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鸦来了,将死人的尸体蚕食殆尽。

不,他们不是为了尸体而来的。

我分明看见,那些尖锐的喙正撕扯着那脆弱不堪的真相。

/lord.14

/truth.14th

皮鞋踩在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响声。

顺着楼梯,杜拉罕默一步步向上爬着。

得益于列夫开具的“信用凭证”,他才能够以警方外援的身份在黄昏的校园里畅行无阻。

夸张点说,打着搜查的名头,就是想要去女子更衣室也没人拦得住他。

但很可惜,他今日并不是为了满足那些并不存在的怪异嗜好而来的。

他的目标是一间教室,

高二A班的教室,也就是弗朗西斯被杀害的地方。

明明在调查取证以后,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理应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可是冥冥中总有一种念头驱使着他,来到了这里。

至于到底能够发现些什么,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血液与梦境就是这次的关键。”

哈桑是这么说的。

这家伙的话一向都很有用,所以杜拉罕默也不得不从这方面开始考虑。

梦境的话已经初露头角了,但关于血液...

是谁的血液呢?

受害者的血液?

加害者的血液?

还是...

继续揣测着事情的真相,不知不觉间杜拉罕默已经走到了楼梯尽头,穿过了贴着楼层标识的走廊。

然后来到了教室门口。

无论怎么看来,这里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教室罢了,意外普通的门窗,意外普通的桌椅。

甚至说是作为案发后的地点,有些普通的不正常。

然而确实就是这里,发生了如此残忍的杀人案件。

它背后的真相,是否也和警察所认定的一样简单呢?

代理人的心里生出了这样讽刺的念头。

在那里,本应属于弗朗西斯的位置上桌椅已经被撤去,现在空空如也。

它原本的主人已经归西,虽然算不上什么美好的收场,不过马上也得入土为安了。

已经是踩上了“那边”土地的可怜虫。

可是,却还有人站在“这边”,仿佛是不能接受这里的空缺一般,凝视着这个教室里的“空洞”。

逝者已去,也还有生者在思念。

而那个孩子,代理人先生也不可能不认得。

“这个时间点了,在这个地方做什么呢?安娜同学。”

故意使用了调笑的语气,杜拉罕默轻轻走到了少女身边。

“杜拉罕默先生...”

少女转过身来看向男人,声音中满是犹豫与悲伤。

“果然我还是没办法接受...明明他还...”

听她断断续续的说着,

杜拉罕默也就理解到了少女来此的意图。

虽然在这个时间点开口有些不太合适,不过杜拉罕默还有着不得不确认的事,暂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安娜,我问你。

你和弗朗西斯有那样的感觉吗?

就是你们年轻人所喜欢的,所谓恋爱的感觉。”

冷不丁的这么提问,让少女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虽然他作为朋友与倾诉对象都无可挑剔,但要是作为恋爱对象来考虑的话...

说实在的,我现在还没有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欢过一个人...”

意外坦诚的发言。

但不是杜拉罕默想要的答案。

“不,我的意思是,他对你是否也抱有那样的感情呢?”

安娜似乎并没有料到对方会对这样的问题产生兴趣,脸上不自觉的飘起了一片绯云,但还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嗯哼,原来是这样啊...”

晓有兴趣的盯了一眼身边的少女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一同注视着身前这片空缺的位置。

“如果是要找被搬走的桌椅的话,大概是在一楼的杂物室吧。”

终于,在一言不发的静立在此大约有五六分钟后,安娜率先打破了环绕在周围的尴尬沉寂。

看样子,猜到对方来意的可不止有杜拉罕默一个人。

毕竟就算是自己喜欢的作家死亡,也没有理由在案子正处于关键阶段时来做哀悼这样无意义的事。

况且“怪谈代理人”也不是那样多愁善感的人。

在从少女那里得到了答案后,杜拉罕默也有些不好意思再假惺惺的待在教室了。

毕竟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迈动稍微有些发酸的双腿,一面惊异于少女的聪慧,顺着指示来到了位于一楼的杂物室门口。

还没走进房间,一股刺鼻的油漆味便扑面而来,呛得杜拉罕默直皱眉头。

大概是什么地方在装修吧,门边放着几桶各色的油漆,已经完全变形的刷子就这么浸泡在油漆桶中。

还有几件已经看不出原色,上面沾满石灰与油漆的工装服。

看样子这些家伙就是发出味道的罪魁祸首了。

虽然在楼上也有闻到类似的味道,不过和这里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步子,可惜皮鞋还是被沾上了不好的东西。他就干脆不躲不闪,直接踩着地上洒落的还未风干的液体走了过去。

在杂物室的尽头,陈列着几张老旧的桌椅,看样子安娜说的没错,损坏或是被弃置的桌椅全都被集中地堆放在了这里。

寻找弗朗西斯曾用过的桌子并不困难,它的桌角和面上都还残留着未擦净的红色痕迹,甚至还在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毕竟是不会有人再用的桌子,加上没人会喜欢清理凶杀现场的物品,偷点懒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搬开一张张缺胳膊断腿的木桌,杜拉罕默总算是把这家伙从里面拉了出来。

“血迹...”

低低的自言自语,杜拉罕默里里外外的仔细查看着这张课桌。

没有什么划痕,也没有损坏的痕迹,看样子它的主人是相当爱惜这张“幸运”的课桌。

但就这样来看的话,除了残留的血迹以外,也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桌子罢了。

血液...

血液...

血液...

杜拉罕默在心中不停地默念着,用手抚摸着课桌的框架,想要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异常。

可还是毫无所获...

甚至在碰到桌腿时,手还沾上了乳白色的污渍,像是油漆一样的液体。

真是烦透了!

搞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发现,还弄脏了自己的皮鞋和双手,太糟糕了。

这么想着,杜拉罕默狠狠地踢了一脚身边的课桌,金属制的桌腿被坚硬的鞋底击中,发出悲鸣。

可是这也并没有触发像是机关一样的东西,桌子只是受到了冲击轻微的向后退了一段距离,然后又恢复了原样。

没办法,杜拉罕默只得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杂物室,来到洗手间,想要清洗一下双手。

但是...

打开水龙头时,他却惊奇的发现,那些白色的液体竟然消失了,自己的手上没有任何的污渍。

就像是融进了皮肤里一般...

“这...”

脑中闪过灵光,杜拉罕默突然想到了什么,连水龙头也顾不得关,一路狂奔回到了A班所在的楼层。

但不久之前还在那里独自默哀的安娜已经不见了踪影,似乎是与他擦身而过,从另一边的楼梯离开了。

“可恶!”

因为错过而感到不甘而狠狠地跺了跺脚,杜拉罕默再一次环视起了这间教室。

普普通通的黑板,普普通通的讲台,普普通通的垃圾桶...

还有几大包普普通通的垃圾装在袋子里,堆放在角落里。

看样子是因为前几天封锁了教室,所以没来得及扔的垃圾。

就是这个!

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杜拉罕默无奈的摇了摇头,在狠狠地叹了口气后走向角落。

...

...

...

等到他离开学校时,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意外遇见了下班的工人,杜拉罕默便顺势朝他们确认了一些事。

果不其然,和他猜想的一模一样.

...

再三确认过手上没有留下异味后,杜拉罕默这才如释重负的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坐上了自己的皮卡车。

在这一天里,他大概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还无法肯定。

最后的临门一脚就在明天,也就是列夫给出的最后期限。

要调查的还有很多,容不得半分偷闲。

尽管已经取得了巨大的突破,他却还是高兴不起来,心情反而变得有些沉重。

比起这样的工作,还是寻找走丢的猫猫狗狗来的轻松。

不仅是身体上,更是心理上无法消除的疲惫。

事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但也不得不去面对。

也不知这算不算得上安慰...

杜拉罕默勉强接受了自我勉励的说法,踩下了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