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总是与生命共存的,

因为矛盾的产生,人才不至于失去面对死亡的勇气。

/lord.15

/dream.15th

等到杜拉罕默驱车回到事务所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盈满之月高悬空中,四周隐隐传来鸟与虫的鸣声,是个格外惬意的夜晚。

可惜这时的杜拉罕默并没有赏月的闲工夫。

粗暴的关上了阳台的门,他狠狠地出了一口气,连洗漱的心情也没有就径直倒向了蓬松的大床。

棉被柔软的触感与家里独有的温馨气息总算是让他放松下来,于是他翻过身来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拿起了一旁书架上还未读完的书本。

——《十文字的谋杀者》

不同于在法医那里见到的,杜拉罕默手上的这本可是干干净净,毫无损坏,光洁的封面上还闪着崭新的光芒。

拿开鱼骨书签,页数跳转来到了临近结尾的部分。

上一次躺在床上阅读这本书的时候,原作者弗朗西斯仍然活着,

那时的他大概大概还在享受着美好的校园生活吧?

杜拉罕默只得这样乐观的猜测,至于真实的情况到底如何,他甚至不敢细想一丝一毫。

如果今天推测的就是真相的话...

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再去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代理人掐灭了脑中思索的火花,在台灯的光芒下读起了这本逝去者的“遗作”。

...

...

...

“亲爱的十文字先生,再见了。”

鬼龙院一面痛哭流涕,松开了自己的手。

失去了最后的稻草,身着黑衣的男人像是一只折翼的乌鸦,发出了尖锐的惨叫掉进了海里。

在激起了几朵小小的浪花后,海面再一次恢复了平静。木斑号游轮继续向前行驶,沐浴着晨曦的光芒。

至此为止,随着“被害者”十文字的死亡与“加害者”十文字坠入海里,这桩离奇的谋杀案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但这真的是真相吗?

或者说真的结束了吗?

一想到这几天来发生的种种,辻月望仍然心有余悸。

但无论还保有多少悬念,这次的事件还是结束了。

不为人知的真实也还埋藏在十文字先生的心里,和他的身体一同沉入了大海。

就如同那最后的几朵浪花一般,再无法在这个世上掀起任何风浪了。

...

...

...

一直到这里,都还是令人满意的故事。

曲折离奇,碎片化的叙事可能会让人有些混乱,但正是这种独树一帜的风格造就了独特的美。

杜拉罕默满心舒畅的翻到了下一页,心想这里就该是最后,作者的话也十分令人期待。

毕竟在这样能够参入作者自身评价与感想的环节,总是会带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然而...

没有后记,只有一段荒谬而粗糙,明显是乱加进去的剧情。

杜拉罕默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买到了盗版书而再三的确认出版商与商标。

然而...

这就是通过原作者授权,正正当当发售的《十文字的谋杀者》。

那么到底是为何会让他感到这样惊讶,或者说是出离愤怒呢?

杜拉罕默一向以为在书中加入暧昧不清的男女关系是一大败笔。

这样会拉低整部作品的水准!

他不止一次的对周围的人这样宣称。

而这部《十文字的谋杀者》简直就是为了这个理念而生,每一个人物之间的关系都了然于心,并不会有意的去写一些风花雪月的桥段。

除了最后这里...

且不谈文笔与逻辑,面对作者的强行撮合,杜拉罕默感到怒不可遏,当场就想要一把把书给撕成两半。

但就是在这个瞬间,他总算是发现了盲点。

至此为止,一直被忽略了的疑点。

他回想起了之前在教师办公室里听到的话,想到了那染血的书籍,还有今天在教室里听到的话。

这才是真正的只差临门一脚了。

真相似乎触手可及,却又好像远在天涯。

不过今天还是算了。

大脑保持高速的运作已经一整天了,就算是“怪谈代理人”也会理所当然的感到疲倦。

杜拉罕默把书扔到一边的柜子上,整个人平躺在床上。

朝着天花板伸出手,他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无力的放下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扯淡了吧...”

也不知道是向谁抱怨了一句后,他索性不再思考,闭上了眼睛,就着柔和的灯光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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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哗啦。

哗啦。

锁链摩擦地板的声音响起。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被打搅了睡眠,杜拉罕默不满的睁开了眼睛。

但视野中已经不是熟悉的卧室,他自己也明显没有躺在熟悉的床上。

刺鼻的药水味与消毒酒精的味道...

他想要活动双手,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被牢牢地用手铐拷在了床边的护栏上,动弹不得。

周围是的白瓷砖地板上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不远处的手术台上放着染血的工具。

什么工具?

帮人开膛破肚的工具。

这下子,杜拉罕默就能够意识到了,自己正身处一个可怕的梦境中。

如果这就是现实的话,那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值得委屈的了。

对于这个常年和“怪诞之物”打交道的代理人来说,做噩梦已经算不上什么新鲜事了。

不过这时的他还未意识到的是,这次的梦境远比曾经那些虚张声势的东西要可怕的多。

哗啦。

哗啦。

哗啦。

是锁链摩擦地板的声音。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杜拉罕默,是时候打针了哦?”

听起来像是猿猴发出的声音,故作谄媚的语调,听的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东西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来到了杜拉罕默被铐住的床边。

庞大的身躯恐怕有两米多高,粗壮的四肢会让人联想到古时用的攻城锤。

可惜是布满了蛀虫的攻城锤。

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虫子,从布满“怪物”手臂的孔洞上爬进爬出,发出不祥的声音。

一头灰白的长发上沾满了某种不明的液体,半掩在毛发之下的,是如丑陋老妪般的脸庞,干枯的嘴唇里还露出两颗黄色的大龅牙。

更令人恶心的是,这样雄壮的身躯,居然套着一件白色的护士服。

完全不合身的衣服发出悲鸣,不少地方都已经崩坏,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皮肤。

就像是壮硕的相扑选手穿上了窄袖和服一般不协调...

“杜拉罕默,是时候打针了哦?”

看着被绑在床上,极力挣扎却又动弹不得的杜拉罕默,怪物撩起了前额垂下的毛发,朝他露出了一个令人作呕的笑容。

已经不是能够用“比哭还难看”来形容的程度了,甚至让人怀疑那到底是不是人脸能够做出的表情。

纠正,那玩意确实不是人...

无视了男人惨白的脸色,怪物径直来到了床边的推车旁,在白色的塑料盒子里摸索着,终于掏出了某样东西。

那是一根针管,针尖的部分都已经弯曲,针筒上沾满了像是泥巴一样的污渍,明显不该是用来打针的东西。

怪物用粗大的手指抓了好几次,这才把这根细小的针筒抓稳,转身朝着杜拉罕默走了过来。

“杜拉罕默,是时候打针了哦?”

从怪物出现在视野中开始,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但不同于刚才单纯的难以入耳,现在听到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悲怆。

就像是在怜悯即将遭遇不幸的人一般,如此的刻意而让人反感。

就像是在葬礼上念悼词时所用的语调,一如既往地难听却难免让人产生悲意。

扬起巨大的手,怪物从针管里挤出了一点液体,但因为没有把控好力道,一点变成了“亿点”。

也不知算不算幸运,针筒里还剩下了大概一半的容量,怪物也没有追究的意思,甩了甩手再次朝着代理人咧嘴一笑后,便缓缓地朝着病床靠近。

等等...

原本就因为怪物而心惊胆战的杜拉罕默此刻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万恶的东西,更加拼命地开始挣扎,以致于手腕脚腕都被镣铐勒出了鲜血。

为什么?

是害怕那里面是未知的毒液吗?

不对,感到恐惧的原因...

正是因为他认得那些液体。

那些从怪物指尖针管里挤出来的液体,

呈现出宝石般的绿色,落在怪物死灰色的皮肤上,在苍白的灯光下散着莹莹的光。

那些即将被打进他体内的液体是,

天使之毒。

也就是在第一次与哈桑见面时所接触到的“成瘾品”。

表面上和一般的毒品与致幻剂无二,这玩意一样是用于制造幻觉与疯狂的武器。

但是要知道,这些成瘾品可不是给人类准备的。

这些绿色的药液,

是给一些更加肮脏,而更加凶残的生物准备的。

而现在,眼前的怪物却要把这玩意打进自己的体内?

杜拉罕默恐怕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所以拼命地挣扎着,徒劳地挣扎着。

直到针尖刺进了手臂上的皮肤。

...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刺耳的铃声响起。

杜拉罕默大叫一声,从床上一跃而起。

浑身被汗水沾湿,足见他受到噩梦的影响之深。

有人来电。

一旁的闹钟上显示现在正是午夜三点过。

虽然有些疑惑是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但他心里更多的是感激。

感激电话那头把自己从梦魇中揪出来的人。

是陌生的号码。

深呼吸一口之后,杜拉罕默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恐惧,按下了接通键。

就在刚才,那些液体注进他的体内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单纯的讲述起来,可能还不如打针的怪物护士来的可怕。

但对于杜拉罕默来说,是这辈子再也不想尝试的事了。

哪怕是在梦境里。

那些不祥的液体在他的血管中流动着,与原有的体液相融。

在那个瞬间,在醒来前的瞬间。

他的眼前诞生了星空,深邃如墨的星空。

“杜拉罕默,我是哈桑,有急事找你。

喂!你听得见吗?听到了快吱声!”

平日里不喜欢多说两句话的哈桑做出如此态度,足见事情的严重程度。

但对于电话那边传来不满的叫喊声,杜拉罕默却充耳不闻。

坐在台灯的亮光下,他把手机放在耳边,眼神迷离。

那是迷惑、迷茫、犹如走失的羔羊一般无助。

而那如漆黑的眼眸中所倒映出的,

是怎样的景色呢?

窗外月华如水,群星隐蔽。

而杜拉罕默的眼中,却依旧倒映着深邃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