把控在自己手里，自己就注定会成为取代上帝的人。就像王震曾推荐给他看过一位龙国著名科幻作家写的一篇短篇小说《赡养人类》里记录的那样：
“99%的世界财富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这个人被称做终产者。第一地球变成了由一个富人和二十亿个穷人组成的世界，穷人是二十亿，而富人只有一个。”
在艾里克森的想象，自己就该是那唯一的富人，那个终结一切财富的终产者，而张安和多米尼克正是帮他实现这一梦想的推动者吗，这些发现令艾里克森的思想在那一刻产生了异变。在他看来即使白鹰国失败了，自己仍然可以在那个人工岛上的独立王国中继续统治这个世界的一切。但小说中的世界毕竟是遥远的，后来发生的一切也没能让艾里克森的命运走向这一步。
就在此刻，改变艾里克森命运的那个人正坐在飞往龙国帝都的航班上，他小心仔细的端看着盒子里的戒指。再过几天就是自己爱人的生日，他要在她的生日宴会上向她求婚，将这枚代表着“永恒之爱”的戒指戴在她的手上和她共度一生。也是在同一时刻，他的朋友正坐在办公室里与自己的几个下属一起商量着一个计划，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他和他未婚妻的照片。在这个小房间里，一个最终改变他们所有人命运的计划已浮出水面，只待飞机落地时，他们所有人都将在时代的风浪中被冲向不同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他们每个人都注定将遍体鳞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