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部分推荐歌曲：声色——Aimer

——第二部分开始——

集体建立四十周年的晚会临时取消，人们因此有了难得空闲的晚上。迟迟下班的何染风收到“灵言”的公众消息后，便直接乘上通往“松河公寓城”的单轨回家了。由于路线不经过人民剧院，车厢里零零散散地站着一些满脸疲惫的年轻人。

下车后，染风随着人流，站上扶手电梯，一层层台阶慢慢地输送回家的人们。银色的墙壁上亮起“苍渠公主”最新发售的歌曲，一瞬间整个冷冰的空间被粉色的光线浸没，甜蜜的歌喉传达着祝福与感谢，一首歌结束后，染风已来到漫长扶梯的尽头。

面前是松河公寓城的广场，广场中心在夜间会投放大量“苍渠公主”代言的广告，广场周围是供与年轻上班族居住的公寓楼。单轨车站这一边是崎岖的山坡，据说当年集体花了好大功夫才将其改造为大型的单轨车站，在山顶还坐落着苍渠第一中学的教学楼。为了方便松河区的交通并将空间最有效地使用，一幢幢高楼间穿插着单轨隧道和空中走廊。从广场抬头仰望，好似一张巨大的网格。

走出通道，一个红影从天而降，伴随着一阵巨响，红色的液体向四周迸溅。身后的路人看见前方血肉模糊的尸体，尖叫奔走起来。染风离尸体最近，她甚至能感到温热的血液在脸上流淌，嗅到腥臭的气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人们嘈杂的议论声成为了模糊的背景音，视线像卡住的电视不停播放红衣女人摔成碎片的场景。

染风的身体不停晃动着，好一阵子，染风才回过神发现一名保安正摇晃着自己。

“小姐，您还好吗？”

“嗯，啊……嗯！”

染风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劳烦小姐跟我回局里一趟，做下目击者笔录。”

在半梦半醒的游离状态下，染风跟随保安来到附近街道的派出所。电脑与录制器耀眼的闪光给无辜的年轻女人一种未知的恐惧，仿佛她就是害死跳楼女子的那个人。

何染风出示了身份证件和灵枢ID，描述自己从上班到目击红衣女子坠楼的详细过程，也老实地回答了警察的所有问题。警察记录完必要的信息后，留染风独自坐在昏暗的审讯室里，过了不知多久，一名女警官进来，微笑地说道。

“何染风小姐，抱歉占用了您的时间。您已经解除嫌疑，可以安全回家了。除此之外，突发事件可能给您带来了些打击，请问需要为您预约心理疏导服务吗？”

“心理疏导……”

何染风想起自己未来一周的安排和今天未完成的项目，满满当当的计划表让她无法抽出时间去做那没有必要的心理疏导。

“不用了，谢谢！”

拎起包，棕发女人健步如飞，离开派出所，迅速穿过马路，横跨整个广场，来到公寓楼前。

灰色的建筑排列有序，由于密集的人口，每栋大楼将有限的空间运用极致。公寓楼的正面工整地划分出每户房间，每间房的阳台都按顺序漆上颜色，远看好似一张飞行棋盘。抬头仰望，视野被划为三个部分，黑色的影子中间夹着墨蓝色的天空。广场的射灯开始往灰色的墙壁上投射叶锦云演唱的安眠曲，提醒人们熄灯时间将到。暖黄色与宝蓝色的灯光交换，压过路灯微弱的光线。

巨大的人像呈现在面前，染风不禁驻足观望。

第一次，普通的年轻女人感受到影像的高大与自己的渺小，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她立刻回过头，撞到一名中年妇女。

“是染风啊，怎么还不回家？”暖黄色的光柱笼罩两人，妇女询问着，视线停在染风的衣服上，“什么东西撒到身上了，需要我帮忙吗？”

染风低下头查看自己淡黄色的衬衫，很明显地，红色的斑点在下半部分蔓延，那是红衣女子的血迹。

“不用了，您也早点回家！”

灰溜溜地从妇女身边走过，染风用背包挡住衣服上的斑点，走进公寓楼，站在空无一人的电梯内。蓝色的数字迅速增长，一至十，染风盯着屏幕，呼吸急促，恐惧感也逐渐增强，她从未想过自己住在这栋楼的第十层，也就是最高层。

自动门敞开，低矮的走廊亮着青绿色的照明灯，左右两边紧密排列着每户的大门。经过十户人家，会有一张分隔两边的玻璃门。染风轻轻推开格外沉重的玻璃，留合上时的巨响在整层楼回荡，她在一扇黄色的门前停下，用灵枢向一边的显示屏发送信号后，门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清一色的白色家具与墙面。终于回到家，染风一手搭在门框上，长呼一口气，背包随意地丢在柜子上，高跟鞋混入整齐的鞋堆里，脱下的衣裤顺着迈向卫生间的路线散落一地。

棕发女人站在镜子前，解开两边的麻花辫，她用毛巾接了温热的流水擦拭尘土满面的脸颊。淡黄色毛巾沾上红色的污渍，染风立刻抬头，仔细检查自己的脸庞，除干净又白皙的下巴外，其他区域泛着模糊的血印。女人恐惧地打开淋浴喷头，将全身埋入水中，双手疯狂地摩擦着脸颊，同时打翻了清洁泡沫。

她扶起瓶子，捞起与水混合一起的液体，涂抹在身上。琥珀色的眼眸注视着全裸的身躯，哪怕已经仔细地清洗了每一寸皮肤，女人总觉得那罪恶的血渍如纹身般刻入心中。

时间不早了，染风的眼前出现一排红字，“离强制入睡时间还有十分钟”。她关上花洒，擦干身子，套上睡衣，整理刚回来时的物品，被血染过的衣服丢进了垃圾桶，还习惯性地热了一杯助眠的合成奶。

染风站在靠窗的办公桌边，桌上的一个盒子里拖出几根长线，她拿起其中一根数据线，掀起长发，插在脖子后面的数据口里。每天晚上，何染风必须与数据云共享自己灵枢系统的信息。进度条慢慢地向前爬行，被数据线束缚的染风只好无聊地饮用着温奶，眼睛自然地瞟向窗外。

广场上的叶锦云与首都的偶像们一起招手后，说完每日的宣传台词，整个广场陷入黑暗中。巡逻的警车成为黑色中的一个小点，绕着广场打转。染风止步不住地想象从如此高的地方摔下去是何种感觉，是否能感受到强烈的疼痛，地上会不会绽开和虫子一样小的花朵。她此时觉得自己和那颗小点一样，孤独地身处巨大的广场上，没有人给自己拥抱，甚至自己死去的时候，都是一个人。

“早知道答应警察预约心理疏导的。”

染风捂住眼睛，手掌一挥，窗帘自动拉上，挡住窗外寂寥的景象。传送数据成功，染风取下数据线，坐在床上。灵枢系统开始进行倒计时，短短的一分钟在逼近，何染风却感觉不到一丝睡意。为了明天能按时上班，她打开卫生间的药柜，拿出安眠药，混着最后一口合成奶吞了下去。

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安稳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