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长小姐,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这么大的一间房子里只有五个女仆,而为什么又会有除了你以外其余四个女仆都是姐妹这样神秘的巧合?”

听了杜拉罕默的话,椛点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略微不满地收起了自己架在指尖那根干干巴巴的自制卷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不怀好意微笑着的杜拉罕默。

“顺带一提,冈次郎先生的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在这里抽烟的好。”

盯着不知何时靠在窗台边的女仆长,代理人敲了敲桌子,用交叉的食指比出了一个大大的“叉”。

“代理人,你是在怀疑椛吗?我奉劝你别这样想,椛可是出生在世世代代侍奉月亮馆馆主的家族,如果你要从她身上找头绪的话,不如冲着我来!”

虽然以这样的方式来进行问答并算不上高明,但杜拉罕默也并不在意主客之间无形的地位区别,说的话自然也就有些不太客气。

而相当令人意外的是,这几天来一向温和的冈次郎在杜拉罕默朝着椛发难后,竟然毫不客气的予以了否决。其态度之坚定,措辞之肯定,足以见得馆主对这个女仆长的信任之深。

不过据统计,超过三分之二的谋杀案凶手都是自己亲近的人,不是吗?被自己信赖的人害死的蠢蛋,可多了去了。

大概也察觉到了杜拉罕默并无法认同自己的观点,老人叹了口气,挥手叫住了站在一旁想要说些什么的五月。

“你这样的人无法理解也很正常。但即便如此,我认为还是有为此做一些解释的必要。

从不知道多少代开始,椛的家族便作为把一生奉献给月亮馆的女仆而存在了。从我接手月亮馆开始,她也就作为我最棒的助手打理着这里的一切。如果想要对我不利的话,机会数不胜数,为何要等到此时花这样大的功夫?

更何况,这样恐怖的灾难,仅凭她一人,就算是有通天之能,又如何做得滴水不漏呢?

至于你想问的四姐妹,她们是上一辈留下来的仆人,当时的我想着,也不可能把她们扫地出门,便将这四个可怜的孩子留在了月亮馆。但事实证明,没有人能比她们更加胜任月亮馆女仆的工作了。对于自己当初的决定,我感到既骄傲又庆幸。

况且月亮馆虽然大,但是建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平日里就连来讨口水喝的过路人都少见,盗贼更是千载难逢。就算是碰到了,我相信五月绝对不会惧怕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如果不信的话,我也不介意代理人先生和她比试比试。

这样讲的话,能让你满意吗?”

一口气说完了一大串话,老人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看起来他病弱的身体并不能适应这样的长篇大论。

如此一来,在座的各位虽然都沉默不语,但明显已经有人对杜拉罕默不带善意的发言产生意见了。

“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么我保留我的意见,姑且相信冈次郎先生的话好了。”

而作为当事人,他却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闭口不再谈刚才的话题。

谁也不清楚代理人到底在打怎样的如意算盘。

就连他自己的助手也是一脸疑惑,全然不知道自己家的先生究竟要做些什么。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来说说昨天的发现吧。”

表现得像是刚才不愉快的小插曲完全没有发生过,杜拉罕默朝着身边的安徒生打了个响指,少女这才恍然大悟,心领神会的将刚才的日记本递到男人手上。

“这本日记的主人,是一个叫做‘伯恩’的男人,看这本子的陈旧程度,大概是不知道几代以前的月亮馆馆主写下的吧。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他似乎并不是这里的直系子嗣。而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邀请,才来到了这间宅邸,并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他大概并不是这里的第一任馆主,就像是一个陌生的旅者,来到这里便自然而然的成了这里的主人。

很奇怪,不是吗?

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本日记中的‘月’就是椛小姐的祖先吧。这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看来刚才冈次郎先生所言并非虚假,就自己毫无依据的怀疑,我向您道歉。”

一边说着,杜拉罕默站起身来,朝着椛微微躬身致意,并向五时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把日记送到老人手中去。

“真有意思,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馆主之位绝对是从父亲手中接过的,至于几代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也就不曾知晓了。因为说来惭愧,父亲把月亮馆交给我时并没留下族谱一类的东西,除了一间画室...

那件事等会再说,你到底是在哪里找到这东西的?”

简单的翻看了日记后,老人面露惊讶,看样子并不知道这本日记的存在。同时又像是在思考什么,不自觉的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摊开的书页。

“实不相瞒,昨天除了上午,我几乎都泡在馆内的藏书室里,想要找一些类似于族谱或是记录的东西。

但是就如您所言,这类东西大概并不存在于这间房子里,于是熬到凌晨之后,一无所获的我回到了房间。

然后,我便发现这本日记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床头柜上,尽管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也就是说,这间馆内有知情者为我提供了信息,将它放在了我的房间里。

虽然是这样说,但我可不觉得这种事算得上什么好事。

毕竟,有人故意隐瞒什么,对大家来说都不方便...”

换句话说,幸存者中间有什么人绝对知道些什么,且有着不明的企图。

最后这句话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在场的人一定都心知肚明了。

那么,究竟是谁?

代理人肯定已经自己思考过这个问题了,但他并没有在这里提出自己的推断。

并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重新配置房间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其他人的住处,也就自然不能用“只有知晓房间号的女仆有嫌疑”这样的前提来展开猜测。

而在得到了“不可能会有其他人,这里的房间我们都已经毫无遗漏地检查过了。”这样的答案后,犯人的范围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现场的人们中。

整个下午,女仆四姐妹都待在大厅里,清刷地面上残留的血迹与污渍,一直忙到晚饭后。这一点她们四人与前去帮忙的安徒生都可以作证。

冈次郎老人需要有人陪同才能行动,这点暂且不论。

相泽一直待在屋子里,这点是不是事实呢?

政宗一直昏迷在床,可能是伪装?

但如果这么想的话,所有人都有嫌疑。

相泽昨天的精神状态大家都有目共睹,到现在这个家伙还是有些萎靡不振。

政宗身上的伤也是确实的,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孩子会顶着皮开肉绽的风险乱跑。

那么剩下的嫌疑人就只有...

女仆长椛与猎魔人亚伯拉罕了。

除了午饭与晚饭时间待在厨房以外,女仆长的行踪确实是个未知数。

至于亚伯拉罕,从昨天散会开始,就没见过她的人。

记得晚饭的时间她回来,五时曾过问过。

“我只是去调查了啊,这不是你们老爷的命令吗?”

那时的她是这样回答的。

那么,这位猎魔人又到底调查了些什么呢?

此时的亚伯拉罕,正色眯眯的盯着身边的安徒生,似乎很享受这样让对方强忍不自在的感觉。

肯定完全没有听进刚才代理人说了什么。

而等到她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时,自己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本人却还是一头雾水。

“亚伯拉罕小姐。”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此宽容,冈次郎老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迹象,还善意的提醒这个不分场合的痴女。

“你能告诉我们昨天你调查了些什么吗?”

这么一说,她才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拍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话题上来。

“昨天啊,老人家你不是说这是有关于诅咒的事吗?

于是我就去宅子附近找了找,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迹象与征兆。”

“迹象与征兆?”

这番话似乎引起了老人的兴趣,他关上了面前的日记本,提出疑问。

“如果是恶魔或是魔鬼作祟的话,那么在这片土地上一定会有它们行动过的痕迹。

有时是一把硫磺,有时是一块金子,那些可怕的恶行与黑暗在诸圣的面前总是无所遁形。”

“诸圣的面前?”

这次提问的是安徒生,很显然少女对于这些生僻的名词不甚了解。

“可爱的安徒生小姐,如果你想要了解更多的话,今晚来我的房间找我就好,但现在大概不是授课的时候。”

像是终于逮到了机会,亚伯拉罕狠狠地在少女的头上搓了两把,蛮不讲理地将对方梳理好的头发揉成一团鸡窝后,这才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继续自己的讲解。

“需要杀死如此大量的生命,那么夺取灵魂的最佳理由无非是召唤或是降灵了。

可问题是,在这片区域内,我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于仪式的痕迹与魔法的残留,不得不说是有些诡异。

吉普赛人、亚述人、希伯来人...

无论是哪一种法术,总会留下无法轻易抹除的痕迹,然而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发现这些东西。

但若是同你们家族的传说那样,这座月亮馆里居住着吃人的恶魔,那么千百年来,它的力量早已膨胀,日益强盛,也早该露出马脚了...

总而言之,昨天一整天我算是白忙活了。你们要怀疑我也没办法,但我确实不知道那本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学着杜拉罕默的样子,亚伯拉罕耸了耸肩,略带不甘地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这么听着,确实不像是假话...

杜拉罕默这么想,恐怕在座有这种想法的也不止他一个人。

确实,这就是猎魔人的优势所在,总是能比一般的神棍“编”出一些更具说服力的说辞。

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嫌疑就落到了...

既是熟悉月亮馆的人,又与馆主亲近,还没有人能证明自己的行踪...

“‘椛’,你昨天下午都在做什么?”

老人偏过头,有些期望的看向自己最忠诚的女仆。

然而,事情总是与期望相反,这句话算得上是绝对真理了。

掐灭了自己手中燃了半截的烟,椛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用烟屁股不停地按压着窗台的石砖,发出“滋滋”的声音。

“抱歉,老爷,关于这件事,我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她确确实实的是这样说的。

“但你要相信,我绝不会做对您有害的事。”

随之而来的,是苍白无力的自我辩驳。

餐厅里的气氛重新变得紧张起来,隐隐约约听见不知谁的叹气声已经足以说明许多事了。