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少女,伊岚走进了小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老旧的餐桌和一把坏了一条腿的木椅子,桌上摆着一支已经燃了一半的蜡烛,昏黄的烛光不足以把整个房间照亮,只能映出了一面斑驳的墙面,把整个房间衬出几分破败凄凉。
如果把话说的再难听一点的话,伊岚很难把这里跟普通人该有的居住环境联系在一起。但因为他也并不清楚对方的经济条件,出于礼貌和自小接受的教育影响,伊岚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不适,而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既不四处走动,也不胡乱去探究房间的陈设。
一个带有些许暖意的光源从通往厨房的门洞中蔓延开来,少女举着一支精巧的烛台从厨房缓缓走来,她怀里抱着一个装面包的篮子,手里还端着一只黑色的瓦罐,正向桌子的方向走来。
伊岚急忙迎上去帮忙,接过她手中的烛台和怀中的面包,摆在桌上。短暂的身体接触让伊岚察觉到有些微妙的异样,少女的体温很低,特别手指的温度,冰凉的异于常人。不过看着女生单薄的衣裙,他想大概是对方穿的太少了,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自己外套给她穿上。
“吃吧。”少女指了指面包,又拿过一只木碗,把黑色瓦罐中的液体倒出一些推到他面前,说“给,热的。”
木碗里装的是热牛奶,正向上散发着温热的蒸汽。伊岚尝试着喝了一口,牛奶醇厚香浓,丝滑的液体顺着他的口腔滑入食道进入肠胃,温热的触感顺着食道在腹腔蔓延开来,一路游走到了四肢,洗去他一路上所有的辛劳和疲惫。
一碗热牛奶下肚,伊岚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他擦掉嘴上的牛奶印子,冲少女感激的笑笑“谢谢你愿意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少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默默的把目光移刀了别处,似乎是在回避。伊岚当下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毕竟对方是个独居的女孩子,自己这样贸然闯进来,还打听人家的名字,实在是有不知分寸了。
正在伊岚要开口道歉的时候,少女这边却开了口。
“白茶。”
“啊?”伊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应了一下。
“白茶,我的名字。”少女又重复了一遍。
“抱歉我走神了。”伊岚恍然大悟,赶忙回应“啊,是白色的山茶花吗?清新淡雅,真是个好名字。我叫伊岚,刚刚说过。”
白茶稍稍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反应。毫无表情变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两人之间的气氛稍稍有些尴尬,为了缓解气氛,伊岚咽下一口牛奶又继续搭话道“你一个人住在这吗?”
“嗯”白茶总算应了一声,视线却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他手边的面包上。
伊岚好像没注意到似的,继续问道“这里虽然挺不错的,但你一个女孩子住在这里挺危险的吧?这林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野兽,哈哈……”
白茶没有应声,她像是没有听到伊岚的话似的,盯着伊岚手中的面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不吃吗?”
“啊?”伊岚一时又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又指了指他手中的的面包说“面包。”
白茶的声音平稳语调也没有什么起伏,不像是在催促,而更像是一种平淡且不合时宜的问话。
“哦!对不起,我没顾上。”伊岚抱歉的笑笑,赶忙掰下一块塞进嘴里,随后马上惊喜的赞叹道“嗯!真好吃!”
其实这种面包说不上好吃,倒也不算难吃,它与伊岚平时吃的面包不同,这种面包要更硬一些,酸味重甜味淡,吃起来的颗粒感也更粗糙。但同时,能吃出比别的面包更加香浓的小麦香味,这种朴实的味道在舌尖回荡。与众不同的口感和白茶的话联系到一起,伊岚几乎可以确定,这面包一定是对方自己烤的。如此一来,这普普通通的面包在他心目中的评价又瞬间攀高了几分,伊岚当即开启了夸赞模式。
“真的很好吃,你自己烤的吗?哇,这小麦粉很新鲜啊,吃的出麦香味来呢。”
伊岚还在那边滔滔不绝的夸奖,白茶的表情却显得有些疑惑了。她不等对方说完,已经伸手拿过伊岚的木碗,倒了一些牛奶进去“和牛奶一起吃。”
接着她顿了顿,又像是突然想起来需要回答伊岚刚刚的问题似的,又补充道“这不是我烤的。”
“啊,谢谢……”伊岚接过牛奶,他脸色稍稍有些尴尬,正犹豫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时候,对方却先起身推开房门离开了房间。
——真是个蛮奇怪的人。
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伊岚暗暗松了口气。
他坐在坏了一只脚的椅子上,嘴里干巴巴的咀嚼着面包,有点捉摸不透白茶的心思。伊岚时常被人说是个笨拙的人,因为一向不善于去猜别人的想法,更别说对方还是个陌生的女孩子。
他没有从白茶的语气和动作之间感受到提防和排斥的情绪。与此同时,也没有任何亲近和友善的气场,叫做白茶的少女似乎并不在意他这个唐突的外来客,不在乎他是不是坏人、有没有危险,只管安排他吃饱饭,解决眼前的困难而已。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一个女孩子在身上独居已经是稀奇,而且她还毫无防备的放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进屋,完全不设防备。
这反倒让伊岚有些不安了,他突然想起之前莫林搞来的民间恐怖传说。
故事没有年代,只说在一处不知名的黑暗森林里,藏着一幢精致的小木屋。
小木屋没有主人,只有一只精致的洋娃娃端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迎接着每一个迷路的旅人,给他们提供食物,和休息歇脚的地方。
洋娃娃既精致又漂亮,一看就是出自巧手的工匠,连发丝都做的栩栩如生。塌有着美丽的无关和与人类一模一样的肢体和神态。它能和人类对话,温柔的接待每个和她搭话的人。在疲惫的旅人看来,眼前的洋娃娃小姐善良又慷慨,和真正的人类姑娘没有两样。
唯一与人类不同的是,她的身体是木头做的,那瘦弱的身体重被稻草和棉花塞满,没有人类的心脏。
在午夜时分,那位美丽的人偶小姐就会举起菜刀,把旅者的头颅割下来,埋在小木屋的花园里,作为小花园的肥料。那些被人头滋养的花朵开的尤为严厉,还会再看不到星星的夜晚高声歌唱。
他们唱着自己离开了身体,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归故乡。
灰暗的月影之下,伊岚仿佛看到那个站在花丛中的人偶缓缓转过头来。
人偶僵硬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伊岚却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潘延而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看到那张精致的脸庞和白茶别无二致。
伊岚被自己的臆想吓得不轻,他身下那张坏了一只脚的椅子本就重心不稳,随着他身体的摆动也晃动了几下。结果就是椅子上的伊岚身子一歪差点摔倒,碗中的牛奶撒出去大半,手中的面包也飞了出去。顾不得别的,伊岚赶忙狼狈的跳下椅子去把面包捡回来。
实在是太荒谬了。伊岚一边捡面包一边骂自己,你就是闲的!没事自己吓自己干嘛?人家好好一个小姑娘,收留自己还给吃的,反倒把人家想成魔鬼了!这要是让人家知道他这么想……丢人丢人,太丢人了!!
伊岚一边叹气一边灰溜溜的捡回面包,他拍掉上面的灰尘,脑中回响起白茶出门之前说的话。
“和牛奶一起吃。”
经过刚刚一番折腾,眼下面包已经完全冷了,干吃的口感实在是不怎么好。
抱着试试就试试的心态,伊岚按照白茶的说法试探的用面包蘸了点碗中仅存的牛奶,一口下去,确实比刚刚顺口了很多。香醇温热的牛奶渗进面包蓬松的气孔里,让面包变得更加松软好下咽,吃起来比刚才好多了。
食物下肚,伊岚的情绪也平稳了不少,甚至开始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了四周。
这是个不算大的房子,布置也足够简单,甚至可以说十分简陋,斑驳的墙壁上挂着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装饰。小屋里算上自己坐的这把只有两把椅子,还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有一把甚至椅背也只剩了半截。
靠墙摆着一张小床,上面铺着最简单的床铺。床侧的墙角边立着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塞了一些看不清年代的旧书。整个房间飘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那棵开满了白花的高树,想来便是这股花香味的来源。
实在是个太过朴素的房间,朴素到可以说得上是简陋,甚至几乎没有什么生活气息。更让伊岚感到意外的是,房间里各项物品虽然简陋但也还算齐全,可以勉强维持一个人的基本生活,但这其中却没有任何一件现代的电器,甚至连提供光源的都不是电灯,而是摆在桌上燃烧了半截的蜡烛。
无法想象对方过着怎样的生活,白茶所处的环境像是一个隐居的绝世高人。她的生活与世隔绝一般,透着一股不可思议。
伊岚往嘴里塞下最后一口面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给其他伙伴打电话报平安。可他却遗憾的发现就算到了这里,手机依然没有信号,他还是联系不到伙伴们。这个结果他倒是想到了,毕竟白茶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使用手机的人。
伊岚把碗里的牛奶也尽数喝完,正想着不能打扰太久,正要白茶道谢问路离开时,他的目光却突然被眼前摆在桌子的烛台吸引了过去。
这是一个算不上做工精巧的金属烛台,因为年代久远烛台的主体部分已经被氧化的发黑,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烛台的设计十分精巧,一条金属雕刻而成的蛇沿着烛台整体向上攀延,围绕在一个由一名头戴兜帽身着长衫的女性作为支撑的柱子上,承接着底座和连接蜡烛的部分。
伊岚对那个女性的塑像极为熟悉,他一眼便认出了这塑像上的人物是奥斯维德文化中地位最高的女神——众神以及万物的起源,拉文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