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而扭曲的现实总会清楚地告诉人们自己的想象力究竟是有如何的匮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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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远的角度来说,在生活中与亲朋好友建立起良好的信任关系总是没错的。这点不难从古今以来的众多寓言童话中得以论证。
但是当你提出了一个命题相应的自然会有其否命题,逆命题,逆否命题…
这些都是高中就应该学会的基本逻辑知识,而在这里所要说的也并算不上与这些肤浅的东西有多么大的关系。
对于“怪谈代理人”杜拉罕默而言,人与人信任关系崩塌的场景已经算不上是什么稀奇的光景了。
有母亲为了邪恶的仪式而杀死嗷嗷待哺的孩童、兄弟为了获取神秘的力量而手足相残、丈夫为了躲避妻子的诅咒而远走高飞...
在X中学的案件中,要猜测出真凶与动机可谓是易如反掌,建立在当前情报基础上的电码机正马不停蹄的运作着,一点一滴的打印出事情的真相。
并不是每一个警方都会像《名侦探柯南》里或是江户川乱步笔下那样尽职尽责,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恪尽职守。
生活里的每件事都像是摇色子,但毫无疑问,这次杜拉罕默能够摇到的点数并称不上大。
对于掌握了指纹与血衣作为关键证据的公务人员来说,他们所需要做的并不是推理,而是将已经认罪了,录好了口供的“犯人”上报,使其接受应有的惩处便是。
多余的工作也拿不到多余的薪酬,况且局内像列夫这样知晓“怪诞之物”存在的人可是少之又少。
万事从简,早点收工,这也是大多数办事人员的一致想法。
这样心甘情愿的替罪羊,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还是说和他们的口述一样,这个小团体内已经建立起了连罪责也可以一同分担的信任关系呢?
就像是远在时间那头的安徒生所推断的,因为情感方面的纠纷,安娜失手杀死了弗朗西斯,随即偶然到来的都德为其顶罪。
是否是这样呢?
我们不妨在这里捋一捋。
命题1:因为安娜与都德建立起了良好的信任关系,所以都德愿意为安娜顶罪。
命题2:因为都德偶然经过,所以给了安娜逃脱的机会。
命题3:因为某些私密的理由,安娜情绪爆发,所以杀死了弗朗西斯。
乍一看没什么,但是细想起来漏洞百出的理论。
仅是那违背人理与道德的杀人方式,就足以勾起人的疑问了。
那么…
疑问:两人真的是因为良好的信任关系,所以甘愿顶嘴吗?
…
…
值得反复咀嚼的地方还有很多,但留给杜拉罕默的的时间已经不够了。
跟随着带路警员的脚步,杜拉罕默踩着那双吱吱作响的皮鞋,径直来到了审讯室。
和那天一样,“犯人”依然乖乖的坐在桌子的那边,只是脸上已经没有了对于他到来的惊讶。
“哟,都德君,在这里的生活还过得习惯吗?”
虽然此刻并不是闲聊的好时机,但是杜拉罕默还是发起了无聊的寒暄。
包括列夫在内,周围还站着不少前来旁听的警官,不得不说此刻的气氛是有些严肃,甚至说是有些尴尬。
而那边的少年似乎也并没有领会杜拉罕默好意的打算,依旧是紧闭着嘴,目光也从门口的代理人重新转移到了桌面上,死死地盯着紧锁着自己双手的镣铐。
“啊,看样子年轻人还是不太欢迎我这个老大叔呢。”
无关紧要的话语。
见到对方没有回应自己,杜拉罕默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仍旧摆着商业性的微笑,脱下外衣挂在一旁的衣架上,随即坐了下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对面的“犯人”。
“我说,面包店的打工还不错吧?”
在短暂的沉默后,又是奇怪的问题。
出其不意,后发制人,这是谈话技术的基础。
而在算命和诈骗的技巧里面,似乎有一种叫做“冷读术”的技法。
总之就是冷不丁地先问对方"你不喜欢吃白菜吧?"之类的问题。
如果对方哪怕有那么一点不喜欢吃白菜,也会顿时产生一种“哇塞,被说你中了。”的感觉,继而对你感到佩服或者说是信任。
但就算对方喜欢吃白菜,你没能一语中的,这番对他来说意义怀明的问话也会环经意间占领其潜意识。
为什么会问我不喜欢吃白菜呢?是白菜最近出现了什么问题吗?还是说我表现得就像是个不喜欢吃白菜的人呢?
这个时候,对方便会拼命地开始在大脑中检索起关于白菜相关的信息与记忆片段。
而如果对方这么想的话,说明他的思维已经被成功你带偏。
他走神的片刻,就是你的可乘之机。
不过,这点心理学的基础知识,可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如果不分对象用招的话,马上也就会露出马脚。
只可惜,在这样的状况下,少年的精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稳定,出现了明显的情感波动。
况且,杜拉罕默的这番提问也算不上是空穴来风...
张了张嘴,坐在那头的“犯人”还是没有吐出半个字来,但眼睛里已经开始闪烁起了摇摆不定的疑惑与诧异。
看起来少年的死守之下,多多少少隐藏着本能的不安与惧怕,冷漠与沉默只是一层外壳罢了。
...
虽然没有一命通关,不过效果还是不错嘛。
也没有想象中来的困难...
但是光是这点小小的伎俩,就能让对方产生动摇,
倒不如说是易如反掌。
杜拉罕默顿时觉得稳操胜券。
但坦白来说,他并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调查与取证这几个关键人物周围的人际关系、他们的行为准则或者是青少年独有的复杂心理。
更多的调查工作本来准备堆到今天,可这宝贵的时间却被毫无办法的夺走了。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呢?信息不足,论证也就失去了说服力,难道就此打道回府吗?
当然不是了。
切莫忘记,杜拉罕默的职业可是代理人。
而且是“怪谈代理人”。
比起今日子、御手洗洁、哀川大师这类偏“理想化”的侦探角色,杜拉罕默的职责所在可不只是处理复杂的案件与藏着谜题的尸体。
夫妇纠纷、寻找失踪人口、亲子取证...
这样繁琐的事做起来并不光彩,但也占了事务所收入的很大一部分。
而在处理诸如此类事宜的时候,难免会用上名为“欺诈”的手段。
无论是善意的谎言还是令人反感的骗术,都是有力的武器。
一开始只是一些并不高明的谎言,到现在他已经能够做到说瞎话不打草稿了。
况且他所需要欺骗的,并不只是作为“人”的存在。
这项并不值得引以为豪的技能也曾多次在关键时刻救下他的性命。
因此,虽然是并不光彩的做法。
杜拉罕默有绝对的自信能够撬开都德的嘴。
就算是再怎么早熟的17岁少年,也斗不过老奸巨猾的“怪谈代理人”。
年轻人的心,就恍若半把枯草,稍事火星便会剧烈地燃烧起来。
更不必说杜拉罕默打算添上的是一把大火...
...
“我倒是觉得应该挺不错的,毕竟老板是个好人,家里也正急着用钱吧?
能够找到这样一份工作,对于你来说也算是难得的福分了吧?”
自问自答。
见少年没有回答,男人开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温和的话语中暗藏着针刺般的恶意与讽刺。
“也对啊,毕竟没法在学业上取得突破,那么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未可厚非吧?这么想来,你的母亲真是又可怜又幸运...
现在自己的儿子还杀了人,可真的让你看看她那令人悲伤的表情。
要是我的话,干脆就自杀得了,省得被人闲言碎语。
要是顾客们知道这里的职员曾经是杀人犯的话,恐怕也会退避三舍了。
咿唔,家也回不去了,作为罪犯的话也不会被大众所接纳,果然是死路一条了吧。
真是的,你明明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啊!
不行,说着说着我都要哭出来了...”
连珠炮似的发言。
言语愈发变得毒辣,已经到了周围的警官都皱起眉头,以一种厌恶的目光看向杜拉罕默的程度。
毫无下限,落井下石,着实是有些下三滥的做法。
但在某种意义以上来说,这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
毕竟“怪谈代理人”可不是为了讨好别人或是做些形式而来的。
果然,在这样的言语攻击之下,少年再也无法保持之前一样冷静的表情了,虽然还是死死地闭着嘴巴,但看向杜拉罕默的眼神中已经盈满了怒火与恨意。
可是只有杜拉罕默自己知道,自己对于都德的生活知之甚少,只是从一些学校的老师与学生口中得到了信息,以上的大部分话语可以说都是他以臆测的角度出发,企图用恶意的言语激起“犯人”内心深处的不满与共鸣罢了。
这就像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说错了话,便会失去主动的立场,失去平衡陷入无法挽回的败局。
而且要想真正撬开坚硬的贝壳,光靠一根筷子是远远不够的。
现在杜拉罕默所需要的是,
锋利的刀。
“真是可惜了...明明是那么好的朋友,想必在死之前也还...”
“我可没有被你这么说的义务!”
少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你到底了解些什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总是说这样的话,难道就不会感到惭愧吗!?”
陈词滥调的控诉。
但是无妨,这正好中了杜拉罕默的下怀。
果不其然,在连续几天高强度的审问与禁闭之下,这个17岁的少年早已变得不稳定而易怒。
棋子被高高举起,而后重重的砸在了棋盘上。
沉闷的声音在杜拉罕默的心中回响。
将军了...
手起刀落,坚硬的“盾牌”被撬开,露出了壳内最柔软的部分。
而面对少年的咆哮,他也只是微微一愣,而后会心一笑。
“我说,你不想再见一次那个女孩吗?”
再一次跳脱到了另外的话题。
代理人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了少年如炭火般滚烫的心上,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那么,杜拉罕默到底是作何打算而提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呢?
这也是冷读术?
非也。
都德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而后折影出的,又是另外的光景。
他想起了,就在不久之前,那个宁静的逢魔之刻,他所做的悲伤的噩梦。
“那孩子,可是找到这里来了哦?”
就像是在讲述今天的早饭一般,平平淡淡的语气。
以至于难以让人去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更不必说此刻的少年大脑还处于混乱之中,压根没有去思考这些的余地。
这就是决定性的一锤。
杜拉罕默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恼怒,除了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他那对深陷的的眼窝间闪烁着的光芒,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情感。
在那之后,小小的审讯室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