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呢?有人曾这样问过我。

而我的回答也始终如一。

梦应当是七彩琉璃般闪耀的,也就是梦的颜色。

——《花鸟卷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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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夜空格外动人。

闪烁的星星都躲了起来,只剩下银白色的月亮在深紫色的幕布下唱着独角戏。

啊,那是一轮满月,美丽到令人窒息的月圆。

我无比贪恋的盯着它,仿佛一挪开视线它就会坠落。

那么寄住在我心中的的那份感情是否也如这轮银月一般无暇而动人呢?

一定是如银色诗章一般纯粹而美好的感情。

我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为什么,我会在哭泣呢?

不知不觉间,晶莹的泪滴已经顺着脸庞花滑落,不停地砸在手中的书本上。

没有发出呜咽的声音,我就这么凝视着月亮,默默地落着眼泪。

沙沙...

一旁传来了什么声音。

会是什么午夜行凶的恶人吗?

还是说宿醉不归的醉汉?

碰上哪个都算不上好事。

这么想着,我赶紧转过身,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准想要快速远离这里。

“阿勒,安娜小姐,您最近是否很苦恼呢?”

冷冰冰的男声传来。

尽管能够感受到他尽力的在表达自己的关心,不过依旧无法从男人的声音里听出任何的情感。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向后退两步,紧盯着从街角阴影中走出来的男人。

与其说是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不如用男人从阴影里“长”了出来这样的修饰比较恰当。

黑色的西装,黑色的领带,黑色的裤子,黑色的皮鞋,除了那张在路灯下显得如死人般苍白的脸庞,男人的全身都被黑色所覆盖。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麻烦不是吗?

我是一个解梦师,如果你有什么烦恼的话,大可以和我说说。”

烦恼?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解梦?这又是新的骗术吗?

我愈发的感到不对劲,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奇怪的男人,转身离开。

但一旦提起梦境,脑子里还是会不自觉的回忆起那天所做的噩梦。

一般来说,做过的梦醒来时大多都会忘记,就算有少数记忆,也不会非常的清晰。

可是那天晚上的梦境,断然可以用历历在目来形容。

一回想起来,那双苍白的手还是会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晚上才会盛开的花朵有哪些呢?”

就在我保持警惕,努力的想要远离时,

没等到我回应,男人开始了自言自语。

但我分明记得,这个问题在哪里听过。

没错,是在那天的梦里。

他怎么会知道?

只是个巧合吗?

那么接下来的可就不是了。

“忘忧草、月见草、夜来香...还有什么呢?”

如出一辙的答案。

无视了我震惊的目光,男人自顾自的念叨着,回答了自己刚才提出的问题。

“对了,还有...”

“彼岸花!”

这次,没等到他把话说完,我便抢先一步开口。

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出口。

那并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而是收到某种莫名的情感催动,脱口而出。

来自于那天在梦中所见到的光景。

那小小的红色花纹,夜之国的国主,深红的血色之花。

只在晚上盛开,在黄泉彼岸盛放的花朵。

彼岸花。

...

“彼岸花开,伊人何处寻觅?

晦明之夏,有情人终成眷属。”

听了我的回答男人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

像是江户时期的落语演员,他又开始吟诵起了奇怪的句子。

不,那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句子。

因为我知道,那些句子是什么。

文字与言语,因知晓它们的人而存在。

“《花鸟卷日记》第二十一章——风间草,

我说的没错吧?

安娜?”

明明没有任何的情感惨杂其中,男人的声音却依旧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没错,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我也不可能遗忘。

这两句话正是出自男人口中,也就是我笔下的《花鸟卷日记》中。

但看样子这家伙铁定不是我的书迷,

也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解梦师这么简单。

那么...

“你到底是谁?”

强压住内心的不安,我朝男人提问。

“我?”

用手指指了指自己,他故作滑稽的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如果你硬要称呼的话...

哈桑,这就是我现在的名字。”

...

...

...

迟来的晚风撩起男人的长发,在白色路灯的光芒下像是鲤鱼旗一般舞动着。

我突然回想起来,那一天我似乎做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

但那是什么事呢?

我却想不起来...

那些绯红的花瓣,灼疼了我的眼睛。

如血一般鲜艳的色彩,我曾在哪里见过。

真真切切的见过。

不是虚妄的梦境里,

就是在那一天,

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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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见过绝美的风景。

那不是空间幽谷、细雪红花。

更不是朝雾晚霞、星河圆月。

那只是两只普通的蟾蜍,艰难的相拥,就在平凡的朽木之间。

比起阿尔卑斯的白雪或是格陵兰岛的极夜,那是更加令人难忘,而触目惊心的光景。

母蟾蜍的身体已经被寄生虫啃食殆尽,只剩下了肮脏的皮囊与沾满杂菌的内脏。

不知在多久以前,寄宿在其中的小小灵魂就已经远走高飞了吧。

独独的在曾经生活过的溪谷之间留下那腐朽的身体,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化为枯骨。

然而,凡事总是有论外。

迈动着滑稽的步伐,肥胖的公蟾蜍注意到了这只只剩下了躯壳的“雌性”。

受到旺盛的交配欲即性欲驱使,这只雄蟾蜍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这只“美丽动人”的交配对象已死的事实。

他继续鸣叫着,发出渴求的声音,用贪婪的眼神死死地锁定着这只背部都已经长满菌斑的雌性。

但是能够回应他的,只有山间呼啸的风声罢了。

偶尔传来的鸟鸣就足以让这些脆弱的小生命担惊受怕了。

于是,再三权衡之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的接近了这个一动不动的“女孩”。

然后将其牢牢地抱紧,像是要将其勒死一般挤压着那不断溢出黑色物质的口腔。

如果换作人类的话,想必能够描述为一场凄美的爱情故事。

可惜它们只是蟾蜍,这样悲壮的举动也只是因为欲望的支配而将体液注入对方体内而已。

那么人类又是如何呢?

望着心满意足,留下早已死亡的雌蛙离开的男性,我不由得这么想到。

那些所谓风花雪月的感情比之纯粹的欲望,又会高尚到哪里去呢?

爱情、亲情、友情...

所谓情感的东西也只不过是作为人类的生物为了编造“高等物种”这个谎言而进行的自我催眠罢了。

我现在最想要知道的是,

如果那只雌蛙的体内还尚有灵魂的碎片存在,她会如何看待这个大胆的男性呢?

是会大叫着拒绝他的靠近,还是无可奈何的接受对方疯狂的求爱呢?

不,应该是心存感激的接受这个“配偶”的存在吧。

作为逝去者,却还被生活在世上的同类所需要着,不得不说这是一件相当值得庆幸的事。

...

...

...

汽车在道路上疾驰着,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交警来叫停这辆即使已经尽力压低了时速却还是远远超速的钢铁怪兽。

也不知算不算得上幸运,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杜拉罕默得以成功的一路飞驰来到了百货公司的门口。

看样子一旁卖报的老爷爷被吓得不轻,等会可得好好道歉才行。

杜拉罕默这么想着,抓起了副驾驶位上的钱包。

虽然对于刚才采访拍摄“剧毒伴侣”,荣获大奖的摄影师参加的电台访谈节目很感兴趣,不过现在看来,时间已经不太容许他悠闲地开上一罐啤酒在车厢里听关于爱情与人类的论述了。

“都德已经要求赶紧开庭了,再不搞快点的话我们做的努力就要全部打水漂了。”

就在刚才,杜拉罕默还沉浸于夜晚的梦境与哈桑突然的来电带来的震撼,一面思索着一面扣上上衣纽扣时,列夫打来了电话。

听起来像是偷偷打来的,虽然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掩盖不了他话语中的焦虑。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杜拉罕默在马上就要奔赴“战场”的时刻,仍然要专程来百货公司一趟呢?

这也是计策的一部分,实不相瞒,原本今天满满一天的调查日程完全被抢走,导致原本能够趋于完美的论证现在也缺失了一些关键性的证据。

但也不能就此退缩吧?

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准备一些应急的方案了。

要知道,强行压缩调查时间是和对调查员本人出手一样的大忌,

既然对方已经犯规,那也怪不得他耍一些手段了。

狠狠地嚼了嚼牙根,他一把甩上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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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为止,我给出的信息已经足够推理出事情的真相了哦。”

听到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听得津津有味的安徒生这才反应过来,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后再一次陷入了思考之中。

讲道理,一脸认真的少女撑着下巴,偶尔露出苦恼的表情。

这样的景象绝对算不上常见,况且可爱的女孩再怎么看也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杜拉罕默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悠闲地时不时喝一口水,继续翻阅起了手边的文件。

时间就在两人的沉默间不声不响的溜走...

“您刚才说过,在最后我可以提一些问题对吧?”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安徒生终于抬起了头,看向桌子那边的男人。

只是这次的眼神里,已经不再有刚才思考时的迷茫与疑惑了。

“没错,你尽可以随便提问了。”

像是感到很有趣,男人的话语间带着笑意,嘴角也不自觉的掠起了一个弧度。

“那么,这次的真凶就友人B(安娜),没错吧?”

直球式的发问。

论述比起猜想总是要难上许多。

况且这本就是事实,作为出题者的杜拉罕默也并没有否认的必要。

但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时至今日听见这个答案,代理人仍会感到莫名的失落。

轻轻地叹着气,杜拉罕默点了点头,肯定了少女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