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她强行睁开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有点分不清眼前的虚实。
只依稀记得被母亲唤了进来,之后就——话说,这是哪?
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就是桌上的那两盏烛火了,泉用力爬起来,想要顺着光线摸索过去,可是她根本无法触碰到墙壁——而且也看不到,除了眼前的那张桌子,周围似乎都是一片漆黑。
这里仿佛是无边无界的。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泉被吓了一跳,她紧张地回头,没想到在这奇怪的空间内竟然有一扇门。
“你醒了呀泉,”
女人站在门口,张开手臂迎接。
“快过来。”
泉下意识地跑了过去,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视野不知为何变得如此矮小,女人蹲下来都要比自己高出一些。
“唔——”
“好啦好啦,不用再怕啦——仪式已经完成了,”
女人摸了摸她的头。
“——感觉怎么样?”
“唔,有点不习惯,总感觉胸口那里怪怪的——”
“没事的,再过一会就好了——走吧,妈妈领你去吃好吃的!”
“嗯——!要叫上爸爸!”
“没问题!”
哦——原来是母亲啊。
她眼看着“自己”同年轻时的母亲走了出去,门后是亮得刺眼的空白世界,也看不清那边的情况,她只是在一旁沉默着,回顾了这段似有非有的记忆。
随后,门外刺眼的强光溢出,将黑暗的房间吞没,连同自己一起。
泉仍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确切地说,是动不了。
无论她怎样发力,身体却好像不听使唤,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挣扎伴随着慌乱和无奈,有点像“鬼压床”一般,会逐渐产生一种即将被任人宰割的恐惧感。
她沉重地呼吸着,额头已渗出冷汗,脑袋昏昏沉沉的,催使她想要就此睡去。
“泉,听得见吗——?”
她勉强再度睁眼,发现周围黑暗的环境并没有变化,意识似乎得到了短暂的恢复,但自己还是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
——难道还是在梦中么?
“趁意识还清醒,必须马上开始仪式——不然你会很危险!”
“仪——式?”
泉不解地问道,仪式什么的,刚刚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是的,现在就启动,刻不容缓——在你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要履行对那份守护的承诺,而现在,也该是互相回应的时候了。”
“——!?”
原来,是这样——
泉终于切实地感受到了体内某物的存在,自身的魔术回路与之相连,交织在一起,已有二十余载,这种温暖——让人说不出为何怀念。
或许,它早已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遗世独立的理想乡」(Avalon)——”
以亚瑟王传说的长眠之地所冠名的剑鞘,亦是西方神话传说中的精灵之乡。
刘海不知何时遮住了双眼,她微微地垂下了头。
这些小动作,站在一旁的樱马上就注意到了,可她却不能作声。
“Avalon——是那件,”
“没错,那件古老的圣遗物——不过以目前的情况,它也只能发挥出一成的效果,”
“——若是以此为触媒,订下契约并召唤出它的原有主人,就可以发挥出宝具级的力量,泉的伤势也就会随之痊愈。”
理想乡Avalon,被认为是由希腊神话中“不死的苹果”之岛而联想出的。不仅能使持有者的伤治愈并使老化停滞,若解放真名的话会分解为数百块,从任何干涉中保护所有者——是到达了魔法领域的宝具,可切断到来自所有物理的干涉、平行世界的干扰以及多次元的相互通讯。
多年来一直埋藏于远坂泉的身体,发挥着微弱的功效,但一直持续不断地治愈着各种伤势和病情。
因为它被命令守护在这名少女的身旁。
无论如何,都要回应这份羁绊——
深海之中冒出了一连串的气泡,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金色的光芒浮动着,闪耀无比,足以将深渊照亮。
无数分子被聚吸引过来,聚集、并融合成了一件光辉满溢的圣物。
原来如此——泉发现自己身下便是魔术阵,上面宝石溶液早已斑驳,是使用过的痕迹。
“我明白了,”
泉艰难地想要站起来,凛和樱赶忙上前扶起。
“拿着这个——”
凛递过来一瓶液态的物质。
“——这是?”
“去唤醒它吧!”
“嗯——”
少女此刻似乎明白了一些身上所背负的东西——不论是家主的名号,还是圣杯战争,无一例外地,驱使她前进的始终都来自身边的情感。
可是所谓的圣杯,不就是这种东西吗——那种能让人舍弃所有,并疯狂地想要去重新获得的悲哀之物。
若是抛弃了所现有的、辜负了挂念之人的情感,那么一切都将一文不值。
唔——头要炸了。
即便还有很多事情都尚未知晓,但至少要让自己亲身地探求下去——吧!
一切才刚刚开始——
“其基为银与铁,础为石与契约之大公,其祖先为吾先师修拜因奥古,门开四方尽皆闭之,自王冠而出,于前往王国之岔路循环往复,”
泉将液体滴落至魔术阵上,以魔术手段取得的银与铁的混合液体在地面汇集,随后自动流入了魔术阵的纹路之中。
随着液体的奔走,阵图如同被点亮一般,发着青绿色的光芒。
“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
似乎是体内的魔力被瞬间活化,全身的魔术回路都处于全速运转的状态,原本疼痛的身体更加难以支撑住这般压力。
不过,相比之下,这点痛楚又算得了什么呢。
“周而、复始,其次为五,然满盈之时便是废弃之机——”
魔术阵的光芒由绿转红,那明艳的色彩让躲在一旁的樱不禁忘记了眨眼,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完整的降灵仪式——
“Set——宣告!”
樱能感受到,这句一旦咏唱出来,就无法逆转了,接下来只能献出自己的决心与勇气。
“汝身听吾号令,吾命寄于汝剑!”
翡翠般剔透的回路纹理从那圣物之中生成,向上延伸着,向上、再向上,直至世界的另一端。
泉能清楚地看到那圣物上面的奇怪文字——可是她无法解读。
强风骤起,樱和泉都不得不遮挡住眼睛,只有凛淡然地站在那,纹丝不动。
“若——遵从圣杯之归宿,遵从此意、此理者,回应吧,”
魔术阵的光芒亮到了极致,将三人染红,同时,阵图边缘开始产生不稳定的电弧,好像要将这空间撕开一道口子。
“在此起誓,”
泉的语气变得更加庄严而沉重起来。
“吾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之人,吾乃诛尽世间一切恶行之人,”
空气中浮现出无数被染红的魔素,构筑起了与遥远世界相交的星河。
“汝为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于抑止之轮降临此处,天秤之守护者——!!”
边缘的电弧于中心汇聚,在此刻迸发,青蓝色的光电冲击波使在场的三人不由地后退了半步。
由魔力爆炸掀起的烟雾与灰尘模糊了视线,泉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但总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咳、咳咳——”
他们都捂着嘴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甚至还没意识到刚刚发生在屋内的奇迹。
云朵流动,月亮露出了一半,透过阁楼的天窗,映射进来。
烟雾散去,眼前身着银色铠甲的人正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之下——让人不禁将目光停留。
那是名骑士装束的少女,她面带无比威严的表情,双目紧闭,手中拄着某样东西伫立在那里。
轻盈柔软的金发端庄地盘在头上,不遗留一丝碎发,铠甲下似乎是颇为古典的礼服,好像是来自王室的深闺千金一般。
可她终究是一名骑士,肃穆而凛冽的气息散发而出,仅停留在原地就能使整间屋子的气压变得紧绷。
“试问,汝是吾的Master吗?”
骑士少女凛然地说着便将精致的面庞抬起,她睁开双眸,用宝石般的瞳孔凝视着泉。
实在——太过美丽!
泉呆呆地望着,没有做出回应,脑海中浮现出一条清爽而纯粹的溪流。
圣物恭迎主人的归来,再一次开启了全功率状态,双方千丝万缕的联系令它得以重获制造奇迹的力量。
泉隐约感到腹部传来肌理愈合的瘙痒感,就连此前的所受之伤及疤痕也开始自动修复。
“Saber——”
骑士少女怔怔地看着旁边唤出她名字的那个人,有些不解。
只见她急匆匆地走过来,泪水已不知流向了哪里。
“Saber——!!”
凛一把将骑士少女抱住,终于不加掩饰地放声痛哭起来。
少女被惊住了,但反应慢了半拍。不过就在下一秒,她似乎就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变得不再冰冷。
“是——凛吗?”
凛呜咽着回应了一声,仍止不住地哭着。
“真的吗!?真的是——凛!?”
少女将手中的某样物品撇下,用还戴着护具的双手也将凛抱紧。
“好久不见,凛!一切都还好吗——?”
少女面带微笑,温柔地抚摸着凛的头。
“我真的,真的有好多话想、想对你说——”
“当然可以了,凛——我会好好地听你诉说。”
一股暖意涌上心间——相隔三十一年的重逢,已并非仅仅是故人相聚,而是重回记忆深处那段最令人珍惜的时光,去以无数的不可能接续了来自遥远英灵王座的羁绊,是迎回了那位一同经历了种种磨难与日常光阴的重要之人。
无论结局如何——这一次,真的不想再与你分别了,Saber。
樱默默地看着这美好的一幕,不想打扰到她们,她把泉拽到一旁,悄悄地告诉了泉事情的来龙去脉。
而听闻后的泉也无从感慨,她从未见过母亲哭得如此伤心,甚至比得知父亲离世的消息的那天还要悲痛不已——
这种感情似乎是沉积了多年的,似乎是从父亲离开的那天起便开始积累,直到今天与那名骑士少女相见,她才毫不吝啬地释放出来,想要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排空。
可能在母亲的眼里,在这名少女面前,她就是可以毫无保留——仿佛两人是相处了三十多年的闺蜜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